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橱 • 嫁妆 • 母亲

杜红

<p>作者:杜红</p> <p> 那一年,因为姐姐工作调动的关系,要举家搬往重庆,母亲为此专程从重庆赶回忠县,为姐姐收拾、整理、替她打包。要说搬家,的确是件费心费神淘力的事儿。除了母亲当年给姐姐的嫁妆和姐姐日常所穿的衣物外,小的物件扔的扔,送的送,大宗的物件儿如家具、电器之类是决定和着房子一起卖的。尽管这样,母亲还是说:平常看不出有啥东西,真拖出来,还真是让人晕了头。</p><p><br></p><p> 那些天天很热,母亲的性格终究是闲不住的,整理完姐的衣橱,自然又想到我的。母亲说:空了也把你的衣橱翻出来晒晒,不知道有没有长虫发霉。这倒说到我的心坎里,心想着,是该重新翻翻晒晒,整理一下了。而这所谓的衣橱,它也并不是我常穿常往里塞,常在里面翻箱倒柜、挑三拣四,却始终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件儿的衣橱。那个,是我专放当年嫁妆的橱柜,极少有时间、有机会翻开看看。平日里,我最多也是在梅雨季节来临之季,踩着楼梯,踮起脚尖,使足劲儿趴着往里甩甩樟脑块,因为自己懒,亦因为东西太多。这么多年以来,亦是不敢将它们扯出来做个彻底的整理,只怕自己这小身子板看难了这些东西,没法收场。其实,还是蛮担心舍不得用,没机会去用,用都用不过来的东西会不会因此生了虫。不然,可惜了。</p><p><br></p><p> 即便现在,操持了几十年的母亲还是时常会念叨那一橱的物件儿说,你那些可都是当年我和你爸一件一件亲手挑选的好东西。这我是知道的,记忆中母亲在给她的大女儿准备嫁妆时,一并也考虑到了她的小女儿。记得母亲和父亲去了趟苏杭,不忘带上些各色上好的苏州刺绣和丝绸缎,当时只觉得惊喜、耀眼,摸在手里丝滑无比,富丽堂皇。我在想,那时的母亲,在含辛茹苦养大我们三姐妹后,又开始为三个女儿走好人生的下一程铺排、操劳。在嫁过了大姐二姐后,我便成为母亲心里唯一的牵挂。</p><p><br></p><p> 母亲是个贤慧,办事利落,做事有计划有安排,一向雷厉风行的女人,大事小事,样样得手,因为母亲太能干。记得还在上中学时,每年到九月,母亲总会托人捎回一些白花花的,如浓密连绵云朵般壮观的棉花,那些都是母亲托人陆续买来,产自新疆的上好棉花,成色白,绒毛长。母亲说,这些棉花都是将来为你们姐妹弹棉被做嫁妆用的。后来,姐姐们陆续出嫁,又留下备好的棉花,我心里明白,那是母亲为我打算的。只是当时年小,从不好意思问及此事。</p><p><br></p><p> 后来,我也出嫁了,母亲送了我12床棉被,至于羊毛的,丝绵的,床单被套,枕头枕套,盖的垫的,春夏秋冬,厚的薄的宽的窄的,大到棉被,小到浴巾毛巾手绢,锅碗瓢盆勺筷,一应俱全,全是成套成套的双数,母亲说吉利。那缠绕着彩色丝线精美图案的绸缎被面,细长条纹的全棉里子,柔柔软软,暖暖和和,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一床一被亲手缝制的,五颜六色,喜气洋洋的叠得老高。尽管,现在市面上,各种色彩斑斓的蚕丝被,九孔被,鸭绒被,还有好些叫不上名的被子陆续上市,洋气,方便简单,保暖性能还不错,但用起来总还是有轻飘的冷意,不如母亲给我的棉被踏实、温暖。</p><p><br></p><p> 听母亲跟父亲在小声低语:虽已立秋,趁我们在,把红儿的棉被翻出来晒晒,我们要不在身边,就她一个人,整理起来也恼火。于是,在一个火辣辣的午后,母亲抱出我贮藏了十多年的棉被,到太阳下暴晒,时时给棉絮翻面,拿棍子拍打,用手摸摸,似乎深情。就象对待一个放在心底的人,有些爱,有些疼。那晒了的新棉白得耀眼,就象小时候的棉花糖,忍不住要去捏上两爪,轻若无物,柔若无骨,从视觉上就给人一种泛起心底的柔软,有点眩晕的小幸福感。母亲说:这些盖的用的,床上铺的,够你用上一辈子了。我鼻子一酸,不仅是我这辈子,下辈子也够用了。母亲是想用她的爱支撑、照料我的一生一世。棉被尚存,可母亲,我心里最想要的是,要你永远健康的留在我们身边一辈子……。</p><p><br></p><p> 岁月在嫁妆里苍老,当年出嫁的那个姑娘,如今也成了22岁儿子他妈。现在,每个人都住在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里,心里仍珍存一个久违的梦,那是还可以在妈怀里撒娇的青春,是对母亲无限真挚情感的依恋,一份已步入中年后才能体会到的害怕和恐惧。</p><p><br></p><p> 而今,嫁妆一年比一年时尚、高档,嫁妆也不再是衣物和被褥,它早已变成了房子、车子、票子。婚姻,也开始浮华。到底最后,能陪伴我们老去的还有什么值得回忆?</p><p><br></p><p> 又在这个飘雪的季节,又到了我还能怀拥着那些世人都觉得老掉了牙的,镶着杭州丝绸的老棉布被套入睡的夜晚,丝丝滑滑凉凉,我真真彻彻地感受到了一种幸福和满足。那些东西,它们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念想,一个永久的记忆。更是我心灵的……归属之地……。</p><p><br></p><p> </p><p><br></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