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雪小禅和她的新书《风物人间》

知秋

读雪小禅和她的新书

风物人间 ｜ 一辈子活出八辈子

认识小禅是从她的《那莲 那禅 那光阴》开始的，后来读了她的很多作品逐渐成为好朋友。《那莲 那禅 那光阴》于我始终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是那朵禅莲的气息吗？在黎明前的静谧里，轻翻，看她把心里蓄谋已久的东西铺排成文字的方阵，不与世人争艳，于文字里修行。相信写作，在最幽微的时候可以搭救遇险的心灵，让心里的暖一点点散发出来，便美了时光，香了书卷。

《列子.汤问》中说：“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若骨，不骄不忌”这就是温柔的力道，是境界。小草于狂风中摇曳而保身，劲松却不堪雪压而断枝。柔弱中往往有一种坚忍。很欣赏这样一句话：你当温柔却有力量，其实你可以得力于平静，强硬于温柔。永远怜爱那些弱小的东西，它们不必发力，我已然注目。

有段时间沉溺于小禅《烟花那么凉》的笔下江南，每一座城市都是各有风情的女子。那些关于情的文字……袖里刀，笔下剑。叙不完的秋水长天，梦里依稀那个骑着白马的少年。诗经里走出的女孩，光着脚丫，在梅林间游曳。暗香绾成白练，洛水河边，相思成雪。你说：君月下独舞，侬轻抚筝瑟。侬柔肠百转，笑语倾城，君翩然若风，八仙醉卧……蓄着千年的风华，暮然回首，已化蝶，翩翩飞舞，缠绵那二十四桥明月。

雪小禅谈杨绛和钱钟书的爱情,是千古知音，他懂得她，懂得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开始的时候惊鸿三千里,眼里是美貌才情,在最后，拼个懂得，谁最懂他，他最想念谁。懂得里有友情，有爱情，有慈悲。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是千种风情无需说。如果爱，请先懂得，否则，不宜打扰爱情，过了这一关，还有什么关过不去！

走出诗经的女子，寻一袭远古的烟雨，缠绕在一湾水岸，聆听幽幽的记忆：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婉约了秦风，迷离着梦里的诗句。我喜欢的美，就是你的样子。

写作是一场修行。喜欢一个人的文字没有理由。许多写作者安静且不动声色，文字里却有着鬼魅般的灵动，但凡有灵性的人内心都有一种不安。越是强大的人越是不安。不安是写作的动力与激情，心里永远蠢蠢欲动。不安是在心里养着一匹马，什么时候奔驰只有自己知道。小禅说，感谢这些生动猛烈的不安，它让我像一只诡异的灵猫，在文字里跳着舞蹈。我懂。

曾读过《生活，是很好玩的》，是汪曾祺先生精品散文集，分为有味、草木和春秋三辑，书中从美食、植物、旧事等三个部分，来展现生活情趣和人生态度。读完只觉得这分明是仙人，是来世间玩的，有情有义有才有趣，是最高级的灵魂。这样的灵魂现世间能有几个？只不过是令人向往而又无法实现的愿景吧。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初冬的午后，独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阳光洒满了整个客厅，暖暖的，看着窗外树枝上的落叶被风吹着轻轻地飘落，确有一番诗意。手中翻着上周在北京小禅家她亲自给我签名的28号即将首发的新书《风物人间》。

这位芳龄五十的少女啊，请问你还能活得更丰富更精彩吗？读书写作、唱戏、吃茶、廊下听雨、临帖画画、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这是她的松风日常。旅行、养猫、下厨、腌菜、设计收藏、种菜栽花，这是她的理想生活。大概也是千千万万人的理想生活吧……

她的日常让人觉得又暖又亲切，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女，是系上围裙变出美食的仙女：红烧肉、南瓜粥、擦擦、拨烂子、臭豆腐、女儿红……那是岁月赋予的美好和温柔。早年的爱情小说最近几年她都不再写了，反而鼓动我多写。她开始更深情地与生活本身的对话，修行不止，活明白的人，一切向内寻找，向内挖掘，日复一日，没有一日是白白度过。她变得更风情万种更优雅从容。时光是个雕刻师，用才华和涵养刻画的光阴里，都是让人欢喜的模样。

写作之外，小禅最喜欢的是听曲儿唱戏，她迷上唱戏都20多年了。在她的禅园唱的程派《锁麟囊》，第一次听，知道她喜欢戏曲，却不知她唱的这么好。她笔下的伶人写得入了骨，就像张国荣演的虞姬，演到摄魂夺魄。难以想象，这样不寻常的女子没事儿的时候会去公园街头唱戏，也会在路边摊儿大快朵颐，在家包饺子烙饼，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在足够辛苦的人间，如何活得有情有趣？你要有饱满的、柔韧的、坚强的，以及经历所有千山万水的那种质感，在每一个刹那中，过好自己的一生。少年饮热酒，中年喝晚茶。慢慢往前走，不着急啊。

人生不一定要有很多意义，但是一定要有意思。事到无心即是仙，日常并无惊天动地，光阴只消素喜慢煮。人生不过是饥来餐饭倦来眠，哪有那么多意义，每一秒都尽力过得有光泽，活成自己的陆地仙人，已经很好了。

倾城雪落，是天空给予冬季的最高规格。梅香浮动，是大地纵情吟哦的绕指婉歌。每个温柔的人心中，都有一朵妖娆的刺青。最乖的孩子，都有叛逆的时刻。

若心无其事，谁愿如乌龟一般，每天背着重重的壳。思考的人，终是灵魂比肉身更沉重。几尺单薄之躯，纵容天使与恶魔，在意念的坛城里握手言和。纸上谈兵，不过虚张声势。骨架以上，是更辽远的深邃，安放人生起起落落。

简单的东西，方完整饱满，因没有节外生枝的忧患。牵挂的目光太远，涓埃的硅步无法抵达，文字试图掩埋的，是风吹雨打不掉的寂寞。只需将格局撑开，宽得像一片无垠的海，便会有如出一辙的灵魂，从迷茫的夜色里，惺惺相惜朝你游来。

在《风物人间》这本书中，小禅说，城市中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菜市场，她说，那是人间最真实，最烟火的地方，是城市最细微的神经末梢。柴米油盐风花雪月，吃肉喝酒，唱古戏临古帖，她把日子真正过成了诗，厨房里的诗，书桌上的诗，一切真实又生动。经年的积累支撑起收放自如的文字，滋养着厚重多彩的灵魂。

也许受她的影响，在独居的房子，我为自己整理了一个书房，还有一个厨房。我在这两个空间耗费的时间，差不多。我对它们重视的程度，也愈来愈无分彼此。若硬要分野，书房是理性的，厨房是感性的，虽然我难免会在书房为写好一个文案、一个剧本而加盐加醋，在厨房里尝试为一道菜渗入诗意。

腹有诗书气自华，寻常小日子都冒着仙气儿。这本书中的插图都是她自己拍摄的日常，藏书满满的实木书架，睡午觉的猫，老物件，自己画的画，自己插的花……书中有一个大大的惊喜，是作者的两幅书法作品。

这位斜杠少女活成了别人可望不可及的样子，时间是公平的，付出多少收获多少，从未停止读书旅行，从未停止勇敢天真，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生活调剂得有滋有味，不光是文字，更是心的灵动禅修。大概小禅的魅力就源自不设限的那颗心，有爱的人总是来日可期，年龄不是束缚和借口。

她说：人世间那些不期而遇的美好总是体贴人心，希望有生之年，有梦想和跳动的心，一直在路上，步履不停，这样的人生就是别人的八辈子。

《风物人间》这本新书分为五部分：隐幽记，须臾时，追风人，山河帖和光阴册。是她近年的散文随笔集。岁月中的陈年老友，街角的一期一会，纸笺尺素的情谊，岁时节令的落花，一盏茶，一杯酒，在小禅笔下，有了神韵和风度，打动人的永远是素喜光阴，诗意日常。

在薄情的日子里深情地活着，活成一团火，活成一道光，活成一个“陆地仙人”。小禅，愿你一直仙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