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记

终南山

童年记忆之四一一 火盆记 下雪了！站在暖烘烘的屋里，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我的思绪被拉进了五十年前提着火盆上学校的情景。 那是六十年代中期的一个滴水成冰的三九寒冬。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整整有一尺多厚，埋到了膝盖。天才麻麻亮，母亲就起床给我就火盆儿。记得那火盆是陶泥烧制的，它有点像比老碗还大的大口泡菜坛子，不同的是火盆的系系儿（手提把）与盆体长在一起，桔红色的，又厚又重一一那是父亲从焦岱集上五毛钱买来的上学时的取暖器具。 母亲在灶火（烧火做饭的地方）里忙活开了。她将一把麦秸用火柴点着，在上面架上包谷楱楱（玉米芯），"扑塌一一扑塌”地拉动着风匣，一股浓烟从灶火里冒了出来。"好咧，起来了“，母亲说着，把烧得通红的包谷楱儿火梗放进下面垫了谷糠的火盆里，上面再加上砸碎了的包谷楱楱，再吹了几口气，直到冒出火苗。我匆忙往书包里塞了几根包谷楱儿棒棒一一那是在路上和学校往火盆里边添加的柴火一一提上火盆，匆匆忙忙上学校了。 在埋到膝盖深的雪地里，一边步履蹒跚迈着双脚，一边还要抡着沉重的火盆一一不然火要灭的。 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学校，坐在座位上，火盆放在脚下，开始上早读。当时教室的窗上挂的是稻草帘子，草帘裂开了几个不小的缝子。教室里乌烟瘴气，那是我们的火盆冒出的青烟，倒也不觉得太冷。 上课了，一个同学的火盆冒出了浓烟，大家的目光一致瞅向那不停冒烟的火盆，有人开始咯嗽了。老师无奈，只好叫他把火盆提到了门外。看着他很不情愿的样子，我暗自庆幸自己的火盆争气没有冒黑烟。 老师接着上课。不一会，突然从课桌下面传出"咯嘣咯蹦"的声响一一那是火盆主人在偷偷地爆包谷花发出的声音，同时飘出包谷花的馨香味。同学们情不自禁地偷偷笑了！弄得老师哭笑不得，揺摇头，装着没看见。 放学了。回家的路上，伙伴们在雪地里打雪仗。一个个银色的雪球在空中飞舞。突然一个雪球向我飞来，躲闪不及，一个跟头栽倒在雪地上。人倒没事，不幸的是我那个新买的火盆的系子断成了几截，找破的火盆也滚到了一边，还冒着一缕青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一时傻了眼，这肯定要挨妈爸一顿责骂甚至暴打。于是，哭丧着脸回了家。 到家后，妈问火盆哪里去了，我流泪道："跟同学玩雪仗弄打（碎）了"。“唉！“ 妈只是一声叹息，倒也没有责骂我，可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一一那是父亲用一担笼红苕卖的钱买来的呀！ 那时天寒地冻，在学校离了火盆还真是冻得不行。我找了一个大大的掉了把儿的搪瓷缸子，在下方开了一个小方口作为吹风口，截了几段铁丝作炉齿，用头发和麻丝搀着黄土和泥作炉膛，在缸子边沿下方打了两个眼拴上铁丝系子，就这样一个烧碳的火炉做成了。但是，没想到这种自制的火炉不仅生火难，而且烧炭冒烟特别呛，一般是要被请到教室外边的。 没过多久，一次放学后，远远地看见院门前落了叶子的核桃村下，妈妈手里提着一个方形的草绿色的铁盒子，喊道："年娃，看这是个啥？” 我已猜到妈又给我'买了一个新的不会打碎的火盆。其实那时有不少同学已经用上这种时尚的"洋“火盆了。我出于愧疚不敢开口要罢了。此刻，心花怒放，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 我又有了更轻便美观的新火盆。 有一段时间对上课没了兴趣，背着家长和老师，我逃学了。与另一个逃学的发小躱在真武庙坡棱朝阳的梯田坎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用那个方形的火盆炒黄豆或爆包谷花吃，觉得很惬意，很自在。没有几天，被老师发现了，告了家长。自知闯了大祸，不敢回家，就爬上一棵几丈高的大树，坐在随风飘弋的树杈上一一以此来要挟父母。妈抬头看着我，用近乎央求的口气说："我的蕞（sui小）先儿，你给我下来吧。妈不让你大打你，还给你炒个鸡蛋吃。” 可怜的父母，无奈之下，只好做出了让步。他们苦口婆心地哄我从树上下来。回家后，也不过是要求我答应：从此不再爬树，不再捣蛋，不再逃学，好好学习。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时光荏苒，如今父母己不在人世，自己也两鬓斑白，到了知命之年。父母仙逝后，我无意中从邻居二婶那里知道，那方形的草绿色的火盆，是慈悲的母亲用从早到晚整整纺了一个月的棉线，再织成粗布卖的钱给我买来的，在当时要花两元八角九分呢。听了这些，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我忆里的那个方形的草绿色的寄托着浓浓母爱的小火盆啊，在岁月的长河里也不知去了何方！ 二O二0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于曲江香都 插图1 插图2 插图3 插图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