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的父亲,江西南城籍人,生于1936年1月23日,终于2020年11月5日。父亲的离世是我心中永远的痛。</p> <p>我的父亲原名吴鹤舞,下放到余江后工作人员嫌笔画多,就随余江的方言,简写成了学(鹤)午(舞)。这是父亲于1958年22岁时给母亲相亲时的照片。俊朗的面庞,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忠厚的嘴唇透着书生气息。父亲不善言语,顶多喊下我们的名字,老年后至死也没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临终前一个月对我说过两句话,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句是:”克慧!克慧!倒杯水。”还有一句是:”你想死啊,我打你。”就因为这句话,我们才发现父亲臀部骨头不知什么时候骨裂了。父亲的忍性是多么让人心疼,有伤痛从不表现出来。</p> <p>这是我奶奶,解放前是军官太太。文革时期,爷爷因受不了造反派的摧残,跳井自尽,尸体都没找到。我们从未见过爷爷,父亲至死也未和我们谈及爷爷的事。堂哥他们每年祭奠爷爷,都是到那口已经封了的井去祭奠他。想想都让人心酸。</p> <p>父亲一九五五年从江西农学院毕业后因成分不好,下放到了余江县高公寨的深山老林劳动改造。听母亲讲,当时父亲劳动的地方条件非常艰苦,连张床都没有,大山的冬天特别寒冷,父亲睡的是几块石头铺的床,因此得了严重的强直性脊椎炎,瘫痪在床两年。那时候家里条件艰苦,舍不得坐车,是我锦江的外公背着父亲从余江走到南昌去看病的。也是从那以后,母亲给我爸爸取了个绰号”拐子”,其实我父亲病好后一点也不拐,但母亲和邻居们已经叫习惯了,现在母亲去父亲墓地还是这样唤他。也许这就是普通人的最朴实的情感吧,因为我从来没听母亲叫过我父亲的大名。</p> <p>这是父亲江西农学院毕业证上的照片。</p> <p>每当余江人问我是哪里的吴家人,我们都很茫然,只知道是从南城来的。这次在整理父亲遗物时,看到了父亲从小学开始填的履历表,才推算出曾祖父应是从福建建宁迁徏过来的。我们也曾问过父亲,但父亲闭口不提,我们不得而知了。</p> <p>这是我父母的结婚证。我们从来没见过。父亲去世后,母亲才从相框里把它拿了出来。大家都说以前的结婚证比现在的结婚证好看多了。</p> <p>母亲一辈子都在念叨父亲当年相亲时隐瞒了真实年龄,欺骗了她。事实也是,父亲大母亲九岁。母亲说是外婆看重他写了一笔好字,一定要母亲嫁给父亲。外婆很有远见。母亲嫁给父亲,相得益彰。母亲的继父当年成分好,又是大队的生产队长。和母亲结婚后,父亲终于从艰苦的高公寨调出来了,在画桥食品站工作了好几年。后来我们读小学了,父亲又调到了锦江食品站。在我们看来,母亲嫁给父亲这样老实巴交有工作有文化的人算是幸福的了,母亲却不屑一顾。</p> <p>我的亲生外公解放前随国民党的军队逃到了台湾,两岸通邮后,母亲与失散多年的生父联系上了,这是1982年全家人的合影,是为了寄给台湾的外公特意到照相馆拍的。那年父亲46岁。这也是我们一家六口唯一一次到正规照相馆拍的老照片。</p> <p>父亲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深知学习的重要性。所以我们读书后,他对我们四姊妹严加管教,他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指导我们的学习上了。母亲则负责家务活。可以说,在我们成长的道路上,良好的家庭教育成就了我们四姊妹,全部考取了学堂,包分配工作。现在都有令人羡慕的工作,拿着国家发的工资,过着舒适的日子。没有父亲的超前理念,也就没有我们四姊妹今天幸福的生活。</p> <p>1987年,改革开放初期,大量国营企业面临倒闭。父亲所在的县糖酒公司也出现危机。父亲胆小,担心下岗没工资,才51岁就办了病退。退休工资虽然稳,但一直不高。母亲因此也多有怨言,说一个大学生的工资和她小学没读两年的一样多。</p> <p>父亲生活简朴,不讲究吃穿。年青时唯一一次外出旅游是1982年单位送他去庐山开会,留下珍贵的照片。</p> <p>这是父亲1982年游神龙潭在照片后面题写的诗词。字迹飘逸清秀,赏心悦目。</p><p> 壬戌初秋 秀峰开会</p><p> 《游神龙潭》</p><p> 飞絮落神龙</p><p> 青玉窥双峰</p><p> 人生几度游</p><p> 芳草复匡庐</p><p>我们很惊讶父亲还会作诗,一度以为是父亲抄的古诗。结果百度后搜不到,才确认是父亲的遗作。</p><p>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才华被埋没了一辈子的人。</p> <p>父亲因是外地人,又不善交际,所以朋友也不多,仅存的照片中显示的也都是和南城老乡的合影,我们且都没见过。</p> <p>我儿子刚出生,是由我父母带大的。儿子对外公外婆也有着深厚的情感。经常会抽空去看望二老。父亲临终的前几天,儿子去过两次。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儿子每次去医院看外公,我发现他眼眶都是红红的,心情特别沉重。</p> <p>父亲60来岁时,大概是1995年左右,突发心机梗塞。好在姐姐工作的江西医院在心脑病方面技术全国领先,父亲在那得到良好的治疗,不多久就出院。但父亲从此后身体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了。2012年又到江西医院做心脏支架手术。手术很成功。住院期间,南城老家的亲戚听说后都前往南昌探望。</p> <p>2017年,我们姊妹先后买了小汽车,经常会利用周末和假期带父母到外面去旅游。</p> <p>父亲一生只回老家三次。第一次是1981年把奶奶送姑姑家去,第二次是1984年奶奶去世,第三次是2017年国庆节,父亲已经行动不便,要坐轮椅了。那时我刚学会开车,就带着父母从国道上去往回老家的路。在老家,我们来到他曾经生活过的老街,父亲话语不多,还能找回儿时的记忆。街还是那条街,故人却都成云烟。最后一次老家行,父亲很是满足。上面照片就是我们和父亲家亲戚的合影。再见面时,父亲已和我们阴阳两隔了。</p> <p>这张父母合影的背景是我P的。父亲和母亲是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父亲出身时家境好,解放前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文化,有修养,有才华。父亲一直都是让着她的。听母亲讲,父亲曾经有一把小提琴,经常会拉一拉,母亲没那雅兴,给摔了,理由是拉这个没什么用,饭都吃不饱,老老实实到地里干活去。所以,我们小时候经常看见父亲到自留地去挑水浇粪,种菜。他身上仅有的书生气也随着岁月流失殆尽。后来完全被母亲同化了。</p> <p>父亲到了晚年,基本上是坐在轮椅上。他不爱运动。母亲也是被父亲拖累,二十多年了,一直在照顾他。虽然她的方法让大家颇有微辞,但父亲临终前最舍不得的就是朝夕相处的母亲,咽气前在他的手还有力气时,紧紧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混浊的目光里尽是舍不得。想起来都让我泪水涟涟,泣不成声。</p> <p>父亲病危期间,我们四姊妹都全心看护。姐姐特地从南昌赶来,和母亲一起照顾重症监护室的父亲。看到姐姐连班都不上了,我也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向单位告假来陪同父亲。大弟弟亲自为父亲做手术,小弟弟携全家来看望父亲。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没能挽回父亲的生命。他喊我的名字时已经有气无力,我的名字的”慧”字发音都不完整。父亲就这样,让我们带着无限的悲伤和遗憾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没能让他享受多少幸福的人间。离开前,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是痛苦地离开的,我始终不能从父亲临死前的阴影走出来。面对父亲的痛苦,我感觉自己好无能,不知道父亲临终前承受了多大的苦难。</p> <p>上面这张照片是父亲的最后一张照片。斯人已逝。我从没想过父亲这么早就会离开我们。亲爱的爸爸,一路走好。来生我还要做您的女儿,加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p> <p>11月3日,父亲被闭了一天的尿,此后就不行了。也拒绝进食。</p> <p>11月5日,父亲去世后遗体被抬至堂前的冰棺里了。人去床空,心碎欲裂!</p> <p>父亲的灵堂</p> <p>11月8日,父亲火化后骨灰盒暂时存放在灵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