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胡同(一)

牧羊人

<p class="ql-block">  离开儿时的胡同已经六十多年了,而胡同也随着时代的变迁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儿时在胡同的乐趣却永远会伴随我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我住的胡同离火车站不远,是火车站一路向南的大马路东边一条东西走向的巷子,它的名字叫邮政局巷。</p><p class="ql-block"> 胡同口有一个邮局和一家羊肉铺。邮局方便我们寄信和发送邮件;而羊肉铺卖羊头、羊杂、酱羊肉和爆肚。羊肉铺常年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吸引着成人和孩子们驻足。</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国家经济比较落后,人们的生活也不富裕。羊肉铺的羊肉十分便宜:羊肉五毛多钱一斤;牛肉三四毛钱一斤;一个熟羊头只要五毛钱;一盘爆肚也就是一毛多钱;熟羊蹄几分钱一个。我们没钱,有时也只是买几个羊蹄啃着,也嚼的津津有味。</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那一年发了大水,北边大青山涌下了洪水。火车站对面的马路上都成了洪流。商店关了门,粮店买粮食都排成了大队,况且能排队卖粮的也都是到了应该买粮的日子才行。这在现在是很多人无法理解的现象。蔬菜也断了供应,人们的生计成了问题。</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我们胡同口的羊肉店为附近的居民提供了一些帮助:他们每天上午都要出售羊杂汤,价格也很便宜,一毛多钱一碗。于是,为了能吃到这又有油水又便宜的羊杂汤,每天一早就有近百人排队购买。排队的人群拿着小桶、小盆和饭盒沿着羊肉店外墙一直向东排到胡同里。常常我在上街的时候还见到了同班同学在排队,但为了避免窘态的出现,我们都视而不见。毕竟,排大队为吃去抢购几碗廉价的羊肉杂碎汤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窝了好久。</p><p class="ql-block"> 一进入胡同就是上坡,然后又是平道。但由于是土道,一到下雨,满胡同都是泥水,行人摔跤是常有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胡同的第一家是邮政局巷一号大院。这是个私人旅店,店名叫“正通旅店”。因店老板叫王正通而得名。正通旅店高台阶、双扇黑门,进了门就是黑黑的长廊,有四五米长。过了长廊左手一溜三四间大瓦房,窗明几净,屋里摆着条案、大磁瓶、大磁寿星瓶,墙上挂着字画等。屋里有大炕,铺着大白毛毡。这是典型的北方富有人家的陈设。几个房间分别住着王正通老两口、三个孩子和账房先生。下了北屋的高台阶就是南屋、西屋、东屋,都是客房。还有牲口棚、简易的卫生间。那时的卫生间很简单,根本没有坐便和自来水,就是蹲坑,有掏茅房的工人定期来清理粪便。</p><p class="ql-block"> 王正通是北京人,说话一口京腔京味,身高马大的,脑瓜子锃亮,平时爱喝点小酒。我常见到他吃完饭喝完酒,嘬着牙花子,挠着脑瓜子,大声说着话。</p><p class="ql-block"> 他的老伴是个小脚女人,却是本地人,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但相貌清秀,白净利索,虽是一把年纪了,但仍不失年轻时美貌风韵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我和他家熟悉还缘于和他家的老二是同学。老二叫王学喜,我们常叫他“老喜”。活泼随和,很受老两口的偏爱。我们课余常在一起玩,有过不少淘气的故事。老大长的高高大大,性格憨厚老实,老是不声不响。老两口好像不太待见老大,总见他在干活,不是运煤,就是清理卫生,打扫牲口圈(旅店有牲口棚,常有客人骑驴住宿)打开水,忙个不停,还常被父母呵斥,其中的缘故不得而知。老三是个丫头,其貌不扬,小眼睛,厚嘴唇,胖乎乎的,性格泼辣,名叫“老爱”,在家里比较厉害,别人谁也不敢惹。</p><p class="ql-block"> 旅店客人也不少,南来北往的,形形色色,大都是走亲戚、做生意,出差的客人,有不少的回头客。每天一到晚上,账房先生、小哥俩就打着小灯笼去车站接客人,招揽着生意。旅客一下火车,他们就喊:“正通旅店,单间热炕,舒服方便!”有时,我也陪着老喜一起去招客,跟着起哄,高声喊:“正通客店,单间热炕有臭虫!”</p><p class="ql-block"> 客店里有一位常客,是个老道,上身穿藏青道袍,下身是藏青大裤子,裆大、裤肥、裹腿。每次来住店都来正通旅店休息,还骑着毛驴。据说是从大青山的一个道观来的,上城里贩药,每次来都买两大袋中药驮了回山。</p><p class="ql-block"> 但是,我对老道最感兴趣的还是他每天早晨的晨练。</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出于好奇,我早早来到胡同旁的一片空地。老道早已在那里做起了功夫:他还是穿着那身道袍,肥大宽松,抖起双臂飘洒飞舞。他迈着大步,右腿向右撇,左腿向左撇,还画着狐步向前走着。两个手臂向前伸着,五指张开,像螳螂的两个前爪,不停地抓啊抓啊的。再看他的眼睛明亮有神,饱含着晶莹眼水,湿湿的,向前看着。他的神色,他的劲头,他那目不斜视的冷峻面孔倒让我有些害怕。老道前后走了十几米、往返几个来回,才逐渐住手。突然,老道伸出手臂想要抓我,他一走近,我又看到他那长长的手指和尖尖的指甲,不由吓的立刻转身跑开,老道却哈哈大笑。每一次住店,老道都要这么练。</p><p class="ql-block"> 不久,老道牵着驴驮着两大袋的药材走了。</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后,我又回到胡同。胡同已经面貌全非。听一些老住户讲,我的同学老喜一家早已搬到别处居住。而且不出一年陆续死了几口人,只剩下老喜和他妹妹老爱,但也不知去向,难以寻觅。</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是他家搬家搬坏了。搬到了“天坑”里。“天坑”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有人说,“天坑”是灾难之坑,它随着每年的季节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旋转,搬家的时候,要避开“天坑”转到合适的位置才能安全。老喜一家却没有避开“天坑”,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灾难。当然,现在的人谁也不会相信这些迷信说法。改革开放以来,各地开辟了多少荒地,又建了多少住宅,又有多少人家迁入新居,人们都兴高采烈,没听说有谁家出了灾难。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草于2020年11月2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