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家 住 在 天 岳 山

张运雄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58年夏秋之交时节,只身在岳阳生活了二十年的爸爸,费了好大周折,将娭毑、嗯妈和我们兄弟俩的户口从长沙乡下迁到了古城岳阳。</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岳阳古城的面积不知比现在的城区面积要小多少倍。它座落在现在城西这一片,南至原岳阳贮木场一带,北至际华3517橡胶制品总厂一片,东至京广铁路一线,西至洞庭湖东岸,就是这么一狭长范围。面积约三平方公里,人口数量约三万,时称岳阳城厢镇。</p><p class="ql-block"> 1958年10月,城厢镇与城陵矶镇合并,成立岳州人民公社。岳州人民公社按行业系统分为:郊区(农业)、工业、财贸、文卫、居民、城陵矶六个分社。</p><p class="ql-block"> 居民分社下设城南、城北两个管理区,分治八个居民点(后改为八个生产队,1960年又改生产队为居委会)。城南、城北两个管理区,大概是以现在的巴陵西路为界,分南北两半划分的。</p><p class="ql-block"> 城南有闻名遐迩的南正街、竹荫街、街河口街、天岳山街、塔前街、先锋路、梅溪桥街、观音阁街,以及鱼巷子、茶巷子、油榨岭巷等繁华街巷;有电影院、戏院、图书馆、学校、医院、火车站等公共设施;党政机关也设于此区,可谓是古城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p><p class="ql-block"> 人民公社成立之初,按照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原则进行生产(工作)、生活,吃饭都在公共食堂。每到饭点,吹军号进食堂吃饭。当时有人说:站在十字街中间把号一吹,整个岳阳城都听得到。此话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还是比较形象的说明,当时岳阳古城确实很小。</p> <p class="ql-block">  我爸爸那时在印刷厂(由印刷生产合作社转变而成)工作,印刷厂就在天岳山街上,于是,我们的户口就落在了天岳山街所属的居委会。从此,我们就身居闹市,开始了别样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家安在印刷厂为安排职工住宿而从房管所租来的院子里,这院子与印刷厂隔街斜对着,相距仅几十米远。</p><p class="ql-block"> 这个院子分前后两进,前面是一栋两层的楼房,后面是一栋一层的平房。</p><p class="ql-block"> 前面二层的楼房,建于民国时期,是典型的一层商业,二层居住式的沿街商住建筑。高高伸出的屋檐下有一长溜制作精美,嵌着玻璃的木窗,窗沿下仿如浮雕的装饰,令窗户显得十分高端大气。底层的门面,中间是气派的大门,两边是晶莹透亮的玻璃櫥窗。这栋楼房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现在虽然已面目全非,依然能透射出它当年的不凡气质。</p><p class="ql-block"> 二层楼房的东面朝向天岳山街,左边有一条半丈宽的通道,供院子里的人进出,晚上会关门落锁。面街的第一层是印刷厂的业务室和印刷产品销售门市部,它们共处一室,用柜台和货柜分隔。柜台和货柜间形成一个颇大的空间,足够容纳联系业务和购买货物的人。屋内有一张门可去到天井和堂屋,这间房子与堂屋有约二尺高的落差,要上几级台阶才能到达门口。</p><p class="ql-block"> 这栋两层楼房实际上是一个四合院,除临街的第一层是店铺外,前后左右上下两层全是住的印刷厂的职工、家属,1958年的时候这里住了19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院子后面那栋平房,可供两家人居住。住在东边的是刘厂长家,他家门前有一个大院子。房子右边(北面)有一条三米多宽的通道,通道自西向东有十几度的倾斜。通道的右后方有间厕所,厕所前面有一棵大构树,厕所及房屋的一半都在它的绿荫掩映之下。房子后半部分,朝向通道方向(北面) 开有门窗,我们家就住在这里,也就是住在这栋平房的西头。</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在这座院子里住了约十一年,它满滿的烟火气息,我至今还感觉看得见闻得到。</p><p class="ql-block"> 二层楼的房子的堂屋很大,估计有四十多平方米。那时候没有自来水,用水需到洞庭湖挑取。住在下面的住户,会在房外放一个大水缸贮水,还会放上一张小桌,放上一只煤炉煮饭炒菜。每到饭点时刻,各家各户炉灶上散发出的饭菜香味,在堂屋里弥漫、飘荡,久久不会散去。</p><p class="ql-block"> 倘若哪家做了好吃的,不会忘记叫相处得意的去尝尝,尽管午休时间不长,洗菜做饭的时候,相互间也少不了有些说笑,往往因为过分投入,常有饭烧焦菜炒糊的事情发生。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糟蹋了食物是会令人动气的,每逢其时,随之而来的就是家人的责怪,继而是争吵,吵得厉害了,又会有人出来调解、平息。一时间堂屋里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哼哼哈哈好不热闹。</p><p class="ql-block"> 堂屋里最敞亮的地方是天井,天晴的时候,一缕缕阳光慢慢地变换着角度,从那方型漏斗状的天井口投射下慢慢改变形状和颜色的光,不失为一道好景色。</p><p class="ql-block"> 如果是下雨天,那可就是另外一番景象,天井四边的屋檐下,一条条指头粗细的水柱溅落在天井里,激起朵朵水花,水花交互着,就象是手牵着手在跳舞的透明小人。</p><p class="ql-block"> 天井四角屋檐下的水柱更大些,有人拿来提桶放在下面接"屋檐水","屋檐水"用来洗抹布什么的顶好。</p><p class="ql-block"> 如果是夏天,我们一定会将一只脚伸向水柱,享受它轻轻的摩娑,享受它的清凉。堂屋里因为我们淋湿了的脚的来回走动,而显得水滴滴(唸“嗲"之二声)的。于是,大人责怪我们将堂屋弄湿了,我们只好不情愿地离开天井。</p><p class="ql-block"> 天井里还有一道景观,那就是放在天井中的一只腰形的大木桶中养的几条大金鱼。</p><p class="ql-block"> 木桶长约三尺,高、宽各约两尺,里面装着一尺半深的水,清亮清亮的,几条近尺长的金鱼在里面悠闲地游动着。金鱼有黑色的,有红色的,也有花纹斑斓,绚丽多彩的。有的眼睛圆鼓鼓的,有的头上顶着红绣球,长长的尾巴象彩带,轻轻地一抖动,不停地在水中飘呀飘,真的很好看。</p><p class="ql-block"> 我们常常会走进天井,蹲下来,用手抓着木桶的边,眼睛盯着桶里的金鱼看,舍不得离开。就连我们平时好不容易才能吃到的一块饼干,也不忘掰下一只角,揑細揑细丢进木桶里,看着金魚们抢着吃,自己却忘记吃手中揑着的饼干了。</p><p class="ql-block"> 养金鱼的水,隔不长时间我爸爸就会从河里挑水来换,每次换掉桶中一半的水,说这样金鱼好适应些。给金鱼喂食则由王会计(王克明)负责,他做事过细,对养鱼种花很在行。</p><p class="ql-block"> 这些金鱼在木桶中养了好几年,任由大家观赏,给大家带来不少乐趣。能有如此景致,我爸爸和王会计功莫大焉!</p><p class="ql-block"> 天井中还有一块呈封口"八"字形的大石头,大人们说那是染布用的。天井中的石头和木桶都是曾经在这里开过染房的老板留下来的。</p><p class="ql-block">虽然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不便于清洗,但是院子里的人却将天井维护得干干净净,让它承接阳光、雨露、霜雪,让它承载生灵,承载美丽,承载和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大姑妈将她六岁的大儿子放在我们家寄养。</p><p class="ql-block"> 表弟和我们一样,也喜欢小动物,后来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养过鹅和鸽子。</p><p class="ql-block"> 养鹅应该是在1962年左右,我们觉得我们住房前的通道适合喂养鸡鸭,因为这里宽敞,有树有土,常能见到一些适合鸡鸭吃的小虫、蚯蚓之类。</p><p class="ql-block"> 突然有一天,我们从小贩那里买来两只小鹅来喂养。之所以没买鸡鸭,是看到小鹅体型比鸡鸭大,觉得更加好喂养。</p> <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我们每天都有事做了一一给小鹅找吃的。开始还不太费劲,毕竟鹅还小,吃不了多少,只需将家里剝下的青菜叶剩饭粒配制好就能满足它们。</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小鹅也一天天长大,我们也需要不断地去给它们寻找更多的食物。先是去菜市场捡了一段时间的菜叶,后来又去乡下的塘里捞浮萍,捞水葫芦,想方设法满足它们的食物需要。</p><p class="ql-block"> 也真是天道酬勤,小鹅在我们的精心喂养下,很快长成了大鹅。雪白的身子,红红的脚掌,长长的颈项,鹅鹅鹅的叫声,让我们喜爱不已。我们还将大脚盆灌满水,让它们在里面洗澡,为的是不让它们失去爱拨青波的天性。</p> <p class="ql-block"> 也有让人烦恼的事情,有一段时间,这两只鹅老追赶来上厕所的人。只要看见有人来上厕所,它们张开翅膀飞跑下去,鹅鹅鹅地叫个不停。胆子小的阿姨婶子见到这阵势掉转身就走,胆子大的边吼它们边往前走,它们跟在后面还做出要啄人的样子。院子里的人对此颇有微词。</p><p class="ql-block"> 再一个烦人之处就是它们四处拉屎。它们吃得多,自然也拉得多,通道上被它们拉得到处都是屎,确实很不卫生。</p><p class="ql-block"> 为了解决这襾个恼人的问题,我们做了一个大架子,将它们圏在大树旁边,不到时候不放它们出来。</p><p class="ql-block"> 这年国庆节,长沙的姑妈来岳阳探家,爸爸看到那两只鹅每只都长到五、六斤重了,加之听到邻居们有些非议,决定将它们宰了过节。</p><p class="ql-block">听到这样的决定,我们很是不快。当鹅肉端上桌后,我们仨都不向那蒙着一层厚油的鹅肉碗里伸筷子。</p> <p class="ql-block">  长在过道边的那棵大构树,用它茂密的树叶庇荫着我们所住的平房和过道。</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夜晚,我们将竹铺放在过道上乘凉。睡在竹铺上,仰望星空,看星星眨眼,看流星在夜幕上划过,寻找月亮上的桂树、玉兔和嫦娥,看构树枝叶婆娑起舞⋯⋯</p><p class="ql-block"> 树叶沙沙作响,送来一阵阵清凉的风。天幕,流星,大树,凉风,不知不觉,大自然将我们拥入它的怀抱中入睡了!</p><p class="ql-block"> 为防蚊子咬,嗯妈昨晚上在上风方向为我们置放了蚊烟。那是种用皮纸、锯木灰、六六六粉制成的,像一条蛇一样的蚊烟,嗯妈将它放在废弃不用的搓衣板上燃着。第二天早晨醒来一看,燃过的蚊香灰已被风吹没了,搓衣板上留下的是被蚊烟烧过的焦黑痕迹。我们睡的床铺上也沾有一层薄薄的露水,清凉清凉的。</p><p class="ql-block"> 白天,我们会蹲在地上看住在树蔸下的蚂蚁搬家。它们排成很长的队伍,有的嘴里还叼着白色的蚂蚁蛋,秩序井然地朝新家走去。</p><p class="ql-block"> 看着密密麻麻,老也走不完的蚂蚁队伍,我们有时会心生歹念,从厨房里舀来一瓢开水,朝着蚂蚁们泼去,倾刻间,蚁群被冲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事后又会心生怜悯,不该伤害这些勤劳又有纪律的小生灵。</p><p class="ql-block"> 构树上有漂亮的金虫(长沙人叫它们为凤凤)飞来飞去,还有知了栖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唱歌,它们都喜欢吃构树枝叶里白色的乳液。 有时我们还会捉到金虫,就用一根细线拴住它们的长腿,牵着线让它们飞。它们飞行时发出的声音也很好听。</p><p class="ql-block"> 因为这些原因,我们特别喜欢过夏天。</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家从平房搬到了二层楼房西头的两间房子里,这房子西边的窗户正对着平房的地坪。</p><p class="ql-block"> 由于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有些东西都没地方放了,我家就在院子北边的围墙边搭建了一个小杂屋,用来放杂七杂八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忽然有一天,弟弟和表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对信鸽,准备将它放在杂物间喂养。我也觉得挺好。</p><p class="ql-block"> 为了安顿鸽子,我们在杂物间上加做了一只鸽子笼。鸽子笼做得象模象样,里面有鸽子睡觉产卵的地方,有鸽子吃食的地方,还有鸽子进出的门洞。</p><p class="ql-block"> 门是可拉起放下的,放下时门就象一块跳板,便于鸽子进出,拉起后,门洞就给封死了,让鸽子在里面休息。</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定时给鸽子喂食,喂的是稻谷和苞米,这些粮食基本上是从码头上搬运粮食的地方捡拾来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按时放飞鸽子,我们给鸽子带了脚圏和鸽哨,当鸽子在空中飞翔时,鸽哨会发出好听的声响。</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们还会将鸽子带到野外去放飞。当我们回来时看到鸽子已先于我们到家了,就会高兴得不得了,会跟別人说上一大堆这只鸽子品种如何如何好的话。</p><p class="ql-block"> 过了不久,鸽子生蛋了,并开始孵蛋了,我们对鸽子照顾得更加细心了。及时添水,给它喂更好的饲料,尽量不去惊扰鸽子。</p><p class="ql-block"> 十七、八天后雏鸽出生了,望着那肉乎乎的雏鸽,我们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们设想着:小鸽子长大后又可生小鸽子,我们要做更多的笼子养鸽子,要养到一次能放飞十几二十只鸽子,看着它们结队成群地在天上盘旋,听那时近时远响成一片的鸽哨声⋯⋯</p> <p class="ql-block">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晚上带着美好梦想入睡,早上醒来时可怕的现实让我们叹气唉声:昨晚上一只野猫钻进了鸽子笼,将两只雏鸽吃了,两只大鸽子也在与野猫愽斗时受了伤。</p><p class="ql-block"> 残酷的现实极大地挫伤了我们的斗志:这里的野猫确实不少,难以防范。即使高度警惕,百密难敌一疏啊!出问题只是迟早的事。更何况那时候粮食定量供应,人自己吃都不够,哪有余粮喂它们?去捡拾粮食,也不是想捡就有捡的,鸽子们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处于饥饿状态。听到家里有人揭米缸舀米做饭,马上会飞来找你讨食吃。</p><p class="ql-block"> 弟弟1968年到农村插队落户,还不忘鸽子没食吃之事,将从收割后的稻田里捡拾到的稻穗,托人带回家给鸽子吃。我这时也在厂里当学徒了,吃住都在厂里,表弟一个人独木难支,最后只好将鸽子送人了事。</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起这些事情颇感心酸,小小的鸽子我们都没法让它吃饱,真是愧对生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养鸽子的过程中,还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发小建良听说我们养了鸽子,特地到我们这边来看鸽子。问我们的鸽子从哪里买来的,问鸽子要如何喂养。一看那架式,我们就知道他也想要养鸽子了。</p><p class="ql-block"> 过了不久,建良又跑到我们这边来了。</p><p class="ql-block"> 建良是个结巴。他对我说:雄、雄、雄、雄哥,我养的鸽(咯)、鸽、鸽,鸽、鸽,鸽⋯⋯</p><p class="ql-block"> 鸽子二字还没说出来,却将正在院子里觅食的几只鸡唤到他身边来了。</p><p class="ql-block"> 建良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口吃的毛病至今末完全纠正,见了面我们还时不时地揭他的老底子。那时那刻他就说:莫老、老说这、这事啰,老说,冒、冒得意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从长沙迁到岳阳后,父亲要办的头一件事情就是要将我转学读书的事办妥。</p><p class="ql-block"> 父亲将我转到了离我们新家仅几十米远的天岳山完小。</p><p class="ql-block"> 天岳山完小分为两个校区,一部分位于现在楼区卫生院的家属区,姑且称天岳山校区,另一部分位于油榨岭原教工之家酒店,姑且称油榨岭校区。读高小和初小的学生在两个校区间轮流就读。</p><p class="ql-block"> 我到新学校上的第一堂课是图画课。</p><p class="ql-block"> 教图画的老师姓贾,他个子矮小,身体瘦弱,我后来听同学们背后叫他"贾猴𤠣"。</p><p class="ql-block"> 师生互至"同学们好!""老师好!"后,贾老师让同学们拿出学生手册和图画本、铅笔、蜡笔放在课桌上。我从长沙带来的学生手册比同学们的大一些,我心里为自己的学生手册与大家不一样感到心慌。贾老师走到我的课桌前,拿起我的学生手册,翻看了操行评语和成绩后,轻轻地放回原处,并没有说我的学生手册比同学们的大一些的事情,而是跟同学们说:这位同学是从长沙转学到我们班的,品行和成绩都很好,今后大家就同在一起学习了,大家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我们现在欢迎张闰雄同学!说着,带头鼓起了掌。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我低下了头,默不作声。要知道,我可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热烈的场面啊!噼噼啪啪的掌声结束后,我抬头向站在讲台上的贾老师望去,觉得他并不矮小瘦弱,倒有种让人心生崇敬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在后来的相处中,我感到贾老师对我还是甚为关照,尽管我的图画课成绩不是很好,但是他从没象对有些同学那样大声呵斥过我,当然,我从来也没有背后叫过他"贾猴猴"。</p><p class="ql-block"> 贾老师有腹泻的毛病,有时上着课,就会突然提着裤子往厕所跑。每当看到他这种样子,我就会偷偷发笑。</p> <p>  天岳山校区的活动场地还算不错,有一座礼堂,一个操场,最起码,同学们都喜欢上的体育课,天晴下雨都有地方上。</p><p> 学校的操场有蛮大,同学们在操场上做广播操,打玻璃珠子、滾铁环、打陀罗,跳绳,女同学则选择跳橡皮筋、跳房子、拈子。操场上总是充满同学们欢乐的笑声和活跃的身影。</p><p> 操场的南边有一堵近两米高的土坎,被垒砌起来的青砖护卫着。土坎上面建有房屋,有的是教室,有的是食堂。土坎左边砌有供上下的台阶。作食堂用的房屋边,有一条小巷通向油榨岭,由此可到达油榨岭校区。</p><p> 操场的西边是厕所,厕所边有一棵很高大的树,枝叶繁茂,但树干上伤痕累累,看上去令人心生恐惧。听高年级同学讲,这棵树里藏有妖怪,刀砍斧劈会流血。听他们这么一说后,除万不得已要大小便外,我很少到大树那块地方去。</p><p> 多年以后,学校改建为南区卫生院,树被锯掉了,没见到里面有妖怪。又过了一些年,有关专家所著的书中提及过此事,说天岳山校区在日本侵占岳阳期间曾是日本宪兵队驻地,日本宪兵曾在此树上捆绑吊打过中国人,故留下一些刀砍的痕迹。此处系红土壤,经雨水浸泡,有时会向外冒红水,这才有了那些流血之类的吓人的传说。</p> <p>  油榨岭校区没有礼堂,只有操场,但操场比天岳山校区的大些,还装有两个篮球架,我们读高小时常在操场上游戏、打球。</p><p> 说到游戏,男孩子们最喜欢玩的是打玻璃珠子,而打玻璃珠子最厉害的当属一个叫"眯鸡"的高年级学生。我知道"眯鸡"姓袁,"眯鸡"是别人给其取的绰号,我不知道绰号的含意和他的大名。"眯鸡"的哥哥我倒认识,名叫袁童伢(后改名袁国栋),是少先队大队长,很受学校器重,故高年级同学不认识他的很少。</p><p> 玻璃珠子就是一种玻璃制成的,直径一厘米左右的圆形玻璃球。玻璃球有二种,一种是无色透明的,我们叫它皮蛋珠子,一种是里面有彩色花纹瓣的,我们叫它花珠子。所谓"打玻璃珠子",就是将手中的玻璃珠子弹射出去,击打地上的玻璃珠子。弹射方法是这样的:将中指弯曲压住大姆指的前端,玻璃珠子置于食指弯曲后与大姆指间形成的一凹陷处,然后,被中指压住的大姆指发力,就可将玻璃珠子弾射出去。弹射出去的玻璃珠子能否击中地上的玻璃珠子,这就得看弹珠子的人的弹射水平了。有的同学用大姆指和食指弹射,我们称这种弹射法为"打挤珠",它的弹射力不如三个手指的弹射力量大。 "眯鸡"是用三个手指弾射玻璃珠子,他打玻璃珠子的命中率很高,称得上是弾无虚发。</p><p> 打玻璃珠子通常有两种打法,一种是在一块较平整的地方划上一个约两米直径的圆圈,可以供几个人一起玩。首先,参加游戏的几个人分别将自己的一颗珠子置于圆圈内的任意位置,然后用“嗦丽隆冬嗦”和“铜锤剪刀布"来决定打珠子的先后顺序。</p><p> 先打者可对以对圆圈内的任何一粒珠子进行攻击,击中后有继续攻击的权利。将任何一人的珠子击出圆圈外,而自己的珠子仍在圏内,即可赢得那人的珠子。没击中别人的珠子,或者击中了别人的珠子自己的珠子却出圈了,不但不能赢取那人的珠子,也失去了继续攻击的权利,攻击的权利归属于下一位游戏者。</p><p> 另一种玩法是高手间的对决。具体方法是这样的:在离墙根四、五米远处画一条与墙根平行的线,两人釆用"铜锤剪刀布"的方式确定谁先谁后。在前的将弹珠往墙上一磕,弹珠会向画的那条线反弹而去,离线最近者有先行攻击权。第二个人则会根据第一个人的弹珠所处位置来决定自己是争取先行攻击权还是放弃先行攻击权。如果他认为有把握超越第一个人弹珠位置取得先行攻击权,他会估算弹珠磕碰墙角的力度,然后认真操作,争取取得先行权。如果他觉得超越不了对方,他会轻轻地将弹珠磕向墙角,使自己的弹珠尽量远离对方的弹珠,。 增加对方攻击他的难度。这是一场既比技术又比智力的游戏。</p><p> 这两种玩法对于"眯鸡"来说都是游刃有余,赢取别人口袋里的弹珠,对他来说真的就是探囊取物。</p><p> 玩圆圈内攻击时,"眯鸡"能将别人的珠子击出丈把远,而他自己的珠子却在别人珠子原来所在的位置上滴溜溜地打转。我们叫这种打法是"打定子",要打好"定子",不禁手法要准,弹出珠子的力量必须很大才行。非高手不可为。</p><p> 玩二人对决时,只要"眯鸡"抢到了先行出击的机会,他是必胜无疑。不管你的珠子离他多远,他远远地站着,手抬得高高的,稍作瞄准状,中指用力压住大姆指,大姆指挣脱中指的強压,使劲将弹珠弹射出去,接下来就听见一声脆响,两粒珠子向着各自的方向急滚而去。大家称这一幕为"空中打击,地上开花"。</p><p> “眯鸡"先前是将赢来的珠子放在衣裤口袋里 ,后来赢的珠子越来越多,衣裤口袋都装得胀鼓鼓的,走起路来都不方便了。后来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布袋子,将衣裤口袋里的珠子全转移到了布袋里,随身提着跑。等到他要参加"战斗"时,还会有崇拜者帮助他提袋子。</p><p> 有一次,上课铃响了,"眯鸡"还在与人"战斗",当同学们在回答"老师好!"时,他才提着一袋玻璃珠子进教室。老师见状,一把夺过他的袋子,厉声喝道:上课了还在打珠子,下课了写份检讨送给我!"眯鸡"望着老师手里装满玻璃珠子的袋子,万般无奈地坐在了座位上。</p> <p class="ql-block">  到新学校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对学校、老师、同学都慢慢熟悉了,随之,学习的堕性也慢慢滋生了。早上起床磨磨蹭蹭,打不起精神。爸爸看到了,对我说:211的”卫子”都拉了好久了,你口还冇漱脸还冇洗,不上学啦?</p><p class="ql-block"> 经爸爸这一催,我才急匆匆地漱口洗脸吃饭上学。</p><p class="ql-block"> 我们那时早上上学,211工厂的汽笛声是我们动身去学校的参照标准,汽笛叫了还没动身,一般都会迟到。</p><p class="ql-block"> 明明是拉汽笛,为什么叫做拉卫子,那时候我一直搞不清,直到今天写此文时查百度才知道:“卫子”是英文“汽笛”的音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从初小起就开始参加各种校外劳动:积肥送肥、植树造林、捡砖头、锤道碴⋯⋯。为此,父母专门为我购买了箢箕扁担锄头,以备经常之需。</p><p class="ql-block"> 1958年修沿湖铁路时,学校就组织我们到街河口码头锤道碴。锤道碴对于我们这些八九上十岁的孩子来说确实不容易,手中的铁锤砸了几下后就举不起了,那些礓石头又硬得很,没点力气根本砸不开它,好在老师会时不时地来帮助砸一下,我们砸的石头好不容易才垒成了一个小石堆。</p><p class="ql-block"> 我们现在常说要有"铺路石精神",我感觉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将自己砸成了铺路石。</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经常积肥送肥支援农业。学校叫我们积肥时,大人们会找来一大把稻草,然后烧成灰,再拌上一些泥土,让我们挑到学校去。可怜我们那时人小没气力,一担肥料挑在肩上怎么也弄不平衡,扁担在肩上上上下下两头翘,人行走起来东倒西歪左右晃,等挑到学校,因一路上泼泼洒洒,剩下的肥料不知道还有不有原来的一半。学校让我们将肥料挑到一个地方集中堆放,到时候再组织高年级同学送走。高年级同学既积肥又送肥,他们更辛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到金鹗山上摆过字。</p><p class="ql-block"> 摆字大概是1960年左右。那时候金鹗山上没有什么树木,学校奉旨让我们去用白色石头摆"建设新岳阳"五个大字,说要让京广线上来往列车上的人都能看到这几个大字,知道我们岳阳人的雄心壮志。在师生们的共同努力下,这几个字终于摆成了。"新"字的那一点,能容得下二十几个学生横竖排队站着,让火车上的人看见这几个字应该没问题。</p><p class="ql-block"> 在摆字的过程中,有高年级的同学挖到了一座坟墓,一个胆大的同学用锄头鈎住尸体,拖着在山坡上跑。老师发现后喊住了他,让他将尸体拖归原处。我清楚地看到了那具尸体头上还有青青的长头发。</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还到金鹗山上挖过坑,种过树。现在的金鹗山滿目葱茏,不知哪些树木是我们曾经种下的,要不然,我一定要靠在它们边上坐坐,享受一下自己种植下的荫凉,那该是多么悏意的事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据史料记载,天岳山古名丘巴山,是古时岳州府城南门外最高的山。山上林木茂密,郁郁葱葱。古时称高大的山为岳。从洞庭湖中远眺丘巴山,云雾缭绕,峰高接天,故又名天岳山。</p><p class="ql-block"> 明朝初期,山北坡被扩建成天岳山街,山南建成的街道,因位于慈氏塔前,故称塔前街。据明《隆庆岳州府志》载:当时的天岳山街分前街与后街。天岳山前街即今天的天岳山街,天岳山后街即今天的油榨岭巷。</p> <p class="ql-block">我们刚迁来岳阳时,天岳山是一条坡度较陡的石板街道。</p><p class="ql-block">冬天下雪时,大雪将整条街道复盖,成为一极好的滑雪场所。我们会在木靠背椅子的脚底下钉上两块竹蔑片,做成“土雪撬”去滑雪。</p><p class="ql-block">因为街道坡度大,可以很轻松地从街道南头滑向北头。我们兄弟俩人轮流坐在雪橇上享受滑雪的快乐,滑下推上一点也不觉得累。</p><p class="ql-block">那时候街道上很少有汽车行走,记得只有211工厂有两辆十轮大卡车,县委会有两台帆布篷的吉普车,都是上级部门分配下来的解放战争时缴获的战利品。汽车一旦上街,会被人团团围住当稀奇看,指指点点,议论不休。</p><p class="ql-block">因为少有车辆行驶,街道上比较安全,放学后我们常会在街道上滚铁环、拍皮球、跳绳、玩“官兵捉强盗”。</p><p class="ql-block">玩“官兵捉强盗”首先要将人员分成两队,分队我们叫“嗦边”。大家围成一圈,一起唸出“嗦丽隆冬嗦”后,分别出示自己的手掌或手背,当出现手掌和手背数一样多时,边也就分好了。</p><p class="ql-block">边分好后,再用"铜锤剪刀布"的方式确定哪队为"强盗",哪队为"官兵"。胜者为"官兵”,败者为"强盗”,这是一条铁律。</p><p class="ql-block">“官兵捉强盗"是一项既要体力又要智力的游戏。"官兵"只要找到或捉到(只要用手触到就为捉到)"强盗",就可将"强盗"关到家(通常以一棵树或一根电线杆代表"家")里。未被发现或未被捉到的"強盗",可以营救被捉到的"强盗",他只要避开"官兵",用手接触到被捉的"强盗",就算营救成功。双方要围绕捉和救展开体力和智力的较量。</p><p class="ql-block">当"官兵"将"强盗"捉得只剩一个时,是游戏最为紧张的时刻。全部"官兵"的目标就是捉住这最后一个"强盗"。</p><p class="ql-block">被捉的"强盗"则手牵手,连成一串,等待同伴来营救。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最后这个"强盗"是很难将自己的同伴救出来的,而他的被捉,只是迟早的事。</p><p class="ql-block">当"官兵"将"强盗"全部捉住后,双方互换角色,开始新的一轮游戏。</p><p class="ql-block">游戏非常狂野,现场不时传来双方奔跑的脚步声,跌倒时的"唉哟"声,被救时的欢呼声和叹息声,有争执时的吼叫声⋯⋯,声声入耳,气氛热烈,</p><p class="ql-block">一场游戏下来,大家玩得黑汗水流,甚至皮破血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乐不思归,常弄得大人拿着“条刷丫子”(竹枝类的东西)找人回家吃饭。</p><p class="ql-block">有时“条刷丫子”只是用来吓唬吓唬我们,有时就会毫不留情地抽在身上,我们只得边躲边快快地背上书包回家去吃饭。</p><p class="ql-block">我记得,常在一起玩“官兵捉强盗”的除我们俩兄弟外,还有刘建雄、王承保、张放云、赵泽华,以及寄卖店刘嗲家的老八等人。寄卖店高嗲的孙子高武岳只在一边看热闹,喊“加油”,因为他手脚都有残疾,参加不了这种激烈运动的游戏。</p><p class="ql-block">儿时的小伙伴们,相信你们也没有忘记那时在一起游戏的快乐时光。</p> <p class="ql-block">夏天,我们趿拉着木板拖鞋在石板街上游走,木板敲击着石板,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显得舒缓而优闲,</p><p class="ql-block">当我们穿着木拖板在街上奔跑时,木拖板快速地击打着石板,发出"呯呯呯呯"的响声,虽然清脆,但过于急促,大热天的,听着让人心生烦躁。</p><p class="ql-block">乡下送货购物的独轮车,不时会从石板街上碾过,车轮上㧜着的铁圈与石板磨擦,发出尖锐的吱呀声。</p><p class="ql-block">车夫肩负车扁担,双手推车,弓身前行的情形,构成了小城中的別样风景。</p><p class="ql-block">独轮车一般都会沿着街道上纵铺着的石板前行,因为它接缝少,在它上面行走会平稳些。因此,那纵铺的石板在车轮长年累月的滚碾之下,形成了深深的车辙。</p><p class="ql-block">搬运社那时用的还不全是可充气的橡胶轮胎板车,还有人在用一种木制车轮上钉着厚厚的橡皮的板车。不知是车轴磨损得太厉害了还是钉上去的橡皮不平整,这种板车行走起来一颠一簸,拖起来十分费力。</p><p class="ql-block">有时看到车夫们俯着身子费劲地往坡上拉车时,我们会跑上去帮着推一把,將车推至坡顶才歇手。这时,车夫们会向我们道一声谢,有的还会将车停下来,扯下搭在肩上的布巾,擦擦头上的汗水,然后用粗黑的手从粗布衣袋里摸出一分或者两分的纸币递给我们,说道:拿去买粒糖吃!</p><p class="ql-block">接过钱,转过身,我们右脚向左,左脚向右,打着丁丁跛跛向街河口商店跑去。</p><p class="ql-block">在那里一分钱可以买两片片糖。片糖上有象蔑席子那样的花纹,很好看。我们将片糖揑在手上吃,又甜又香,比唅在口里吃的糖粒子好吃多了。</p><p class="ql-block">南货大楼店大货多,但是它们的片糖不拆零卖,所以我们只能舍近求远到街河口街上去买了。</p><p class="ql-block">大约是1960年代初期,政府对天岳山街进行了一次缓坡改造,掀去了街面上的石板,将街南的坡顶削低了一两米,然后将街道铺上了水泥。从此以后,那条石板路就从我们眼中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民国时期,天岳山已成为繁华的商业街,街上店铺众多,人群熙来攘往,生意兴隆。</p><p class="ql-block">上世纪五十年代未,我所看到的天岳山街仍甚是繁华,街上的房屋多为青砖黛瓦白墙,一层为店铺,二层为居住的商住两用的民国建筑。也有解放后建的一些房屋,虽然也是青砖黛瓦白墙,但墙的正面上方塑有一颗红色五角星,这是有别于民国时期建筑的一个显著标志。</p><p class="ql-block">细细数来,当时在天岳山街上的店铺和单位有:南货大楼、百货大楼、味腴酒家、九益包面馆、卤味店、肉店、天岳山小学、寄卖店、广播站、刻字社、缝纫店、理发店、玻璃店、印刷厂、印刷产品门市部、卫生院、中医诊所、药材公司、糖烟酒副食品公司、公安局等。</p><p class="ql-block">味腴酒家在岳阳颇负盛名。它由江苏人周权姐弟三人于1936年在南正街租店创办,店名来源于“委命供己,味道之腴。”</p><p class="ql-block">周权姐弟有着江浙人的灵光,创办之初以江浙风味的高、中档酒席为主,兼营岳阳地方小吃汤包、烧卖之类。因经营得法,很受青睐,很快就居于岳州四大酒店之冠。 两年后,岳阳沦陷,味腴酒家被迫停业。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后,周权在天岳山建起一栋两层的店堂,于一九四七年春重新挂起了味腴酒家的招牌。</p><p class="ql-block">味腴酒家重新开张后,不仅保留了原有的江浙菜肴,还增加了京菜、湘菜、川菜等菜肴,同时丰富了岳阳地方小吃,这样就满足了不同口味食客的需要,不同层次人群的需求而更加名闻遐迩了。</p><p class="ql-block">1948年国民政府国防部长白宗禧到访岳阳,时任县长吴旭招待他们的酒晏就是由味腴酒家承办的。</p><p class="ql-block">解放后,味腴酒家历经工商业改造、公私合营等运动后,调整了经营理念,经营的酒席和各色小吃更加面向人民大众了。</p><p class="ql-block">从我们家住的院子里走出来,站在街边往南望去,就可见得味腴酒家。</p><p class="ql-block">我觉得味腴酒家的面条特别好吃,即使是几分钱一碗的“光头面”也很鲜美,肉丝面、三鲜面就更别说了。进到店里,一股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鼻翼由𣎴得人地扇动起来,直将那喷香之气频频收集。</p><p class="ql-block">那些面条都是一个背有点驼的老头,屁股坐在一根粗竹扛上,一闪一闪地压出来的,每当我们放学后从油榨岭巷口走出来,常常可以见到他压面的身影。</p><p class="ql-block">记得我参加工作后,有时晚上会端上个不大不小的钢精锅,花上几毛钱到味腴买三两碗面条回家一起宵夜。那种幸福感爆棚的感觉,至今让人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1960年代初,味腴酒家停业了,它的原址改造成了建设电影院通往天岳山街的一条通道,建设电影院也因此更名为天岳山电影院。</p><p class="ql-block">建设电影院的前身是岳阳县人民政府大礼堂,是1951年在县文庙原址修建而成的。</p><p class="ql-block">大礼堂前还修建有一个很大的广场。修建这些设施的初衷是用于群众集会和县里召开各种级别的会议。</p><p class="ql-block">后来,为适应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需求,将大礼堂稍作改造,用来放电影,并命名为建设电影院,这也是岳阳第一家正式电影院。</p><p class="ql-block">, 那时看电影只能经由乾明寺巷和金家岭巷进入,从天岳山街是不能直接去往电影院的。直至拆除了味腴酒家后,天岳山街才有了直接通往电影院的路。</p><p class="ql-block">"文革"时期,天岳山电影院又更名为东方红电影院,"文革"后又恢复天岳山电影院名称。</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人要问,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岳阳街上哪里最热闹?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他:天岳山街上最热闹!</p><p class="ql-block">天岳山街上之所以最热闹,就是因为街上有家天岳山电影院的缘故。</p><p class="ql-block">彼时,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是很贫乏的,看电影是最普遍的选择和难得的精神文化享受。</p><p class="ql-block">每到节假日或者放首轮影片的日子,电影院每天会安排放映六七场电影,下场接上场,黑夜接白天,广场上人群川流不息,热闹异常。</p><p class="ql-block">每到这时候,广场上会涌来许多小贩,有卖香烟火柴的,有卖瓜子花生的,有卖毛栗子结蚕豆的,有摆凉茶卖汽水卖𣲙棒的,还有卖豆腐脑刮凉粉的。</p><p class="ql-block">如果是冬天,则有卖削茡荠卖人参米(爆米花)的,卖猪血肠子米豆腐的,卖包面卖顶糕的。车棉花糖转八它的也夹杂其间,惹得细伢崽在他们身边窜来窜去,又给这热闹之地来了个火上加油。</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做生意很粗放,卖瓜子花生毛栗子结蚕豆也不称斤称两,用个竹筒子一量就完事。毛栗子五分钱一筒,葵花籽一角钱一筒。你要买瓜子,商贩拿出一张很粗糙的纸,卷成一个喇叭筒,挖一筒瓜子往纸筒里一倒,然后往你手中一递,你付钱就可走人。广场上到处可见一只手握着纸筒,一只手揑着瓜子在吃的人。</p><p class="ql-block">卖毛栗子是不给包装的,你付过钱后,小贩将装着毛栗子的竹筒一拿起,你得赶快捧着双手去接他倒出来的毛栗子,然后将捧着毛栗子的双手挨紧肚皮,再空出一只手将毛栗子慢慢抓放到衣袋里去。聪明些的人就会让小贩将毛栗子直接倒入自己的口袋,这样就省去了那些乾坤大挪移的尴尬动作。</p><p class="ql-block">再来看看那摆凉茶的。</p><p class="ql-block">涼茶是用一种叫做花红叶的大片茶叶泡出来的,茶叶不贵,泡出来的茶茶色茶味都不错,一分钱一杯,喝它者甚众。</p><p class="ql-block">我有一位同事,小时候就住在电影院近旁,那时她就常帮着妈妈摆凉茶。</p><p class="ql-block">某天晩上,她陪同妈妈去学校开完家长会后,发现电影院还有一场电影没散场,广场上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看下一场电影。于是她对妈妈说:"今天天气这么热,大家肯定口干,我们快去把凉茶摆出来吧,一定会有生意。”</p><p class="ql-block">于是,母女二人一路小跑赶回家中,将摆凉茶的傢什和凉茶搬了出来,一直忙到电影散场。事后一清点,仅两个多小时,她们的摆茶的收入就有近四元钱。当时的四元钱可足够她们一家人两天的生活开销了。</p><p class="ql-block">头场电影散场了,广场上的人排队等待验票入场,小一阵,广场上就剩下稀稀拉拉一些人了。</p><p class="ql-block">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等退票而不得的人,留下来意在等下一场的退票。那时候,想看一场好电影那可真是一票难求哬!</p><p class="ql-block">没过多久,看下一场电影的人又陆续在广场上汇集,广场上很快又恢复到了先前那种人员密集状态,进入了一轮新的循环。</p><p class="ql-block">我读高小的时候可没少光顾过电影院,凡是那时候放过的电影,我是一场不落的全都看了,从来没为一票难求犯过愁。要问个中原由,现在坦坦白白告诉你也无妨。</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和一个姓吕的同学玩得好,他父亲在电影院工作,听说还是一个小头头。吕同学个子比我高大,但是学习成绩不好,很多作业都做不出来,于是他求我帮他做作业,给出的条件是每帮他完成一次作业给一毛钱或是请看一场电影。</p><p class="ql-block">我说钱不要,你带我看电影就行了。</p><p class="ql-block">吕同学不可能手中天天都有钱,有钱的时候到窗口买张票两人大大方方地就进去了,没钱的时候他会缠着收票员死缠烂打地央求放他进去。因为他是电影院的子弟,收票员一次两次的还是放我们进去过,时间久了就屡遭拒绝。</p><p class="ql-block">入于是我们有时就只得翻围墙进去看电影。有一次翻墙时没翻好,跳下去时还揻了脚,痛了我几天好的。</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看的电影略略数来有:《鸡毛信》、《红孩子》《两个小八路》《祖国的花朵》《国庆十点钟》《两个巡逻兵》《列兵邓志高》《英雄虎胆》《钢铁战士》《勐垅沙》《羌笛颂》《洞箫横吹》《五更寒》《山间铃响马邦来》《上甘岭》,《林则徐》等。</p><p class="ql-block">电影院前的广场,从来都没太清静过,时常有杂技、马戏之类的演出在此进行。我曾在这里看过杂技团的"空中飞车演出。</p><p class="ql-block">杂技团在广场上安装了一个很大的由钢条制作而成的球形铁笼,几个杂技演员骑着摩托车,开足马力,呼啸着在钢笼中上下翻飞,还不时地作出各种惊险动作,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心跳加速,惊叫连连。</p><p class="ql-block">电影院前的广场也是我们的乐园。放学后我们会在这里跳房子、打珠子,滾铁环,打陀罗,玩骑马打仗⋯</p><p class="ql-block">世事无常。 天岳山电影院最终也没能逃脱它盛极而衰的宿命,现在它龟縮一隅,悄无声息,任由日晒风吹雨打。</p><p class="ql-block">但也常有惦记着它的人会来探视它,和它说上一些怀念的话。</p><p class="ql-block">大礼堂一一建设电影院一一天岳山电影院一一东方红电影院一一天岳山电影院,你曾是我们的乐园,你不会在我们心中消失。</p> <p>  1957年,在天岳山街北端的东西两边,各建有一栋仿苏式三层大楼,西边的叫南货大楼,东边的叫百货大楼。它们是当时岳阳城内两座最大的商场,它们是彼时岳阳城中的一道亮丽风景,赚取了众多人众的漾慕目光。</p> <p>  百货大楼经营丝绸布匹、衣帽鞋袜、被单印心、毛巾枕套、脸盆茶缸、牙膏牙刷以及文化用品等供穿供用的商品。</p> <p>  南货大楼则经营烟、酒和副食品。</p><p> 那时候,保证人民群众最低生活消费的计划物资基本上能正常供应。那些年供应的香烟牌子能记得的有:</p><p> 飞马、勇士、大重九,</p><p> 红、白金龙大前门;</p><p> 常德、沅水、黄金叶, </p><p> 经济、牡丹、大红花。</p><p> 供应的酒和其他副食品有:</p><p> 散装白酒、瓶装白酒(茅台酒8元/瓶)葡萄酒,</p><p> 红糖、白糖、片糖、纸包糖; </p><p> 墨鱼、鱿鱼、蛏干、海带,</p><p> 木耳、香菇、粉丝、笋干;</p><p> 荔枝、桂圆、大红枣,</p><p> 瓜子、花生、结蚕豆;</p><p> 食盐、豆豉、酱醋茶,</p><p> 洋火、洋油、洋蜡烛;</p><p> 酥糖、雪栆、猫耳朵,</p><p> 桃酥、麻圆、猫屎筒; </p><p> 蛋糕、法饼、焦切,</p><p> 炼乳、奶粉、奶糕⋯⋯</p><p> 三年团难时期(1959一一1961),南货楼柜台内,货架上存放的货物零零落落,稀稀拉拉,几乎到了无货可供的局面。我记得那时候能买到的糖粒子是墨黑的,我们叫它狗屎糖,一种比法饼略大一点的饼子卖五元钱一个,贵得吓死人。</p><p> 直到1960年下半年,国家执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后,国民经济才得到恢复和发展,物资供应情况才慢慢好起来。</p><p><br></p><p><br></p> <p class="ql-block">  南货大楼店子大,货物齐全,老百姓都願来此购物。店子里人头攒动,气氛热烈。</p><p class="ql-block"> 店子里设有收银台,收银员坐在一把高高的椅子上,她的头顶上有从各售货柜台连接而来的铁丝。每根铁丝上都穿有几个可在铁丝上来回梭动的铁夹子。营业员收到顾客的购货款后,会开出一份三联单,自己保留存根联,然后将收款联和提货联撕下,连同货款一起夹在铁丝上的夹子上,从铁丝上传至收银员。收银员留下收款联,在提货联上盖上收款章,再将应找给顾客的钱款和提货联传至售货柜台。营业员留下提货联,然后将货物和找零的钱一并交给顾客,此笔买卖告罄。</p><p class="ql-block"> 顾客在买到货物的同时,也体验了一番票夹在头顶来去穿棱,呼呼作响的别样情趣。</p><p class="ql-block"> 柜台上的营业员会对售出的货物用纸张进行包装。依据货物的不同,有的包成三角形,有的包成长方形或正方形,然后用绳子对纸包进行包扎,纸包上还会留下能提拎的绳子。如果顾客买的东西是送礼用,营业员会在纸包上放上一张红纸后再进行包扎。包扎用的绳子缠绕在一个可以转动的辘轳上,就挂在营业员的头顶上方,用多少就会转下来多少。</p><p class="ql-block"> 小商店没有专门的收银员,有的是在营业员头顶上方装一个可以升降的钱箱,有的是在货柜上做一个装钱的抽屉,这些都因店而异,各不相同。</p> <p class="ql-block">前面写了学校、电影院、店铺,现在介绍一下我爸爸的工作单位岳阳县印刷厂的情况。</p><p class="ql-block">岳阳县印刷厂,位于天岳山街东侧,寄卖店南边,与寄卖店只隔着一家中医诊所和一家单车修理店。</p><p class="ql-block">岳阳县印刷厂以前叫岳阳城厢镇印刷生产合作社,是由私营纸铺和个体小印刷厂合营而成,是家仅有几十人的印刷厂。</p><p class="ql-block">厂里除印刷、裁切工序是半机械化外,检字、排版、装订工序全是手工操作。</p><p class="ql-block">厂里生产的产品主要有发票,联单、稿纸本、学生用的作业本,此外也印刷一些机关和团体的文告以及滿足社会需求的印刷品,如家谱族谱之类。</p><p class="ql-block">厂里当时的生产生活场地都是从房产股租赁的。这些房屋地皮都是解放初期政府从有钱人手里沒收来的。共租有五栋房屋,都是平房,分別供捡字排版、机印、装订等工序和仓储、食堂、办公等部门使用。还有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砂石地坪,可用于装御货物和员工开展文体活动用。职工及家属的宿舍则是租的对面街上的一座院子。</p><p class="ql-block">那吋候厂里工作条件很差,寒冬腊月,车间里就生几个小煤炉取暖。煤炉子热气不大,煤烟气倒很熏人,呛得人直咳嗽。</p><p class="ql-block">夏天天气热,没有风的天气,装订车间还可以打开窗户透透气,有风的天气只能让窗子紧闭,如果打开窗户,风会将那些联单发票吹得满屋乱飞。</p><p class="ql-block">从事机印和裁切的师傅在热天会在机器飞轮(带动机器运转的装置)上系上一些纸条,飞轮旋转时,纸条会揽动空气,驱散一些炎热。</p><p class="ql-block">尽管如此,印刷厂还是颇受人青睐的。因为它的活不重,也不脏,因为它和文字沾边,外面的人觉得在印刷厂工作的人挺有文化。</p><p class="ql-block">其实对文化有要求的只有从事校对、铸字、捡字等人员,其它工种没有文化一样能干活。</p><p class="ql-block">总的说来,能在印刷厂工作顶不错。印刷厂鼎盛时期就有不少主管部门领导的子弟,县委、军分区领导的家属,或招或调,都在这里工作。</p><p class="ql-block">印刷行业那时属特种行业,从事这一行业受严格控制,1960年代初期,岳阳仅此一家。因此,厂里的业务十分充足。工人们每天工作八小时,每周工作六天,还时常加班加点,那些活也老是干不完。</p><p class="ql-block">因了工人们的辛勤劳动,印刷厂除年年给国家上交可观的利润外,1965年还用自有资金建了两栋二层的,一栋三层的生产车间和一栋二层的仓库、办公合用的楼房,后来又建了职工宿舍,改变了一直靠租赁房屋进行生产,生活的状况,也为日后发展成“红旗单位”“大庆式企业”和市级中型企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p><p class="ql-block">谨录部分干部职工名字如后,以志纪念:</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刘月伦、周国庆、李炳南、李伦可</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饶长春、 徐福生、苏强国、张孝义、&nbsp;</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李旭初、崔秋桂,&nbsp;李振武、方金香、</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周国凡、易莲珍、潘恒国、任国良、</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邹克武、李&nbsp;&nbsp;&nbsp;&nbsp;林、李福臣、&nbsp;龚利常、</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沈志豪、沈孔时、刘厚凡、&nbsp;汪柏林、</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李元初、舒桂芳、涂德宣、 彭尧坤、</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谭丙炎、彭香庭、章延芝、丁&nbsp;&nbsp;&nbsp;&nbsp;杰、&nbsp;</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陈文凯、赵中和、雷长春、刘淑松、&nbsp;</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喻纯英、王克明、杨道集、毛立生、</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李正光、阎阳生、傅梅英、&nbsp;刘君华、</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李远智、任中民、&nbsp;余国荣、张汉凡、</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胡锦章、陈恢显、&nbsp;舒昌满、李赐生、</p><p class="ql-block">&nbsp; 李佑生、何新民、&nbsp;刘寅生。</p> <p class="ql-block">1967年,我被招进印刷厂当学徒。这次厂里共招男女学徒二十多人,我们男生分在一栋二层楼的二楼住宿。这栋楼房与南区卫生院斜对着。</p><p class="ql-block">半夜或凌晨,我们经常被卫生院那边急促的敲门声和急切的呼喊声惊醒。原因是卫生院有个妇产科,妇产科有个刘娭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不称她为刘医生),刘娭毑接生技术名闻遐迩,街上乡下一些遇急产难产的都会送南区卫生院来请她接生。</p><p class="ql-block">这些找刘娭毑接生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先是“呯呯呯”地将门一顿猛捶,然后扯开喉咙喊:刘娭毑,要生哒,快开门啊!或者是:刘娭毑,救命啊,要死人哒咧!</p><p class="ql-block">紧接着,传来刘娭毑的声音:莫急莫急,起来了!起来了!</p><p class="ql-block">好一阵喧闹后一切才复归平静。</p><p class="ql-block">我们厂的好多女同志生孩子也都是找的刘娭毑接生,说她态度和蔼技术好,不像县人民民医院的Z医生,技术虽好爱骂人,让人受不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五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除有门面的店铺外,街道上还有不少摊贩:有卖猪血肠子、米豆腐的;有卖甜酒、汤圆、八宝粥的;有炸糍粑、油条、灯盏窝的;有卖米粉、面条、包面的⋯⋯</p><p class="ql-block"> 这些摊点分布在街道上的不同地方,他们售卖的食物散发出各种不同的诱人香味,引得路上行人或是停步掏兜,要上一份爱吃的油炸食品,边走边吃,或是止步就坐,大喝一声:“娭毑(或嗲嗲、师傅),来份猪血肠子,多撒点葱花!”更有一些老食客,相见后插科打诨,妙语连珠,使得旁边的食客在大饱口福的同时大饱耳福;说到精彩处,旁边的食客也会锦上添花地来上几句,大家嬉笑一团,好不热闹。</p><p class="ql-block"> 见顾客盈摊座无虚席,摊主自然高兴,迎来送往格外殷情,満脸堆笑,满心窃喜。</p><p class="ql-block">还有专做夜宵生意的摊子,一般是买包面、米粉的。</p><p class="ql-block"> 入夜后,几声竹梆声响过,一个肩挑担子的人从金家岭巷口走了出来。只见他左手搭在扁担上,手中拿着一个竹筒,右手拿着的一根硬木棍,不时地敲击着竹筒,发出清脆的“梆梆梆”声。</p><p class="ql-block"> 担子的一头是一个炉灶,灶膛中有闪闪的火光,那是燃烧将尽的木柴发出来的。灶上面的锅里则有水汽在升腾,米粉和包面将在里面由生变熟。</p><p class="ql-block"> 担子的另一头,上面摆着油盐酱醋香葱胡椒粉,还有米粉和包好了的包面。中间有抽屉,放的是碗筷,下面一层放着的是烧火的劈柴。</p><p class="ql-block">担子压在他肩上,他晃悠晃悠地挑着走,给人的感觉倒是很轻快。</p><p class="ql-block">随后他会在天岳山街上找一个好地方,开始他的夜宵营生。</p><p class="ql-block"> 他敲击出的竹梆声在宁静的黑夜里会传出很远,自有食客会循声光顾他的夜宵摊。</p> <p>  还有一些磨刀锵剪、修鞋整伞、锔碗䃼锅、剃头掏耳的手艺人和收荒货的则游走于街头巷尾。</p><p> 磨刀师傅边走边吆喝:"磨刀……锵剪啦!","刀"字音调拖得很长,"锵剪啦"快速收起。听起来使人觉得如果不赶紧将刀拿去磨,他就走掉了。</p><p> 收荒货的肩膀上担着两只箩筐,一只箩筐里有收来的物品,另一只箩筐上放着一只筛子,筛子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面是一大块打糖(谷芽糖)。糖是用来兑换废旧物品的。收荒者一边走一边用敲糖的铁片和铁棍相互碰击着,发出好听的"叮当叮当"声,然后扯开嗓子高喊:"收破铜烂铁、鸡毛鸭毛,破布烂筋啰!"然后又是一阵敲击,"叮当叮当"声一停,"破烂換钱,破烂兑糖啰!"的吆喝声随即而出。他走一阵停一阵,走是在招揽生意,停下是生意来了。</p><p> 只要他一停下来,就会生成一副风俗画:白胡子老头子柱着拐杖,小脚老太婆战巍着双腿,大嫂小姑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小孩子们屁颠屁颠,拿着平时各自积攒的破铜烂铁,破东烂西、破布烂筋、废纸书报、鸡鸭鹅毛,朝收荒人走来。</p><p> 小孩子们干脆得很,将东西往地上一丢,口里直喊:"快敲糖!快敲糖!多敲点!"收荒人马上给他们敲上一块大的,再补上一块小的,细伢崽拿着糖就蹦蹦跳跳,满心欢喜地跑开了。</p><p> 老头老太姑娘嫂子们就没有细伢崽好打发,不是说收荒人秤称红了,就是说收荒人钱给少了。双方你争我吵,一阵好闹。最后,收荒人称了个平秤,出了个好价,对方道声:"这才差不多!"买卖成交后,卖者归家,收荒人挑起担子重新起程,一副新的风俗画又将在别处生成。</p> <p>  五、六十年代,那是物资很匮乏的时期,工农业产品还满足不了人们日常生活的需求。那是一个奉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节俭原则的年代。这不仅仅是指穿衣戴帽应该这样,其他许多生活器物损坏后,只要能修复,也是要修修补补的。铁锅用漏了,瓷碗破损了,都会找䃼锅锔碗匠修补后継续使用。</p><p> 补锅匠的主要工具是风箱、火炉、坩锅。补锅匠手拉风箱呼呼地响,熊熊燃烧的炉火中,一只烧得通红的坩锅里熔化着红红的铁水。补锅匠將铁锅破损处作了修补前的处理就开始补锅了。</p><p> 他摊开左手,放上一块巴掌大的厚布片,布片上有厚度约一厘米的稻草灰。他右手用小陶勺从坩锅中舀出蚕豆大小的铁水珠,倒在稻草灰上,轻轻地晃动,那颗通红的铁水珠在草灰上滚来滚去,稍后,他左手托着装有铁水珠的布..:片,迅速地移到架好的铁锅下面,对准要补的小洞往上一挤,铁水就从洞口处漫出来了。他右手拿起早已放在锅里的用布卷成的布棒,对着漫上来的铁水快速狠按猛擦。布棒按在铁水上,"嗤嗤嗤"地直冒青烟。有时候布棒还会烧出明火,这时,他马上将它在地上按熄。如此反复,直至将锅上的洞全部补好。最后,他用布蘸着稀泥,抹在补缝的两面,补锅便告结束。</p><p> 锔碗匠的活儿比䃼锅匠的活儿要干净多了,不必受烟熏火燎。有人要锔碗了,锔碗匠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盖上一块厚布。先用小刷子把要锔的瓷片和坏碗的掉碴处清理干净,然后将瓷片和碗对好,用一根带钩的线绳,把钩子挂在瓷片的口沿上,线绳从碗底绕几圈,把瓷片固定住。接着拿出杆钻,用类似琴弓的"钻弓子弦"绕在钻杆上作动力,在碗和瓷片上钻出成对的小孔,再用扁铜丝做成锔子,嵌入小孔将碗和瓷片固定住,外面抹上油灰就算补好了。 锔盆、缸、锅等较大的器具基本上也是这个方法,不过用大一些的锔子罢了。干这种活最重要的是那根无竖不摧的杆钻,据说其钻头是用金刚石做的,所以称为"金刚钻"。俗话:"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就由此而来。</p><p> 匠人们在补锅锔碗时,除拿锅、碗给他们补的人外,他们身边会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在这群人中有热心帮忙者,有好为人师者,有嘴尖舌长者,因了他们,在这一小块地方,会上演出一幕幕活剧来。</p> <p> 读小学的那些年间,每到中午或下午放学的时候,走出校门,常能在校门口的街边见到一个买敲糖(谷芽糖)的老头子,同学们喊他做“金嗲嗲”。金嗲嗲挑着一担竹篓子,篓子上放着装有谷芽糖的簸箕,簸箕上有白布复盖着,那是用于防尘防蝇的,簸箕底上和谷芽糖上洒有一层可以食用的白粉,那是用来防止糖与簸箕和白布粘连的。金嗲嗲看到学生们出来了,会将用于敲糖的两件铁器在手中捣鼓得钉铛作响,以此招揽生意。</p><p> 闻听响声,有的同学会掏出口袋里的三两分零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找金嗲嗲买糖吃,也有的同学会翻出书包里的牙膏皮桔子皮或是鸡内金或是旧报纸杂志跟金嗲嗲讨价还价斢糖吃。金嗲嗲的担子这时候会被同学们团团围住,那是因为与买糖或斢糖的同学玩得好的一些同学会等着从同伴手中分一杯羹,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一些同学则会异口同声地反复唱着:“金嗲嗲,卖糖的,不是个好玩的。”</p><p> 为什么这么唱,我不得而知。</p> <p>  在秋末初冬时节,在天岳山街对着金家岭巷口的街这边会有一个老头子在摆摊卖梨膏糖。老头子很喜欢逗把(音:斗罢,开玩笑的意思),看到我们围着他的梨膏糖看,有点遮挡他的生意,他会用湖北话唱道:“小伢们吃了我的梨膏糖啊,鼻子长到一丈长啊。”边唱边向两边摊开手,意思是不让我们围住他的摊子。他拖着长腔的唱声,将我们逗得好一阵傻笑后知趣地走了。</p><p> 老头子的模样我已记不得了,但是他逗笑的声音至今还常在耳边响起。</p> <p>  在天岳山电影院边上,经常能看到一个人在做“车糖”生意。做生意的人将他的一副担子在人多的地方摆下,一只担子上放有一块光滑的白色石板,下面放着一只煤炉子,煤炉子上放着一只熬糖的锅,锅中放着一只舀糖的铁勺子;另一只担子上摆放着一块上面刻有龙、蛇、猪、牛、羊、狗、鹿、鼠、鸡、鸟、八坨等图形的木制圆盘 ,圆盘中心立有一根近两寸高的小木柱,柱子正中心钉有一根铁钉,一根正中间有一小孔的像时钟上指针状的木条穿在铁钉上,用手将木条一拨,它就能在支撑它的小木柱上旋转起来。当它停止转动时,木条上钉有钉子的一端正好指在某一图形处。如果你事先给了摊主车糖的钱,那么钉子所指的图形,他会用糖给你做出来。</p><p> 记得那时候车次糖是五分钱,每当有了零钱,总想去车一条糖龙。能车到一糖龙那是好让自己高兴让別人㵪慕的事情。</p><p> 读小学期间,车了多少次糖记不得了,没有车到过一次龙,车到过好多次“八坨”,也车到过老鼠和小鸟倒是记得的。感觉摊主做“八坨”的手艺是最娴熟的:用手中的铁勺从熬糖的锅中舀出一些糖汁,勺子上的尖嘴在石板上连续点八下后猛然收住,待糖汁稍微冷却后,拿出一块光滑的钢片,在那即将凝固的糖块上压了压,然后轻轻挑起放到车糖人的手中,接着又去张罗下一位车糖人的生意了。</p><p> 龙极难车到,当有人车到了龙,围着看摊主做龙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做龙比点“八坨”不知要费事多少倍,用去的糖料比做“八坨”也多得多,是费力不赚钱的赔本买卖。但是摊主还是会十分认真他将龙做好,以彰显他的手艺和大度。</p><p> 当幸运者双手颤抖地接过粘结在两根竹签上的栩栩如生活龙活现的糖龙时,自是喜不自禁,高兴万分,而围在他身边的同学发小也是兴高采烈,群情激昂。有的说把龙吃了算了,有的说要把龙留下来玩,你一言我一语,一路走一路争。争到忘情处,不知哪位同学一激动,失手将龙尾巴弄折了。一阵叹息后接着又是一阵争吵,最后以将糖龙分而食之而告终。</p> <p>  天岳山街上除了那些摆摊挑担做生意的人外,街头还有摆图书供人租看的,人们称其为图书摊。</p><p> 所谓图书摊,就是在街边铺一块油布,然后将图书一排一排地摊在上面,供看书人挑选。</p><p> 稍微讲究一些的摊主,会用木板做成图书架,将图书放在书架上,立在墙边供人挑选。</p><p> 摊主还会准备几条长板凳和一些小板凳供看书人坐。</p><p> 在天岳山街上摆图书的是一个老头子,姓朱,我们喊他朱嗲。我与他的孙女还是同学。</p><p>朱嗲的图书按厚薄出租,厚的两分钱一本,薄的一分钱一本。如果你租三本厚的,朱嗲只收你五分钱,他优待你是想让你做他的回头客。</p><p> 我们那时候都是图书摊的常客。</p><p> 去图书摊看书,大多数时候是几个同学一起去,身上有钱的同学租了书后,没钱租书的同学会左一个右一个地围着他一起看。不过,只有中间的同学享受坐小板凳的待遇,两边的同学一般都只能蹲着了。</p><p> 看到高兴处大家会开怀大笑,看到坏人、坏言行,大家又会嗤之以鼻。有时,中间持书的同学要翻页时,左边或右边的同学会阻止他,说自己有处地方还没看清;有时候左边或右边的同学看得快,会催促持书的同学快翻页。每当这个时候,同学间会出现不愉快。持书的同学会说:我租的书不随我!左边或右边的同学如果脾气好,只会望一眼持书的同学,不作回复,继续围着他看书。如果左边或右边的同学脾气不好,会马上回复一句:你租的书蛮稀奇,算个卵!然后起身愤然离去。剩下的两个人望着那离去的同学的背影,很是愕然。</p><p> 当然,有的持书同学态度很大度平和,当左边或右边的同学有不当举止或要求时,他不急不恼,尽量满足左边或右边的同学的要求,这样大家相安无事,皆大欢喜。</p><p> 有时,我们去一群同学到图书摊看书,并且有两个同学出钱租了图书,此时,往往都会演出一幕"暗渡陈仓"的把戏。</p><p> 当我们看完手中的一本图书后,蹲在边上的同学会趁朱嗲不注意,悄悄地将看过了的图书递给另一位持书同学边上的同学。该同学心领神会,接过图书后不久,也趁朱嗲不注意,悄悄地将他们看过了的一本图书递给了我们。我们就这样没花钱,各自都多看了一本图书。这一切都是我们事先策划好了的,做起来令摊主神不知鬼不觉。</p><p> 俗话说:把戏不可不玩,把戏不可多玩。我们玩的把戏最终还是被朱嗲识破了。从此,他规定我们,挑选的图书只能先拿一本去看,余下的放在他那里,看完后再找他换看下一本。朱嗲这一招真够狠,我们再也看不到那种“免费"的图书了!</p><p> 到后来,街头又新增了一个图书摊,摊主是个小青年,名叫孟珠(这是他名字的读音,真名实姓不得而知),但看上去人却显得苍老。他挺着一个大肚子,那是他患了血吸虫病,出现了肝腹水的症状。肚子一大,感觉他的头特别小,脸色蜡黄,整天张着嘴巴,好象出气不赢一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p><p> 他的图书比朱嗲的多,并且经常购进新书,很快我们就被他吸引过去了。</p><p> 到了星期天,他的图书摊边坐满了人,没抢到座位的就捧着书站着看。而朱嗲那边看书的人越来越少,还空出一些凳子没有人坐。</p><p> 到孟珠这边看图书的人多,不光是他书多书好,主要是他很会做生意。有时候我们身上没有钱,跟他一说,他也会赊图书给我们看,甚至送书给我们看。大家觉得他好相处,自然喜欢到他的书摊上来看书。</p><p> 现在回想起来,图书摊边的悦读不仅给我带来了开心快乐,也让我增长了知识,最重要的一点,这种经历无形中养成了我爱看书的好习惯,这可是能使人受益终身的一件好事情啊!</p> <p class="ql-block">天岳山街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但是政治运动也会在这里擦出耀眼的火花。</p><p class="ql-block">远的不说,“文革”即是。</p><p class="ql-block">“文革”是以“红卫兵”“破四旧”为开场锣鼓的。</p><p class="ql-block">开场锣鼓一响,天岳山街上的“湘丽服装社”的招牌就被“红卫兵”砸掉了。“湘丽”,究其意也就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何罪之有?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向往美好生活就是罪过。</p><p class="ql-block">随着运动的深入发展,各种街头剧争相在天岳山街上上演。</p><p class="ql-block">不说街头辩论,不说大字报互撕,不说高音喇叭对怼, 先说南北货大楼上上演的两派插旗大比拼和奇袭鲁迅战斗队广播站。</p><p class="ql-block">南、百货大楼的插旗事件,是两派对立的集中爆发。一中三司和二中井岗山是事发时的双方,双方分别在百货大楼和南货大楼设有广播站,具体是什么原因引起争执,情况不详。</p><p class="ql-block">争执发生后,双方都寻求与自己观点相同的组织来声援,由此产生了插旗大比拼。</p><p class="ql-block">那年,我到过插旗现场,我在现场看到,南、百货大楼的阳台上,都插着好多不同组织的旗帜。事情已经惊动了地、县领导,军分区派出了部队来现场阻止两派继续插旗,解放军战士手挽手组成人链堵在天岳山北端的路口上。</p><p class="ql-block">但是,准备插旗声援的两派组织全然不顾这些,他们时刻准备冲过去插旗。我看到了我们厂的一个退伍军人,手持自己所在组织的旗帜,准备冲过去插旗。他大约是一米七五的个子,只见他返身往上走了十来米,然后高举着旗帜从上边冲下来,当冲到解放军组成的人链前时,两只手的倒肘左右一摆,成功地冲断了人链,将旗帜成功地插上了南货楼 。</p><p class="ql-block">另外一派看到自己的对手冲过去了,自然不会示弱,也如法泡制,也将自己组织的旗帜插上了百货大楼。</p><p class="ql-block">两派组织就这样你冲一次我冲一次地插着旗帜,全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p><p class="ql-block">只是可怜那些解放军战士,明知堵不住,但又不能不堵。我们的人民子弟兵强忍着被革命群众冲撞、肘击的疼痛,有苦难言。</p><p class="ql-block">两派比拼插旗,尽管声势浩大,但并未大打出手,只是互炫声威而已。而砸鲁迅战斗队的广播站却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p><p class="ql-block">岳阳县总工会干部李平森,自立山头成立了鲁迅战斗队,也在天岳山街、南正街、竹荫街、街河口街交汇的十字路口的水果店楼上设有一广播站,宣传自己,抨击对手。</p><p class="ql-block">李平森高高瘦瘦,一表人才,大学文化,文笔了得,且所写文章颇具鲁迅遗风。不知他冷嘲热讽的文章惹怒了哪路神仙,一天晩上,正当广播站播得起劲的时候,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搬来一张云梯,往水里店楼上一靠,但见一壮汉,踩着梯子嗖嗖嗖只往上窜,其果敢和敏㨗,丝毫不亚于古代攻城掠寨的武士。</p><p class="ql-block">说时迟 那时快,只见他从窗口翻身而入,俄顷,广播声哑然而止,接着传出的是"呯呯呯"的打砸声和叫骂声。叫骂声平息后,一面鲁迅战斗队的旗帜被从窗口扔了下来,下面响起一阵掌声。掌声中壮汉从窗口翻身而出,顺着云梯嗖嗖嗖地下到了地上,然后和下面守护的两个人,抬着梯子扬长而去。</p><p class="ql-block">这场成功的突袭,至今还是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p><p class="ql-block">说了两派比拼插旗,说了突袭广播站,现在再说两派真刀真枪地搞武斗。</p><p class="ql-block">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提倡全民皆兵,企业实行班、排、连⋯⋯编制,一般都配备有枪支,还时常进行持枪训练,民兵们都会使用武器。</p><p class="ql-block">1967年上半年,部队开始介入地方支左。既是支左,肯定就有偏𥘵。1967年7月23曰,由江青提出的"文攻武卫"在《文汇报》公开登出,解放军开始给所支持的"左派"发放枪支弹药,没被发放枪支弹药的非左派就公开抢夺枪支弹药。这些就是由"要文斗不要武斗"升级为全面武斗的条件。</p><p class="ql-block">我们印刷厂那时候只是一个百多人的小厂,但在武斗中,徐林生被打死,李佑生被打掉下巴,何兴民小腿被击穿,同他们一起去参战的,有的揻了脚,有的伤了筋,还有的破皮流血了。他们都有伤痛,想到同伴命都丢了,他们只能忍痛流泪。</p><p class="ql-block">他们是头天晚上被召去参加武斗的,途中,徐林生对与他坐在一起的李赐生说:要是我打死了,你要背我回去。</p><p class="ql-block">想不到他一语成谶。他们乘坐的汽车遭到了对方的伏击,徐林生被打死,另外两人被打伤。李赐生不负其托,枪林弹雨中将他护送回来了。</p><p class="ql-block">乱世出英雄。</p><p class="ql-block">文革前期,我们厂有人曾是有名的造反组织的副司令,有人曾进入了县革委会,有人曾被选派去参加天安门城楼观礼。但他们后来都由喧嚣复归平静。</p><p class="ql-block">“文革"中,岳阳因武斗而死的第一人是郑洪亮。</p><p class="ql-block">郑洪亮是岳阳县医药公司职工,家住羊叉街。他参加了造反派组织,在两派武斗中死亡。</p><p class="ql-block">郑洪亮死后,造反派组织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誓言要为他报仇血恨。</p><p class="ql-block">追悼会是在天岳山、羊叉街、油榨岭三处街巷交汇处举行的。举行追悼会当天,街道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到了追悼会现场,但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观看。我看到了郑的遗像,看到了持枪的造反派,看到了大卡车上架着的高射机枪。</p><p class="ql-block">听别人说,地区领导人李滿全,县领导毛致用、李万舟参加了追悼会;还听人说,参加追悼会的地、县领导人为郑洪亮披麻带孝;也有人说,给毛致用用的丧杖只一尺多长,这样,出殡时他只能弯着身子持杖跟随,意在刁难他,辱没他。(以上孰是孰非,请知情者指正)</p><p class="ql-block">追悼会上,我听到了声音很大的"啪啪啪啪啪"的枪声。亊后得知,那是"六号门"从油榨岭巷口,用安放在大卡车上的高射机枪,朝县医药公司的二层小楼开枪射击的声音。因为小搂的二楼曾是"高司"的指挥部,他们为的是发泄一下对对手的仇恨。</p><p class="ql-block">追悼会结束后,我曾去看过高射机枪子弹击打在墙上的弹洞,虽然不是百孔千疮,但也是弹痕屡屡。</p><p class="ql-block">这栋满是弹孔的红砖小楼至今仍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到年节,古城岳阳的街道上就会格外热闹。</p><p class="ql-block">端午节来了,街道上有许多贩卖艾蒿和菖蒲的小贩,满街散发着艾蒿和菖蒲的芳香。老人们说:艾蒿和菖蒲可驱瘟避疫,而且端午节这天釆摘的效果最好。</p><p class="ql-block">于是,人们都喜欢在端午节这天买些艾蒿和菖䔕挂在门外,日后,倘若身上有发痒起风它等征状,将风干了的艾蒿菖蒲煎水洗澡,确实有消炎止痒的功效。</p><p class="ql-block">端午节这天,街道上除了散发出艾蒿和菖莆的芳香外,还飘散着粽子和包子的鲜香气味。</p><p class="ql-block">从昨天晚上起,各家餐饮店就开始通宵达旦地制作粽子和包子了,谁都不想放弃这一年一次的商业良机。及至清晨,餐饮店里粽子、包子象小山一样堆放着。</p><p class="ql-block">一大早,有不少人家会到餐饮店买粽子和包子回家,配上自家腌制的红心盐鸭蛋,有滋有味地吃好端午节的第一餐。</p><p class="ql-block">人们买粽子、包子,大多数会选择岳阳饭店、味腴酒家、九益包面馆这些名气大的店子,他们售卖的粽子、包子品种多,味道好。粽子的样式有狗头粽和羊角粽,品种有纯糯米粽子、碱水粽子、鲜肉粽子、腊肉粽子、绿豆粽子、蜜枣粽子等;包子则有鲜肉包子、附油包子、白糖包子、豆沙包子等。各家店子里热气腾腾,宾求主应,喜气盈盈。</p><p class="ql-block">端午节这天,街头还有小贩在贩卖五彩丝线菱角、绣花香荷包。她们在摊位上支起一根横棍,将那些手工工艺品挂在上面,在微风的吹拂下,它们轻轻地摆动着,五彩缤纷,芳香四溢。</p><p class="ql-block">早些时候,她们就在此贩卖这些工艺品了,今天,这些应景商品得尽快脱手,所以她们今天要价不贵。真是买得早不如买得巧,今天来买的人还真捡了便宜。</p><p class="ql-block">有时候,端午节这天还会赛龙舟。只要有龙舟赛,我们都会从天岳山跑到河边上去观看。</p><p class="ql-block">在宽阔的洞庭湖上,十几条龙舟齐头并发,鼓声隆隆,桨声哗哗,龙舟划破水面,勇往直前;湖岸边,万人齐集,人们为奋勇争先的健儿们加油鼓劲,喊声震天;人们为勇夺第一的选手们欢呼雀跃,欢声动地。</p><p class="ql-block">湖上、岸边,欢乐的场景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充满节日风情的图画。</p> <p class="ql-block">快过年了,街上的人多起来了,商店售卖的各种货物多起来了,街头的摊贩也多起来了,他们贩卖着平常很少见到的东西:卖手甩烟花和甩砲的,卖玩具手枪和火纸的,卖大红灯笼和亮壳子的,卖洋画片和"滴咚"的⋯⋯。</p><p class="ql-block">商贩们所卖的这些东西,好像全是为我们定制的,高兴得我们兄弟俩和另外两个小伙伴,看了这个摊子又去看另一个摊子,只恨手中的钱太少,拿不定主意买哪样。</p><p class="ql-block">最后我们一合计,将钱放到一起,选买几样东西,大家一起玩。我们买了一支转轮手枪,买了几张火纸,买了一摞洋画片,每人买了一个"滴咚",买了"亮壳子",还买了一小挂鞭炮。</p><p class="ql-block">东西买到手后,我们一人嘴里唅着一个"滴咚",高高兴兴地往家走。"滴咚"是一种玻璃吹制出来的玩具,形状似漏斗,更象化学试验中用的一种容器瓶,因为玻璃吹得很薄很薄,唅在口里轻轻地一吸一吹,它会一缩一伸,发出"滴咚滴咚"的声音,故名"滴咚"。因为玻璃很薄,如果吸重了就很容易破碎。"滴咚滴咚,两分钱一送。"这是当时细伢崽们对"滴咚"的充滿爱恨情结的评价。唅在我们嘴中的的"滴咚"也先后被送走了,留下滿地碎玻璃渣子。</p><p class="ql-block">我们将火纸剪成一条条,然后卷成一个圈,再上到转轮手枪上。只要将手枪的扳机扣动,手枪上的一个撞击装置会撞击火纸,发出"呯"的一声响,并冒出来一股黄烟来。我们轮流着打枪,一人打一枪转,享受着射击的乐趣。有时候,击发后会没有响声,持枪的那个人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扣动扳机,不打出"呯"的一声响,他绝对不会将枪交给下一个人的,。</p><p class="ql-block">到了睌上,我们将蜡烛点燃放到灯笼壳子里,几个人排成一队,轮流提着"亮壳子"到街上,到院子里巡游。</p><p class="ql-block">没提“亮壳子”的就用阴燃着的纸媒子点燃小鞭炮抛向空中。鞭炮声此起彼伏,炸得天空中亮光点点,煞是好看。</p><p class="ql-block">我们用“亮壳子”送走了旧岁,用鞭炮迎来了新年。</p> <p class="ql-block">天岳山街上,留有我父母曾经在石板街道上拖板车的身影。</p><p class="ql-block">爸爸是厂里业务股和门巿部的负责人,除要组织全厂生产所需的印刷业务外,还要负责开生产通知单,负责安排生产,负责将门市产品运送到门市部销售,工作十分繁忙。但是爸爸不为繁忙的工作所烦,他全面统筹,精心安排,巧妙穿插,硬是一个人干好了两个人的活。</p><p class="ql-block">其实,在1958年至1959年近一年的时间内,爸爸还兼任着《岳阳日报》的义务发行员。</p><p class="ql-block">1958年,为适应"大跃进"的新形势,岳阳县委创办了《岳阳日报》。因不明原因,办了不到一年即停刋了。</p><p class="ql-block">《岳阳日报》是四开铅印小报,每晚九点前会印刷完毕。报纸印好后,爸爸会按不同数量将报纸卷成一筒筒,然后写上相应的收件单位(人),再放入送报纸专用板车的方格木盒内,再拖到邮局去邮寄。</p><p class="ql-block">午夜时分,空无一人的街头,,爸爸拖着板车在石板路上前行,只有昏黄路灯照出的身影与他相伴。</p><p class="ql-block">嗯妈在印刷厂职工食堂做临时工。</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吃水用水都要到河里(那时将洞庭湖称"河里")去挑、厨房做饭炒菜烧的是粗壳(稻谷壳)、木脑壳、缆子(木脑壳和缆子都是贮林场拆解木排后的废弃物)和包装纸张用的木板。</p><p class="ql-block">退伍军人胡锦章专门负责挑河水,张汉凡师傅除负责蒸饭外也协助胡锦章挑水,刘淑松师傅负责炒菜,嗯妈和另外两个临时工负责择菜、洗菜、切菜、洗缽子等杂事。</p><p class="ql-block">但在我的记忆中嗯妈也常和其他家属们一起去小港米厂拖粗壳,去贮木场拖缆子和木脑壳。有一次我还同她们一起去拖过粗壳。</p><p class="ql-block">去小港米厂拖粗壳时,她们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帽子的檐很长,帽子后面连着一块大布,戴上帽子后,帽子就将头、颈、肩都遮盖住了。其实那是一种劳动防护用品,用于装粗壳时防止飞扬的粗壳飞落到身上。</p><p class="ql-block">嗯妈她们将粗壳装袋完毕后,再将它堆码在板车上,堆码成很高一板车,再用绳子捆扎牢实,然后一个人在中间掌握板车,一个人在旁边帮扶着,还有一个人在后面推。三个女人拖着滿滿一板车货物,我觉得她们真的很厉害,与搬运社"三八连"的女将们有得一比。</p><p class="ql-block">冬天,她们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拖着板车哼嗤哼嗤地行进;</p><p class="ql-block">夏天,豆大的汗珠从她们脸上滚落而下,将长䄂布衫都湿透了。</p><p class="ql-block">她们走过了茅草街,走过了吕仙亭,走过了羊叉街,走进了天岳山的石板街道。</p><p class="ql-block">是的,天岳山街上有她们滴下的汗水,天岳山街头留下了她们辛劳的身影。别人可能不知道,我是深深地记住了。</p><p class="ql-block">还有娭毑她老人家。</p><p class="ql-block">娭毑眼睛不好,很少上街,整天摸索着在家里做饭菜。</p><p class="ql-block">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娭毑就开始教我蒸饭。她说,米淘洗好了后,只需在饭盆里放上一手背深的水就可以蒸了,蒸出来的饭不干不稀,松软可口。</p><p class="ql-block">随着我年龄增长,娭毑又告诉我如何做菜。</p><p class="ql-block">她说做菜要掌握好火候,炒菜要火大油多,炖汤时先用大火将水烧开,再小火慢炖,这样炖出的汤才味道鲜香。</p><p class="ql-block">她告诉我如何才能做出可口的辣椒炒肉,怎样做出香喷喷的油淋豆豉辣椒⋯⋯。</p><p class="ql-block">因了她老人家的言传身教,我的饭菜还做得不错,一直牢牢地掌握着家里的锅铲把。</p><p class="ql-block">这也是一种传承。</p><p class="ql-block">来自天岳山老屋里的传承。</p><p class="ql-block">谨以这些文字缅怀父母亲、娭毑和他们逝去的同事和邻居一一我的长辈们。</p><p class="ql-block">老城区少建高楼大厦,绝不代表岳阳城不现代,老城区一旦消失,浓浓的乡愁将无处可以承载和寄托。</p><p class="ql-block">我们要保护和改造好老城区,尊重和善待历史,留下乡愁。</p><p class="ql-block">谨以拙文致敬老街,寄托乡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0年11月3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