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维群

怀念父亲 为我的父亲记下点什么，一直是埋在我心底的一个夙愿。今年十月初九，是我父亲九十冥诞的日子。终于，我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闸门，父亲的音容笑貌出现在我的眼前，和他在一起的点滴往事涌上了我的心头…… 一首“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把我带回了我的孩提时代。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我睁着朦胧的睡眼，赖在床上不起来，父亲来到我的床边，一边唱着“跑马溜溜的山上…”，一边跳着自创的舞步，被他感染，我也站在床上学着他的样子，东倒西歪地跳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也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歌声，同时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跳舞！从此以后，我就再也忘不了这首歌。 那时，父亲做农村工作，很少回到城里。我出生不久就跟着奶妈在机关幼儿园长大，母亲因为身体不好，在南岳疗养院疗养，直到三岁多我才认识了我的母亲，大约也是在那时我才有了家的概念。我的母亲是一个彻底的布尔什维克，从小对我非常严厉，绝不娇我惯我。而我的父亲却恰恰相反，对我是百般宠爱、百依百顺。记得那时，我特别盼望父亲回家，只要他回家我就成了一个“不会吃饭、不会走路”的娇娇女。我们三人最喜欢的就是一起去看一场电影或者演出，只要电影或者演出快要结束时，我就会装睡。这时，父亲一定会把我背在背上，母亲跟在后面一个劲的叫我，她怕累着我父亲，老是埋怨我装睡，总说我只要爸爸回来鬼点子就来了。可父亲却乐意被我骗，一路背着我，有时，我还真的就在他宽厚的背上睡着了。 当时，我们的家其实只是母亲单位宿舍的一间房子，我从小就是吃食堂饭长大的，直到离家工作，家里压根就没有炊具，能吃到什么是可想而知的。父亲很少回家，一般都是因为开会才能回家一次。只要父亲回来，我母亲一定会想尽办法给他弄几个好菜。因为母亲平时的管教，我也不敢先动筷子，只能等父亲先吃，可父亲却总是要把好吃的菜先夹给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父亲很晚回了家。他想把我从睡梦中弄醒，可我因为实在太困，怎么也醒不来。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嘴里塞了我喜欢吃的糖，我高兴的一下子就跳起来，钻进了父亲的被窝里。每次父亲去外地开会，都会给我买一些我喜欢吃的东西，他还给我买过一条漂亮的裙子，尽管他因为不知道我的尺寸，买大了很多，过了好些年我才穿上。 十七岁那年，我被选送到了广州，担任了广州商品交易会的讲解员，从此我就离开了父母，踏上了自己的事业之旅。记得在广州工作的时候，我的工资并不低，可就是这样，也不够我一个人花销，父亲按月给我寄来几十元帮我补漏。等我从广州带着满满一桶各式各样糖果回家的时候，母亲批评我大手大脚胡乱花钱，父亲却在旁边说：“还好啦，虽说不剩一分钱，却买回了这么多糖啊！”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对我的疼爱和包容是多么的深厚！ 随着岁月的流失，我也一天天的长大了，并已成家立业。由于工作和家庭的原因，我很少回家，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回到父母身边，这时父亲总会亲自动手做上一桌丰盛的菜肴。父亲能做一手好菜，得益于文革中，被当做走资派打入厨房改造，向一位大厨学来的本领。我一直认为，父亲最拿手的就是煮鱼，只要是他煮的鱼，我就会非常喜欢吃。也就是这个原因，我不爱吃别人做的鱼，哪怕是大厨师做的我也不爱。我也向父亲学过做鱼，但不知怎么，总也不能做出他的味道。 到了晚年，我的母亲喜欢唠叨，总爱和我说她年轻时代革命的故事。可父亲却不以为然，他悄悄跟我说，其实我的故事远比她的精彩，但我不喜欢说。确实，父亲是一个非常实在、绝不夸夸其谈的人，在他的身上体现了老一代共产党官员的品格。父亲退休以后，爱上了打门球、跳交谊舞、打字牌等活动。有一次回家，老远就听到我家传来歌声。原来，父亲居然买来了一套音响设备，唱起了卡拉OK。我又一次听到父亲唱着“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尽管他已经记不起当年自创的舞步，可留在女儿心中的是一个永远乐观豁达的父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老了，病了。这时，我也回家的多了起来，每当我回家，父亲都会像孩子一般的高兴，虽然已经不能再亲手做菜，但也一定会指导阿姨做好吃的鱼给我吃，阿姨居然也学会了，基本能做出父亲的味道。每次离家的时候，父亲的眼中会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愁绪，脸上的笑容也会显得那么勉强…… 在陪伴父亲最后的四十多天，我日夜守护在他身边，对待他唯一的女儿，他也表露了对我的深深依靠和依恋之情，哪怕我去饭堂打饭，他也会叫着我的名字，病友们近前询问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们，可父亲只会看看他们一声不吭。他在寻找我！他不要别人！在父亲弥留之际，他最后努力地睁开眼睛，四处寻找，当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时，安心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写到这里，我已经成了一个泪人，浑身颤动抽噎不止。尽管父亲已离开我四年多，可每当我想起他，眼泪就会在眼眶里打转。一直想写他，却几度提笔几欲放下，就是不敢触及内心那块柔弱的心区！无声的哭泣令我窒息，无尽的思念令我魂牵梦绕！多想能再次唤您一声！多想能再次依偎在您的身边！爸爸！您在天堂还好吗？女儿真的好想您！！ 维群作于2020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