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苗永和</h3> <h3> 不久,我得到一个令人痛心的消息,新疆军区测绘大队七中队指导员陈津珠被打成了反革命。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堂堂正正南京政治学院培养出来的部队政治干部,曾经谆谆教导我们努力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政治指导员,怎么仅仅因说了几句对中央文革某个人物不满的话,就一下子变成了反革命!?<br><br>回想起在测绘七中队时陈津珠指导员对自己的教育和帮助,我不禁对他的前途和命运感到担忧,同时也从他惨痛遭遇中吸取深刻教训。<br><br> 一九六七年,正是文革中闹武斗最厉害的一年。夺权,派性斗争此起彼伏,学校停课,工厂滞停,交通受阻,兰新铁路线畅通无阻受到严重影响,守卫在茫茫戈壁深处的独立营一连三排生活保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冬天取暖烧煤被中断,战士们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宿舍里无法生活……<br><br> 怎么办?面对一望无际,荒无人烟的大戈壁和连、营部又远在千里之外的艰难困境,我和战友们想来想去,只有向距离大桥二十里外的东红柳河车站求助。东红柳河车站的宋工长一听说我们守卫大桥部队冬天取暖烧煤遇到困难,深感同情,积极伸出援助之手,雪中送炭,慷慨救助,让我们用铁道专用平板车去车站拉煤。随之我赶紧把拉煤任务交给七班并令七班长向尾亚车站调度联系区间时间点,以争取尽快把煤拉回部队驻地。<br><br> 第二天上午九点,七班长就按照自己联系的时间点带领全班战士推着轨道平板车出发,我随之前往。看着战士们戴着大皮毛帽子轮流推轮流坐的情景,我心里暖哄哄的。<br><br> 轨道车在铁轨上哗哗哗地跑着,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战友们顶着冷冽刺骨的寒风,苦中作乐,谈笑风生。突然,七班长从平板车上跳了下去急呼说,排长,有火车!我望着他喜笑的样子,回头看也没见火车,就责备他说,你不要老是稀稀拉拉闹,火车时间点是你联系的,怎么可能来了火车?!他越跑越远说,排长,是真的火车来了!我又往山口一看,果真一辆客车从山口冲了出来,此时,战士们也看见了,都纷纷跳下车,望着疾驰而来的列车目瞪口呆。战士王文羊、杨平平急中生智喊道,排长,我们一起把平板车推翻!听到这话,我如获至宝,随即下了命令,随着和战友们齐心协力一二三的号子声,平板车被推翻在铁道旁。就在我和战友们刚要松口气之时,却见平板车的一个铁轮子还横搭在一侧铁轨之上且距离我最近。千钧一发之际,战友们已来不及和我齐心协力了,急得都把焦灼的眼神投向了我,我理解这眼神的份量,我已无它选择,毅然决然地弯下腰,鼓尽全身力气,用手和背膀把铁轮抱起,连推带掀滚出铁路路基之下,193次列车一闪而过……战友们都围过来看我,七班长也从远处土包后边迟迟走出来,他看着战友们鄙视的目光,脸上露出不光彩的神色。<br><br> 第二年,老兵复员季节到了,我送我们三排的老兵从千里之外的兰新线红柳河大桥到吐鲁番大河沿连部集中,七班长也参加到老兵复原前的学习班之列。有一天上午,连指导员苏生武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开门见山询问那一天我们三排用轨道平板车去东红柳河车站拉煤途中出现的险情和七班长的表现,我一下子懵了,心想自己没有汇报,指导员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透风!于是我赶紧把那天拉煤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作了汇报。苏生武指导员听后告诉我,三排的老战士早就给他报告过了,他是作进一步调查落实,证明七班长确实工作马虎,不负责任,关键时刻,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置战友们生死于不顾。他根本不符合党员条件,妄想复原前强求入党,根本没门儿!我听后自愧自己不如老战士们觉悟高,原则性没有苏指导员强……<br><br> <br><br> <br><br> 一九六九年五月,在欢庆党的九大胜利召开的凯哥声中,新疆军区独立师奉命调房青海。我们独立营一、三连随同营部调往共和县沙珠鱼农场军农,二连调往民和县官厅青海军区农场生产劳动。<br><br> 三连和营部驻扎在沙珠鱼,一连驻扎在大连海,两个地方相距十多里地,整天和风沙为伴。这里海拔高,空气缺氧,风沙大,紫外线强,烧水不到一百度就开始沸腾,煮饭常常半生不熟,吃到嘴里粘粘糊糊。稍微一剧烈活动,就感到胸闷气短。<br><br> 大连海三面环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海子,故以此而得名大连海。一连住的是曾经关押劳改犯的窑洞,吃的是周围长年累月聚集在大连海里的积水,晚上点着煤油灯开班务会,早上用铁锹清除被风沙封堵住的窑洞门。农闲季节开展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农忙季节参加生产劳动。<br><br> 春播秋收,调房去新疆的部队春天把小麦种子播种在地里,调房来青海的我们独立营部队秋天收割成熟的麦子。八月的青海高原,日照强烈,气候干燥,早晚和中午温差大,为了避免中午阳光的暴晒和炎热的天气,战友们起早贪黑,利用早晚天气阴凉的时段收割麦子,中午烈日当头的时候多午休一会儿。为了克服夏天天气燥热,风沙多,洗澡不方便的困难,我和战友们剃成了光头,结果头皮被晒得脱了一层又一层。为了减轻喝大连海的水肚子胀的困扰,我们用水煎茯茶喝。由于吃不上新鲜菜,嘴唇经常干烈出血。记得有一次部队从兰州买回了新鲜豆角,炊事班精心给大家做了一道好菜,结果大家吃了以后集体食物中毒,上吐下泻,脱水昏倒,山坡上,篮球场到处躺倒着人,急得连队四处求援。营部卫生队闻讯后组织卫生人员全力以赴,正正折腾了一个晚上,好在都脱离危险,转危为安。我因那天下午打篮球体力消耗大,不想吃饭,只尝几口,幸免躲过。<br><br> 最使我刻骨铭心和深受教训的是我差点手枪走火打死战友。那是一九六九年国庆节后我从西安长安老家探亲归回连队的一天,文书娄季国让我把休假期间保管在他那里的枪支领回去,以保障战备之用。我到他那里把手枪一拿,总以为探家前把子弹退了,就心血来潮,违反规定,把枪机一拉,用枪口对准他开起了玩笑。就在即将准备扣板机一刹那,娄季国紧张的告诉我,排长,子弹上膛了,这时我才警觉到自己是不是原先就安的是装有子弹的实弹夹,而不是安的是没装子弹的空弹夹。当我把枪收回来枪机一拉时,一粒金黄色的五四式手枪子弹从枪膛里跳了出来,紧接着又一粒子弹自动上了枪膛,吓得我赶快退下弹夹和已经上了枪膛里的子弹。顿时我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后怕不已……<br><br> 感谢战友娄季国,是他把我从事故和犯罪边沿挽救了回来;愧对战友娄季国,我不应该冒失地用他生命的代价开玩笑。我痛恨自己违反军队纪律的举动,悔恨自己不顾后果的危险行为。此次严重教训,我终生不忘。<br><br> 我们在大连海外出,没有交通工具,一靠步行,二靠兄弟骑兵连队撤离时送给连队的几匹马。有一个星期天我们排的老战士张泽金练习骑马,我看见后也想学习一下,张泽金告诉我,这匹马性子烈,抵触生人碰摸牠,让我特别小心。我想自己经过了军事大比武,摸爬滚打过,单杠、双杠,飞跃障碍,都不在话下,练习一个骑马,有何不敢!于是就跃跃欲试,接过马绳,待刚要骑上马背时,那匹青色马子像离了弓的箭,一跃而起,好像故意不让我骑似的,差点儿把我甩下来。我赶紧趴在牠背上,死死抱住马鞍,两腿夹住牠的肚子,任凭牠撒野。看到此险情,张泽金急得大声喊道,苗排长,抓住缰绳,踩住马蹬,小心挂脚!听他这么一提醒,我慌乱中赶紧抓起缰绳,猛地一提,没想到这么一着,马头立即上扬,速度一下子减缓下来,我急忙借机瞅准马蹬踩住,待我刚一放松缰绳,这马子又狂奔起来,惊得我用两腿再次夹紧牠的肚子,结果越夹紧越跑的快,担心的我不时地调整脚踩进马蹬的深浅,以防从马背上摔下来挂蹬而被马拖着跑。这样经过两三回合摸索,才由被动逐渐变为主动驾驭,放纵让牠沿着大连海弧线尽情奔跑,一至跑的牠精疲力竭,浑身冒汗自己停了下来……<br><br>我们连队马车驭手金海清,一次外出给部队搞物资运输,途中驾车的几匹马子突然被脚下一只奔跑的野兔子惊吓,个个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听使唤,拖起马车疯狂而奔……危急时刻,金海清为了不危及过路人员的安全,死死拖住辕马的缰绳和车闸不放,结果马车翻车,金海清受了重伤,经送医院救治,脱离了危险。虽然自己脸部留下了残疾,但确保了过路人员的安全,部队为他立了功。<br><br> 一九六九年底,独立营营部和三连从共和县沙珠鱼调房至民和县官厅青海军区五七农场,和先头从新疆已调房到这里的所属二连会合;一九七零年元月,独立营一连从大连海调房至西宁市南滩园艺场,编入青海军区原驻扎在这里的二营,并将其一起和宁夏已调房至西宁市的独立团合编为青海军区独立师第八团,直属青海军区领导。<br><br> 一九七零年七月,我调入八团司令部作训股当参谋。参谋长何西昌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参加由团政委刘志荣挂帅,司令部(部队作战训练部门)、政治处(部队政治教育部门)、后勤处(部队物资保障部门)三部门组成的交接小组,將原宁夏调房至青海的独立团一连由西宁送往民和官厅军区农场交给所属一营管理,开展军农生产。我和政治处的宋干事,后勤处的殷助理员,跟随刘志荣政委一起驻进一连所在的西宁市北大街省政府大院,和一连党支部一起共同对干部战士进行思想教育、政治动员,以端正对连队从城市担负机关警卫任务到去民和军区农场开展军农生产的认识。<br><br> 车队早上从西宁出发,一路向东,路经平安、乐都,进入民和县城,尽管沙石道路崎岖,涉水河流湍急,总还算顺利,可从民和县城到官厅却是如履薄冰,困难重重。乡间土路,沟壑遍布,雨后泥泞,寸步难行。车轮打滑,战士们就铁锹挖,用手推;滑入泥坑,就求援拖拉机助力。八十多公里的路程,竟从下午行走到半夜才到达农场。<br><br> 一九七零年,正是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时刻准备打仗的年月。驻扎在西宁八团团部的特务连和南滩的二机连(原从新疆调房至青海的独立营一连)、四连一边从事训练,一边搞军农生产,还担负着警卫青海军区机关和胜利公园宾馆的任务。那一年,我根据何参谋长的指示,去胜利公园搞实地战备绘图,由于警卫班战士们不认识我,我受到了哨兵的盘查,尽管我再三解释,也无济于事,后经苟班长电话联系司令部,经过确认,我才被通过履行公务。中午,警卫班还特意请我吃了一顿面条,并表示歉意。我感动之余,更是钦佩。这就是我们可爱的战士,这就是我们部队的战友。数十年过去了,我怀念他们。<br><br> 八月份,正是西宁麦收季节。连绵的阴雨增加了四连指战员们抢收小麦的紧张气氛,眼看着自己耕种的小麦已经成熟,遍地的麦穗在雨中挣扎,大家心急如焚,夜以继日,龙口夺食。为了不让丰收在望的麦子霉烂在地里,团机关组织干部战士全力以赴,支援四连抢收小麦,和连队指战员并肩战斗,同吃、同住、同劳动。白天下地割麦子,晚间政治动员,鼓舞大家士气,树立连续作战的精神。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团政委刘万春提出第二天再召开一次全体指战员思想动员大会,指示团指挥夏收领导小组当晚必须写出一个动员报告,而这个任务,团夏收领导小组偏偏又交给了我来执笔。<br><br> 夜深人静,人困马乏,劳动了一天,我早已浑身酸痛,疲惫不堪,提起笔杆子写不了几张纸就不时地打起哈欠来。看着政治处代彦德副主任和后勤处卫生队何兴奎队长认真细心地准备材料和逐段逐句审查修改草稿的那股劲儿,我深受感动;兰炳儒股长夜半时分又特意送来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股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我想他们都是解放前后参加革命的老同志,比我入伍要早十几年,工作能如此认真,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关心他人,和自己相比要自觉得多,高尚得多。自愧之中,便暗暗振作精神,继续坚持夜战……<br><br> 第二天,当刘万春政委做完政治动员报告后,全体干部战士群情激昂,鼓足革命士气,开展生产劳动竞赛,抢收小麦进度节节攀高的情况下,我又一次尝到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br><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