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欢喜

海永贞

一寸欢喜——永贞 行者

有人说，我们很幸运，活在“知识爆炸”的时代。

也有人说，活在“知识爆炸”的吋代，是我们的不幸。

两种判断，都有其道理。世界就是那个世界，差别在于我们的认知和判断。

人有时候会变聪明，有时候会变笨。变聪明时自己能感觉到，变笨时自己往往感觉不到。不管是知识爆炸、万物互联、还是人工智能，如果我们能感觉到自己在变聪明，就是好时代。如果还能感觉到快速的成长和从容不迫的幸福，那就是很好的时代。相反，如果感觉不到自己在变聪明，就是坏时代。要是再感觉到自己在变傻，感觉更多的焦虑和无力感，那这就是很差的时代。

作为一个在学校里读了二十多年书，又教了十多年书的我，关于读书学习和提高认知，长久以来，一直在内心深处存在着深刻的纠结和理性的苦闷。这纠结和苦闷源于两个认知：

第一个认知是，我发现国外的诸如“尼采、牛顿、毕加索”，国内的诸如“王弼、邵雍、弘一法师”等，古今中外那些知识最多、最聪明的人，其结局无外有三：要么自杀或夭折，要么精神分裂，要么走向极端宗教。我们所处的“文明”的现代社会，纠结的、抑郁的、自杀的，不大都也是有知识的聪明人吗？

关于读书学习产生纠结的第二个认知是，我相信“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在读本科时，就听有人总结过从大一到大四的四个阶段：

大一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大二是“知道自己不知道”；

大三是“不知道自己知道”；

大四是“知道自己知道”。

等我在北大系统的学了一些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的经典智慧，等我从清华博士后出站，我慢慢意识到，我们从小学，到读完现如今所谓高等教育的“大学”，其实一直都还处在“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阶段。

君不见，“高学历的文肓、无知无良的专家、不读书的教书匠”，是不是越来越多，己见怪不怪呀？！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算庆幸的，终于走到了“知道自己不知道”的第二阶段。同时，自己越来越“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后两个阶段里说的“知道”。

毋庸置疑，不论多聪明的人，其认知也是有限的。这些有限的认知中，有一个要命的认知，就是与认知增加相伴而生、如影相随的是，你会越来越认知到自己的“无知”。当我们的认知是一个乒乓球的体量时，我们认知到的自己“无知的界面”就是乒乓球球面的面积；当我们的认知是一个篮球的体量时，那么，我们认知到的自己“无知的界面”就是篮球的球面面积。

过去听老师和很多人拿“生有涯、知无涯”来励志，要求我们不断学习，不断进取。当有一天我读了庄子《养生主》，知道了这句话的完整表达和本意，恍然大悟，我们竟然错了这么久，错的这么颠倒。

庄子讲：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整句话两部分，应该这样来解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是对“人生有限、知识无限”这一现象和规律的客观描述，是不带有价值判断的纯理性表达；“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在发现了“生有涯、知无涯”的现象和规律后，庄子想要告诫自己和后人的是，要打消以有限人生去追求无限知识的奢望和诉求——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殆已！”，就是“瞎耽误工夫、白费周折、死定了”的意思。这句话，在我现在看来，不仅仅是一句对人生苦短、精力有限的感慨，也是对人生智慧更深层次的思考，是更高纬的理性。

那么，纠结的问题来了，读了半辈子书，读书和学习竟是死路一条，而且是自寻死路？！

这是不是一个问题？

如果是个问题，这个问题有没有答案？

如果有，答案在哪里？

过去，我常用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人是向死而生”的理论来解释和安慰自己。是呀，有生就有死。所有人，不论是天子还是痞子、才子还是傻子，谁都难逃一死。最终，又有哪一条人生路，不是死路一条呢？！既然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活着离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可怕的呐？

这个“向死而生”的解释和理论，看似通用且带有哲学的高深，可自己总觉得它还不够通透，不够管用，拿来讲一讲还行，放在自己心灵和理性的深处，她根本无法化解我那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以有涯随无涯，殆已！”的纠结和苦闷。

前几天，整理过去的笔记本，偶然看到几年前随手记下的一句话，豁然开朗、如获至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蓦然回首，那答案就在随手笔记处。

这句直指人心、一招制敌，破我纠结和苦闷的，是胡适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这句话，于此刻的我，是当头棒喝，很受用；于此生的我，是醍醐灌顶，很耐用。

胡适先生说：“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便有一寸的欢喜！”

今天，一寸欢喜！

今生，欢喜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