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时候一中这样的学校,中考就只有重点和非重点的高中选择,听说可能会有的零星中专的招生机会,却也只是没有落到实处的听说,因此我的选择只剩下了师范学校这一条独木桥可走,而且这桥,也只能回乡镇中学才有机会上得去,所以,我必须再转回木其河中学去。</p><p> 那一次老师一起参加的年段课余钢笔书法对抗赛中,我那一笔届时尚未定型的“无体”行楷,居然跟班主任一起,双双得了个二等奖。模糊记得,当时交叉评选的高中部组委会给出的评语大意是:刚柔并济、隽逸灵动……</p><p> 我知道得来这样的鼓励,是长期耳濡目染二姐“丽娟”飘逸娟秀的性格化行书字体所致,而小有名气的“丽娟”体精髓,那时候我尚不能学得十之五、六。</p><p> 美女班主任话里有话地笑侃:“你的字,女孩子的多愁善感是不是多了些,不如我们换一下风格,说不定会更加恰到好处呢。”我当然欣赏老师那每个字的最后一笔,有意无意间的轻轻一顿,更有男子汉的果敢气度,可是当时的我,却还是舍不得自己撇、捺、点、提间,若有所思的瞻前顾后,所以只能讪笑着不置可否。</p> <p> 这样充满了轻松友好的心理争夺战,从我嗫嚅着跟班主任打开天窗旧话重提那一刻开始,转变成了真刀真枪的白刃战。</p><p> “姐姐”班主任,再一次恨铁不成钢地冷看着我,却发动了所有的科任老师,在每一个课节末的走廊里,锲而不舍地展开着对我的围剿——贾幼彬(语文老师)温文尔雅的苦口婆心、韩嵩(物理老师)疾风暴雨的入情入理……我的心感激中颤抖着,在七、八个恩师的父母情怀里,一次又一次挣扎着坚守自己目光短浅的一意孤行!</p><p> 那时候,我是缺了英语科目的“三好学生”,是班长,是支部副书记,是年段重点中再重点培养的重点生…… 呜……</p><p> 也许,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那样自以为是地坚持我的所谓“担当”,而是把我的即时状况,和盘托出给我的父母,我走在脚下的,说不定会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路!</p><p> 与生俱来的“命”,可以自己掌控的“运”,让我固执着自己的自以为是,先入为主地决择了难说对错,却从此实实在在地印证着,坎坷中艰难跋涉的“命运”。</p> <p> 那天,我的学委跟我说:“班长,既然你决定了就放心地走,我会把咱班的复习资料一字不落的寄给你,”这个学委学妹的名字,大气地独揽了“岁寒三友”中的北方双杰——SM,横向发展的身姿模样却显得牵强,倒是性格品行深得其造诣精髓。</p><p> 顿了一下的SM,落落大方又不乏婉转地说:“班长,从那次你解救完我家小侄女后不声不响的走开,我们女生就开始注意了你了,常常在背后议论,说刻苦学习的你,还有兄长的风范,现在你要走了,如果不介意,我们都——把你当大哥好吧?”</p><p> 这同学意想不到的要求,还有刻意重了语气说出的“我们都”三个字,让从来没有男女生单独对话经验的我,紧张中更加不知道如何应答了。木然着我说:“谢谢你——们,说好了复习资料,大鹏他们会给我邮寄的……”</p><p> “好呀,我们会跟大鹏一起帮你弄好的,放心吧——大哥。”SM居然就这样笑着,在我们一起走回教室的甬路上,自然而然的叫起了那个什么“大哥!”</p><p> 我窘迫着,蓦然看见,操场边花坛里怒放的鸡冠花丛后面,小辉跟也叫“柏芝”的,还有其他几个女同学,阳光下搂着肩头,正看着我俩说着什么微微地笑……</p> <p> 那时,我们没有统一标准的复习资料,我们的班主任,就带着教研组,用蜡纸油印刻出了完备、有效的全套复习重点。所以敢说我们的资料最好,是因为那一个教研组,从此创造并保持了许多届地区升学率第一的荣誉,并且其中的多位老师,也都成了统一后中考复习辅导书的编者!</p><p> 木其河中心校的初中班,那一年名正言顺地划入了北山下过去的老高中。我的执拗,终于让我回到了木其河畔这所久违了三年,于我有着双重意义的母校,开始了中考最后的复习。</p><p> 这一回的班主任,是以前教过我高中语文的那个才华横溢的男老师。我极其喜欢聆听他讲课时,围绕主题的旁引博征里,信手拈来的口若悬河,也五体投地地敬慕他,板书设计的天衣无缝中,拆文解字的酣畅淋漓,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为人师表者,怎么总是会用他对女同学垂涎三尺的露骨唐突,亵渎着传统文化尊崇着的师道尊严?</p><p> 这样一个有才无德矛盾着的共同体,到底让道貌岸然的他在不久之后,那一次对女教师公然的兽性发作之后,栽了跟头。肆意妄为的为师不尊,终于自毁了他的前程。</p><p> 看来,汉武帝的察举标准,之所以把“德行高妙、志节清白”列为取士四科之首,又约束了“质朴、敦厚、逊让、节俭”的光禄四行,果然大有深意!偏偏我这位通古博今的老师,忽略了德行的修炼,一失足于千古恨间,惹得水自流时,才华消埙空飘零。</p><p> 为官为师着的修行,倘若有才无德,断难成就大业,更别指望于“授业,解惑”间,博得美名流芳百世!</p> <p> 大鹏在第二次寄来的复习资料里夹了个字条,龙飞凤舞地告诉我,以后不管我的事儿了,让我好自为之!</p><p> 我狐疑着检视自己的行为回了封信问,这家伙却在又一周的资料后面,再写了“好自为之”几个字,又加了大大的两个“嘿嘿……”以及后面欲言又止的省略号。</p><p> “大哥,我们剥夺了大鹏他们给你的邮寄权,以后这些复习资料,就归我们几个管你啦。”SM的便笺后面,小辉她们几个要好的学弟学妹,“班长、大哥”,七嘴八舌地给我加着油问着好……</p><p> 我看着那便笺的热闹,一下子鲜活了一大帮同窗的身影,微笑着忽然就感动中湿润了眼睛,原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生女生们,竟然都把同学情谊小心翼翼的收纳着、珍藏着……</p><p> 我知道,因为中考自愿的不同,不管之后的结果如何,我们今生的同窗之路已经画上了句号!</p><p> 寻了纸笔,我不能辜负了那两张便笺,承载着的真诚、纯真与厚重!</p> <p> 中考前一个月,教育局通知去县里体检,姑父问我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他来帮忙,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虽然瘦弱却健康着,唯一的近视通过矫正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在感激里谢过了副局长的关心。</p><p> 跟我一起参加体检的另外三个木其河同学,是应届的“兜齿儿”谢老三、重读复习的“果子”和女生小桂。</p><p> 大鹏和老皎陪着我们去医院做了体检,又去了教委的一个科室伸平了双臂,弄了个什么莫名其妙的面试。</p><p> 去车站的路上,大鹏叮嘱我说“回去好好复习,别影响了考试啊,”我莫名其妙,他却狡黠一笑:“我看你,这段时间容易摊事儿……”</p><p> “扯淡,你才摊事儿呢。”我们笑着挥手,调侃着道别……</p><p> 又一次的资料被“兜齿”他们一哄而抢的时候,没有了其他同学问候的便笺上,SM说完了这一周的重点之后,忽然单刀直入地问她已经省略了“大”字的哥:“哥,我可以在‘哥’的前面,加上修饰语吗?”</p><p> 怕什么来什么,大鹏的乌鸦嘴,不幸言中!</p> <p> 当时有规定,报考师范的乡镇考生如果落榜,即便分数线够了,县重点的四中也不予录取。我们江东片区的,只能去乡镇的重点“红石九中”。</p><p> SM曾经说过,万一我不幸落榜,她就会通过嫂子(我施过援手那女孩的妈妈已经去了四中)的关系,帮我争取进四中。而户口问题,她也跟县公安局户籍科的哥哥打好了招呼。</p><p> 面对这些不在计划范围内的盛情,当时我只能委婉地感谢着拒绝,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让SM有了现在的冲动?</p><p> 其实,诸多的渊源交结里,我和热情的SM,注定不会有这个方面的丝毫发展。只是,我该怎么开口解释才不会伤害到这个学妹呢?我的一筹莫展里,两天一封地收到了SM热情如火的来信。没有办法,我只能撒着谎告诉她,我在木其河早有了青梅竹马。</p><p> SM顿了一下,也只是多隔了一天,就坚决怀疑地来信追问我的青甚竹谁?情急之下,我一下子想起了跟着爸爸老师,早回了胶东的那个标致的梅子。SM依然不依不饶,让我寄梅子的照片给她,我哪里去弄啊!</p><p> 一个谎言,果然需要一串的谎言没完没了的支撑下去。这样的胶着里,那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碰见了一个荷锄田归的美丽女孩,这个就叫她“倩儿”的女孩,是寒假里捡拾烧柴的伙伴的妹妹。</p><p> 有病乱投医的无奈,迫使我去憨了脸皮低声下气的说了原委求她,她羞着脸儿笑我的尴尬,却到底送了一张潘虹一样俏立端庄的明星照给我,我憋住在窘迫里的一口长气,方才呼出……</p> <p> 中考如期而至,倒是没有多大压力地轻松着过去了,美女班主任姐姐笑骂了我的没出息后,让我回来以班长的身份,组织两天的郊游,说是为师生情谊画个分号。</p><p> 说好了每人一辆的自行车主题游,SM偏偏不骑自己的轻便“永久”,赖着说车带瘪了,大大方方地坐上了我的车子。</p><p> 石门山上的夏日绿荫里,大鹏的手风琴,悠扬着还不成调子的《乡间小路》。</p><p> 老皎穿着他钟爱的大格子喇叭裤,拎着一条青花蛇,把我逼上了峭壁边的橡子树上。</p><p> 那一刻,小辉、柏芝她们编织的野花环,正套在美女老师的颈间,“姐姐”手里的傻瓜,咔嚓一下,却没耽误了把我的狼狈不堪捕捉……</p><p> 那一日的夕阳西下,我们在城南辉发河的河滩上,齐声唱和大鹏指尖流淌着的《外婆的澎湖湾》, 依依惜别的惆怅里,我们挽着老师姐姐的臂弯,前呼后拥着的男生女生们,赤足趟进清亮亮的溪流里,看河道中心的波光潋滟,卷动着大把的山花烂漫,缓缓东流……</p> <p> 夏末的燥热里,我在企盼中,常去跟着姨家的妹妹们,摘山里蜜汁流淌的覆盆子,一起去的伙伴里,当然有我感激着的靓丽而又热忱的倩儿,于是她的满载而归里,我就常常心甘情愿地两袖着长白山的清风。</p><p> 等待着,那一年吉林师范413.5分的录取线公示后,我们的成绩也同步出来了,总分640的六个考目,英语注定吃蛋的我得了489分, 我们一起的兜齿和果子,也都成功迈过了录取线,只有女生小桂遗憾出局。</p><p> 心安理得期待着的入学通知书,直到行将开学依然姗姗不到,我按耐不住,去了县里。</p><p> 姑父从局里回来,递给我一张粉红色的“红石九中”录取单,一脸惋惜轻轻地说:“来不及了,你的面试出了问题——脖子歪,喔, 当初问你的时候,打个招呼就好了…… ”</p> <p> 我的头嗡的一下,只听见姑姑瞄着我的脖子说了一句:“什么面试?谁的脖子歪啦…… ”耳朵里就灌满了一片咆哮的洪水声……</p><p> 果子因为重读,扣去四个分数段掉下了分数线,谢老三因为兜齿儿,加上平时谁也发现不了的我的习惯性脖子歪, 空前绝后选驸马爷一样的中专面试,让木其河的中考,又一次全军覆没!</p><p> 幸运的是,紧赶慢撵的我,又一次候了个正着!</p><p> 二哥铁军大大咧咧的笑,刺激着我的脆弱与无助,淅沥沥的小雨里, 跟劝慰我的姑姑和二姐打了个招呼,去十字街口截住了回家的客车……</p><p> 木其河的大木桥上,我伫立在一直下着的小雨中,初秋的风,吹过湿透的半袖衫,一阵颤抖里,裤兜里掏出来的那张粉红,在我扬起的手上,淋了雨滴变成了血红。</p><p>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笑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p><p> 轻轻撒手,那一片滴血的红,盛开的花一样,摇曳着,飘零进西去入松的木其河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