坍塌的古寨墙

雷隆隆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撰文:雷隆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插图:雷隆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图片:钟花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编辑:毛智敏</span></p> <p><br></p><p> 出洛阳往西南。沿洛栾旧公路,翻越一道道山岭,经嵩县县城后,再颠簸个把小时,翻过大峡,走出瑶沟,便可看到著名的洛阳上八镇之一——旧县。那时,给人最为瞻眼的,则是前方哪片莽莽苍苍的土寨墙了。</p> <p> 旧县,顾名思义,曾经的老县城。据历史资料,北魏时设东亭县,唐朝时置伊阳县,清末与民国初设嵩县分司。新中国成立前后,其身级几经变更,在乡镇与村级行政机构设置中不停转换(现为旧县镇政府所在地)。风雨的淘洗,遮隔不住它厚重的历史积淀。从洛阳走下来两百多里,很难看到有像旧县这么周整的像古城堡一般的老寨墙。这件典雅华美的外衣,揣着一个端庄而有着丰厚家业资本的贵妇人。要说它独领风骚,真的不为过!</p> <p>  旧县的土寨墙,发轫于何年?找不到记载。只能靠些世纪老人的零星记忆。听父亲说过,他小时候看到过四乡百姓带着干粮到旧县修筑寨墙。我分析,父亲所看到的时间正在抗日战争前后,那时正值兵荒马乱,无论是地方财力,还是生存环境,都不可能有能力大兴土木去建筑如此宏大的工程。他说的很可能是某段的维修工程。其真正兴建时期,我推算,应该在清朝的光绪与宣统年间。</p><p> 通过纹理观察,那寨墙,完全是用黄土靠土钵一层层夯打起来。由此得知,土寨墙的建造,凝结当地执政者与老百姓的智慧与汗水。土寨墙,依古镇的镇建格局而兴,呈长方形,东西长,有1000多米。南北略窄,约800多米。墙体高约三到五丈,厚至5米。每隔一段还有更为厚实的寨垛。东西南北各开一个寨门。寨墙的外围是一圈寨濠(护墙河)。它的防御功用,与古城墙是完全相近的。</p> <p>  建造土寨墙,就有了寨内与寨外之分。寨内民居稠密,胡同纵横,街道店铺林立,一派老镇古寨景象。寨外则是七沟八里的远远近近的村庄。人们赶集赴会,都要从这几个寨门进出。据说,过去寨墙上点有灯火,还有巡夜打更的人。土寨墙,不仅感到禁锢与封闭,而是为这座古镇新镀了层神秘的金质光泽。每当早霞淡出,夕阳西下,远望这尊土寨墙,恰如一片高大圣洁的佛殿,泛着耀眼光辉。从某种程度讲,这座土寨墙是旧县农耕文明到达鼎盛时期的标志。就实用价值而言,在历史变迁与社会动荡中,也曾发挥过重要作用。据真实记载,民国初期,豫西有股刀客(土匪)围攻旧县,因寨墙坚固,久攻不下, 在寨外山坡喊话,扬言攻破旧县就屠寨。旧县籍国民党少将旅长卢天福得知,从百里外驻军地带领一支人马赶回救援,在寨外与土匪鏖战,终于迫使土匪退去,为旧县百姓解围。又有,1975年,旧县暴雨滂沱,寨外几道山沟山洪暴发,到处汪洋,罕见大水直灌古镇,幸亏有寨墙阻挡寨濠拦截,大水才没能涌入进街区,寨内百姓躲过一劫。</p> <p>  曾何时起?土寨墙开始遭受蹂躏! 1960年初,不到六岁的我回到家乡时,寨墙就已明显破损。基本外形还在,四个方向的寨门,名存实亡,没有寨门,宽约数丈。另外,本不是寨门的地方,开有几处大的缺口,与寨外的多条小路相连互通。寨墙犬牙交错,厚薄不一,低矮处,人马可随意而过。墙体上杂草荆棘丛生,斑痕累累。即使残破,我还是在伴随着它一天天长大,自然建立起了特殊的感情。读书期间,淘气。家住寨中,学校设于寨外,上下学经常沿着残缺不全,充满危险的寨墙回家。有时会约小伙伴爬上寨墙去玩。站在寨墙上,居高临下,向内观望,绛墙黛瓦,层层叠叠,炊烟袅袅。对外远眺,四方景色尽收,伊河如银似带,群山绵延。在充满险情的地方翻腾得多了,也练就了天地不怕的铁骨侠情。记得有年,远在外地的母亲来信说,得了一种病。懂医药的外爷,自己配药,因缺一种药材,寻遍郊野,没有找到。最后还是我沿着寨墙,在西南角的寨垛子上,看到了那开着黄花的植物。采集回家交给外爷,外爷将其晒干,在碾槽里碎药,哪反复不歇的咣咣噹噹的声音,充满了老父亲对女儿的怜爱关切之情。绝美在高处,可以说,没有上过寨墙的人,看不到上面的别样风景,也难体会其中三昧!</p> <p>  人们对古寨墙的毁坏,像蚕吃桑叶,是点点地、悄无声息地吞噬。那时,没有人认识到也没有人去管,说哪寨墙不能挖。当地村民,已经形成惯性,盖房的、打坯的、垫牛羊猪圈的,或肩挑或车拉,都可随意到寨墙边起(取)土。久而久之,这个曾经伟岸傲立的大将军,逐渐变成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妪。再后来是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每次回家乡,寨墙都会在前次所见高度再削去大截。土寨墙一天天低下去,后来,成了若隐若现的小丘,再后来,连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p><p> 土寨墙的坍塌,究其原因。一是土寨墙历史短,说古吧又不古,说不古吧又有点古。被看成是自生自灭的土法工程,难以列入政府对古文物保护范畴。二是自然环境的消耗,年久失修,风雨日月剥蛀。三是上面没有法令保护,没有规矩约束村民行为。以小农经济为支撑的当地百姓,为己私利,人为毁坏,在所难免。四是随时代与经济发展,一村一寨各自为政的防御功能,不复存在。人口增长,扩镇建设用地的需求,加剧对土寨墙的拆除。</p> <p>  现在看来,旧县寨墙的坍塌,所消亡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外形,更是抵毁了人文精神层面的内核——对旧县一段宝贵而灿烂历史文明的磨灭。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很少有人再去回望它、提及它,更不会有罪过感。我当然是在自寻烦恼,空劳其心。那时是整个社会的破旧立新风气,上上下下干傻事的不少。从北京首都到郑州省城再到洛阳城区,不要老祖宗,所拆不该拆、所扒不该扒而有价值的古建筑不知道有多少?别说旧县一个土寨墙的消失,真是见怪不怪!但那些离我太远,而旧县土寨墙离我太近太近。它是一本无字的传记与丰碑。尽管岁月恍惚,流淌了半个世纪,我还经常想起它那迂回蜿蜒数里,像条巨龙昂首腾飞的样子!</p> <p> 说明:该美篇转发于《毛师傅2019公共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