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顾所来径…(忆文革后期岁月)

先钰

<p class="ql-block"> 初到工厂</p><p class="ql-block"> 1968年从学校分配到某工厂总装车间电缆工段工作(其时曰劳动改造)。此工段负责制造全机电缆,多为女工人。</p><p class="ql-block"> 适逢文革期中,工厂生产极不正规近乎仃滞。即使别的零部件车间及部装车间有少许活干,总装车间也无活可干(只有零部件,组构件,成品一应俱全才能开干,正常生产亦时常年底才能到位忙活)每天八点上班,人们鱼贯而入或姗姗来迟。无事可做闲聊嘻哈一阵到九十点钟又陆续散去,回家买菜做饭带孩拨弄蜂窝煤。因无事无聊,甚至曾发生将高压冷气管塞入同伴肛门致其死亡的惨案。</p><p class="ql-block"> 初出校门的我极不适应一一工厂上班怎会这样散?工人师付觉悟怎会如此低(其时不谙世事天真可笑)…我只能洁身自好,坚守岗位至少到十一点半以后车间空空荡荡才下班。当时所做工作是印制电缆导线标签(每根导线两端都有标签,标明所属系统,此端位置及去向)标签总会用但做无妨,多了储备在那即可。所以我上班是一直干活的。同来的一位同系不同班的女同学时常早打好了饭等我。我歉疚于她又不能丢弃自已的坚守,心里深感矛盾苦闷。给同学的信中常说:我宁愿回学校只拿二十元生活费也不愿在此拿四十二元五! </p><p class="ql-block"> 中学以来一直学俄语,便决定自学英语,无奈连这点计划也不能实施一一三人一间的寝室,有一女工正恋爱,同为这车间的男友每晚来寝室,我和另一室友只好去串门回避。到别人寝室独看闲书都不宜遑论咿咿呀呀学外语?经年累月晚上浪掷几小时深感可惜却无可奈何!</p><p class="ql-block"> 虽车间男大学生甚多,女生却很少,除我同学外只一北航六七级生,幸而她也爱唱(我同学不爱)。于是晚上我们唱歌消磨时光,教会宿舍的姊妹后我们合唱轮唱,有声有色。惹得楼下机翼部装车间的男工提出要给我们伴奏。都是青年男女恐"授受不清"坚决拒绝。其中有一位叫刘新年的工人,二胡拉得很好,可惜几年后他调往试飞车间被座舱盖砸死了。留下年青妻子和婴儿令人痛惜。 </p><p class="ql-block"> 从学校带来一付羽毛球拍。幸而一位同室朋友有兴趣,我俩天天打,很快她就上手了。牛筋绳的球拍配羽毛球带劲极了(如今多见的塑料拍和球太差劲)。那些日子里,下午下班后撕杀羽毛球和晚上放声欢唱是最令人愉悦和可堪回想的美好时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触目惊心的事故</p><p class="ql-block"> 歼X机上配备有一台十二瓩的直流发电机。其电缆粗达70m㎡,它之至关重要无异于人的主动脉。当年制作这粗电缆工人罗治才五短身材,生性随便不拘小节。约在七零年前后,有一次发生此电缆故障导致全机断电的重大事故。所幸迫降成功避免酿成机毁人亡的特大事故(当时厂里生产不正常,连发工资都靠部里和银行借贷,若再生此变则可能牵连全厂职工收入)。</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自然是严查责任者。从设计图纸到工艺规程到检验文件深究细查,最后确定是电缆制造问题所致。尤其发现已制成尚末交检的电缆用劲一拽即可将导线从接线柄中拔出,而拔出的线头却沾锡不多不匀,无疑电缆"虚焊"严重不合格。装机后飞机振动必致接触不良或脱落因而全机断电。罗治才很快被逮捕判刑七年。每天见面不时说笑的同事转眼便成阶下囚,深觉惊骇。</p><p class="ql-block"> 在此期间前后,机翼部装车间还曾发生一事。一名为邓安友(音)的工人用工具剪坏机翼。被定性为现行反革命份子,立即执行死刑。因触目惊心,至今记得名字。</p><p class="ql-block"> 几年后,我从车间工艺组调往厂设计所,该电缆图纸恰归我管。一次按俄文资料复查图纸时,发现原文图纸规定此电缆接头焊接后还须浸入锡锅裹锡,以确保接线柄与导线牢固结合浑然一体。但不知何故,我厂从沈阳112厂接收的现行图纸却取消了这一程序。于是按原文图纸恢复浸锡工艺。至此,此电缆生产彻底消除了这一故障隐患。</p><p class="ql-block"> 飞机电缆千头万绪密如蛛网,任何一根导线的错接都会引发不同严重后果。导线截面积,导线品种,电缆保护层及梱扎,电缆分叉,焊料(高温.低温)等的设计选择任一环节都不容稍有舒忽。从设计到工艺到施工到检验环环相扣,精心把关才能确保电缆顺利履行在机上等同神经,血管系统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电缆工段任务繁重,常年加班加点司空见惯。迄今几十年,除罗治才事件外,再未发生任何一起电缆事故。这是电缆工段师付们精心操作辛劳付出铸就的丰碑。为祖国国防建设,这群平凡的女工做出了不平凡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我了解熟悉她们并始终热爱钦佩她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革后期工厂二三事</p><p class="ql-block"> 井岗山会师</p><p class="ql-block"> 记不确了,许是七零七一年吧,工厂进驻的军代表有严重政治偏好。</p><p class="ql-block"> 每日上班报到后,职工须先到车间门前大跳忠字舞,由北航那位女生主持。我们虽是好朋友,但我厌恶忠字舞之类的丑行,且生性腼腆不喜出头露面。有次组织节目挑些女职工表演忠字舞,我执意不肯参加与她争執不下,逼得我哭起来。为此我俩陡生隔核,好些日子才恢复如初。</p><p class="ql-block"> 车间常召开大会,由车间总军代表讲政治形势,讲些什么己不记得。但映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大讲特讲林彪和毛主席在井岗山胜利会师。当即一北航男生就在下面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篡改历史"。此后免不了谈话训诫警告…无疑压力极大。后来林彪坠机,驻厂军代表更换…再后来他调离工厂到了611所。</p><p class="ql-block"> 但同时,继军代表宣讲后,就有X航院的两人去慷慨陈辞,颂扬毛林会师是历史的伟大转折云云。</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说点题外话。发言中一某姓者日后青云直上,后提为付总工程师。任付总后分管外贸等片业务。有一工农兵大学生原为我设计所同室同事,此人英语及业务都不错,精明强干年青气盛。调往外贸处多年后提为付处长,接待外宾是常务之一。有次接待巴国外宾,他未首先向来宾介绍某付总而自已趋前寒喧 (此前在外贸处与巴方交道频繁与来宾已成熟人实可理解。但此举礼数不周确有欠缺)于是付总芥蒂在胸…某某后来被迫调往部里工作,夫妻分居多年直到妻子退休方得团聚。此为后话。</p><p class="ql-block"> 所以行背后议论之不义,实因部分干部的德行修养不敢恭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知所踪的女电台测试员</p><p class="ql-block"> 机上无线电,电子设备甚多。成品制造厂交付我厂后一律须经特设试验室按有关技术规范逐台检查测试。不合格者退回。</p><p class="ql-block"> 约在六九,七零年,全厂都在传说一个"秘闻"一一特设试验室一位电台女测试员自某晚到试验室加班后几天都未回家,传说是军代表通知加班。她丈夫到室里问没有明确结果,军代表也未予确定回复。此人就此人间蒸发。紧接着七一年发生的九一三事件,传达的有关五七一工程文件…使此事更见扑朔迷离…</p><p class="ql-block"> 八零年我先生由成都科技大调入厂工学院(因身体欠佳),此试验员丈夫XⅩX较我们年长几岁,同为该校敎师。老实安份,寡言少语,比同龄人苍老。同他要好的一位某姓老师也与先生交好。从他口中听得XⅩⅩ的遭遇令人叹息。</p><p class="ql-block"> 当年妻子(两人都是大学生)遭遇不测后撇下一双儿女不过三五岁,当爹的心如刀绞还要含辛茹苦哺育儿女,二人的53.5元陡变一人的,加上男同志不善家务,抚养一双儿女其艰可知。还要千方百计上下求索欲讨说法(最终也没说法)身心备受煎熬,华发早生,身体日弱,苦苦支撑…。</p><p class="ql-block"> 更苦的是女儿日渐长大,应避父兄却没有多余空间,横竖在一间屋里。对父亲对女儿,那份苦,那份哀,那种无助,那种不足与外人道的莫名悲凄,我体味起来心直发颤!据说父女因此滋生矛盾隔膜怨恨却仍只能一天天苦熬。后来偶尔路遇远看他踽踽独行,心里总生无限悲切…再后来,儿大女成人,Ⅹ老师总算不负亡妻可稍稍释怀。</p><p class="ql-block"> 我们搬出厂里一幌又十余年,X老师可安好?!</p><p class="ql-block"> 从学校到工厂,从年青到退休,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所幸虽无建树却也恪尽职守,无愧于心。</p><p class="ql-block"> 往事历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