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青春，叫“我当过兵”

思乡的战士

有一种青春，叫“我当过兵”

【三十多年前连队趣事】

走出北京西郊的八一学校，我也像哥哥一样穿上了军装（我哥则是1981年9月从八一学校直接考取了解放军西安第四军医大学，毕业后回了北京，在总参某总部机关，直到42岁那一年脱下了军装，以技术七级退役转业，在家庭生活的选择纠结无奈中，只好远赴了米国定居，未在基层部队当过兵）。

刚穿上军装那最初几个月，常常在半夜紧急集合的哨声中乱成一团，惊醒过来不知身处何处，经常出现有人为抢先整理好装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趁着黑暗，把别人的鞋子一脚不知踢到哪儿，惹得便有人傻傻乱喊“我的孩（鞋）子，我的孩子” ，令众人哭笑不得；站在队列里训练军姿，河北黑乎乎的冬季黎明中，我常常脑子里倒不过时空来，不清楚这一刻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是醒着还是睡着；我新兵连最开始所在的那个班，几乎都是来自北京的城市兵或北京军区大院以及几个总部大院的干部子弟，刚要庆幸小哥儿们又要结成的新团伙，可没多久就被拆开了，班长是个小个子刘姓唐山农村兵，军装总是乱蓬蓬且褪色，训气人来总是眼露凶光，曾有一桩怪趣事，我在训练模拟射击打靶时，总是出奇怪现象，趴在地上瞄准完毕便喊“报告，完毕!”，刘班长就会凑过来趴下检查，有时嘴里嘟囔这是怎么瞄的呢？然后站起来，半轻半重地踢在我屁股上骂着“你再给我瞅瞅，特么瞄准瞄到哪去啦”，这样的现象有过好几次，可在真正实弹打靶时我却能打的很准，有一次团营区西面靠山边的百人靶场，冲锋枪实弹考核，我竟能一个点射打出首发和第二发子弹接连命中十环靶心，却后便再没打出这样成绩了（估计是蒙上的运气）；







新兵连临近结束时的一个晚饭后，大家老兵新兵正围在屋里说话，三个陌生面孔的兵推门进来，直接就问“哪个是*军”？这才知道这是直属单位通信连来挑人了，再后便也知道了是团里给打过了招呼，当时为首是一位白净书生气、脸上正密布青春粉刺的河南南阳籍的张姓班长，那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推进门就喊我的名字，问谁是“**军”？ 小个子唐山新兵班长很是不高兴，虎着脸问你们是哪个连队谁的调令，通信连毕竟是团直属队，似乎牛拽一些，又有着团里头头的事先招呼，新兵连便配合放人不好作梗，那个晚上，小个子唐山刘班长闷声不响的在自己床头，抽屉里取出一本崭新日记本，低头写了一会，把我叫去一旁，郑重其事的双手送给我，就见他两眼红红，定定着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点什么，憋了片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稍顷之后才憋出一句说“你去了通信连，记着有空常回来看看咱”，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了刘班长眼里已噙出了泪水，我心里明白，班长他心里是舍不得我走呀。



说到来新兵连挑我去通信连的这位河南籍张班长，后来即成了我在无线班第一个带我训练的班长，这位对自己很是严格自律的张姓河南籍班长当时一直在业余进修大学写作、法律、中医，常年坚持跑步健身、冷水洗澡，参战前调去了团机关宣传股搞摄影、宣传报导，参战回来后又调去了军部机关，多年后退役在河北电视台工作，到后来成了我国西藏风情及历史宗教题材摄影家，曾邮寄送过我几本他创作的有关内蒙呼伦贝尔大草原风情的画册及电视风光片，丝毫不逊色与中央电视台播放的质量水平，他曾领衔由国家民政部、宗教事务局联合制作的大型多集西藏宗教主题的电视片的拍摄、制作，张班长坚持用最顶级的摄影器材，有些当时在国内还买不到，最后是我的同事请她在美国的同学代为采购，辗转寄到了石家庄的张班长手里；2011前后年老班长曾专程到北京找我商讨想在北京成立一家文化传媒公司，我对此纯是个外行，可是老班长大概是总想我有些这个那个的渠道资源优势，非要拉我入伙，于是经历了大半年多的商议讨论，北京石家庄之间你来我往了数个来回，我们的草台班子**德谷国际文化传媒公司搭起来了架子，就借用在我们北京的办公区一角，连公司网站主页也建立好了，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可我毕竟专业上一点不摸门，张班长电视台那头忙的要死，一年大多时间都往返在内地与西藏各地之间，西藏历来都是敏感地区，对内地来办事的人颇多需要格外注意小心，有不少地方甚至你都进不去，多亏西藏自治区政府当时的一把手是1986年才脱军装的一位部队转业军官，毕竟都是当过兵的人，又已当了西藏自治区政府大领导（后来又进一步成了副国级的国家领导人），都说当过兵的人内心彼此相通，很多事情上为内地过来公干的老张班长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尽可能提供过不少热心帮助，给予了方便关照，张班长一直都无暇顾及北京新公司这头，就这样拖滞着，后来我们开始意识到这或许是个错误，一年后商议转让变更，变更为我与八一中学时的学妹也是宁波老乡名下的磁性新材料科技公司，继而转型为自动化智能技术新科技，经历了颇多坎坷，一路磕绊走来，在稀土磁性材料行业圈里站住了脚跟，也闯出了名声，2021年底我们在杭州桐庐的自动化技术公司被授予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资质。

到了通信连，开始了艰苦枯燥的学习训练，通信连具体下分无线排（硅两瓦电台、十瓦单边带电台）、有线排、摩托班、电工维修组、驾驶班等，我所在这个班，七八个战士每人手里捏着密码军语本，每天腰扎武装带、拎着个小马扎，分散在营区各个角落、大树下、饭堂边、营房外老百姓的砖窑场，扯着破锣嗓子呲牙咧嘴，颠来倒去口干舌燥，掐着秒表发疯一样背记密码，看着老兵们一个个长长一篇篇密码，嘴皮子翻飞，连个磕呗都不带打，就能一气呵成，直赛过现在的英语同声传译，我等新生那个羡慕眼热呀，那会，我们连宿舍睡觉高低床铺的顶板上，都贴上了字码互译，方便躺在床上，一抬头，就能开始背诵，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学英语。

记得刚到了通信连无线排不久，第一堂课堂学习，是一位刚军校毕业不久个子不高，白静脸阳刚气十足的荣姓四川排长（电台台长）给我们讲课，一上来先自我介绍“我叫荣*华，来负责给大家讲课，粉笔翻飞，是一手漂亮的黑板板书，后来才知道，这荣排长来自四川什邡，从一当兵就在我们这个通信连，后考进军校深造，临毕业前作为带职见习学员赴南疆参加了中越边境老山作战，亲历过战火硝烟，可谓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他荣立了三等功，毕业回到原连队，再后来调到团作训股担任参谋不久，他又我们一起第二次上了南疆边境参加了对越作战；一晃三十年过去，昔日的老排长荣大哥，而今已担任了北方某大省的武警司令员，肩膀扛上了一颗金灿灿少将将星，成了我团参战回来战友里进步晋升、拜相入将人员之一（另几位还有第二十届中央委员、中央军委委员、现任全解放军总参谋长的刘振立上将、以及现任云南省委常委、云南省军区司令员鲁传刚少将）

那时，不断受到的教育训练和感染，很多是关于无线电波战士如何英勇、如何重要，其中一例，在1969年严冬，苏联老毛子部队不断逡巡中苏边境我国一侧的珍宝岛，悍然越过两国边界河中线，侵犯界河我中国一侧的珍宝岛，厚重的坦克碾压着冰层，隆隆冲向我边防军人，率先开枪开炮挑起边境争端，我边防军被迫开火反击，就在冰天雪地、弹片横飞的硝烟中，我军前沿有线联络遭苏军炮火摧毁，一度与后方失去了联络，后方无法了解掌握前线的战斗情况，这对统领对敌作战的后方指挥所，是多么巨大的危险，在这时刻，有一位后来被神话、被传奇了的通信电台兵小战士，急中生智，运用平时熟练的训练技巧，把电台的收报频段不断灵活进行无规则跳频、换波段，校准到已没有了刻度的边缘，我们俗称“白边”，极速进行“盲发”，就这样躲避开了苏军强大的雷达干扰、无线电波干扰压制，终于与后方作战指挥部恢复了联络，把前线的战况信息传递给到后方、辗转沈阳军区、北京总参作战指挥室、直至中南海，从而保证了珍宝岛战斗的指挥顺畅，不再中断（珍宝岛事件之后当事一线边防部队战斗英雄孙玉国年仅三十多岁，后即任黑龙江省军区副司令员、沈阳军区副司令员）；在这样的英雄事迹感染面前，我们都发了疯一样的学习、刻苦训练，没白天没黑夜，幻想着或许有那么一刻，当祖国需要时，我也能挺身而出，我就是那炮火硝烟中那个神话般的英雄电台兵！





有线排有一大个子皮肤黝黑杨姓战友，来自四川大竹，与我同年兵，关系处的挺好，有次不知怎的两人拎了个铁马扎互相丢过来扔过去打闹，玩着玩着，杨战士一个不留神，马扎丢过去，他脑袋一歪，铿的一下正磕在他门牙上，当时就一口血水吐在地上，坏了，门牙掉了一颗，这下两个刚到通信连的新兵小脸也吓白，赶紧收手不闹了；他后来时不时就跟我做凶脸嘟囔“你革狗日地赔劳资门牙”，我也不理他，直到1986年底，我们部队赴滇参加对越防御作战，杨战友就这样缺着一颗说话漏风的门牙上了对越战场，用娴熟的有线技术为电话线路畅通实施了保障，火线荣立三等功；2013年春,我从昆明驾车回北京单程2800公里,途径四川南充,预先约好了曾与我在同一个阵地猫耳洞里坚守的特务连侦察兵老廖会面,行至南充,已是晚近九点,一路上战友们不停电话打来,催问到哪了到哪了,等出得高速口,一眼见到按约定处一部黑色奥迪在闪烁着车灯,停车相会,那个高兴呵,与廖战友一下子拥抱在一起,还没及松开手,就听旁传来一声“老游,你小子啥时候赔老子门牙呦”,黑乎乎蹿出来一大个,哈哈,正是多少年前被我一马扎磕掉了一只门牙的杨战友,得知我途径南充,他连夜从五十多公里外赶来，与廖战友一起接我，战友重逢,别提有多高兴了！

有线排是主要训练战时野外布线，包括上下翻飞的爬电线杆，体力支出很大，经常训练间隙时，常见一兵从怀里摸出一小本本，写写停停，口中喃喃自语，表情时而激荡时而温婉，目光穿越不知何处，这兵樊姓，山西运城人，性情也是敦厚，平时言语不多，却喜写诗，当兵也不忘揣着小本本写写改改，不知怎的，通信连队八九十号人，他就瞄上了我，总觉得咱是他的诗友，常常是训练间隙或其他，樊战友兴冲冲找到我，口中嘟囔着“我又有点新思路新写法，你帮我听听”，扯我到一边去，还是翻出怀里本本，给我念那些其实我并听不太明白的朦胧诗，我往往也只好装腔作势的提几句胡言乱语，权做切磋 …… 直到87年上了中越前线，和樊姓战友分属在了不同阵地，这种“切磋”才告断落；有一年夏天，我出差来到西安，继而山西运城，第一个就先联络上了当年这樊战友，当晚见面，还没出十句话，我便问他“当年咱那些诗本本呢？ 还在写写吗？” 他苦笑一声，诗写得少了，却是养育了三个已经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学都快毕业了。

还有一孟姓战友，早我一年入伍的河北衡水兵，个子高，永远走路慢吞吞、军装脏兮兮，帽子永远戴不正，原在我们电台班，却总也学习成绩上不去，连里一急，把他调到有线排，他又踢里秃噜，爬不上去电线杆，气喘跑不动，连里气不过，又把他调去炊事班烧火兼饲养连里的猪🐷、鸭子（副业），他又总把饭烧糊、后来又把鸭子不知怎的给养死好几只，大家传为笑谈，这战友有一段不知为啥总盯着让我帮他给以前中学班里女同学写情书，我又不会写那玩意，凭啥要我写？ 碍着他早我一年兵，我又不好意思说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帮他胡诌八扯，写情书，多少年后，听说竟然他俩真还成了一家子，当年的永远军装脏兮兮的孟战友，早已是衡水当地一家有些规模的给阿拉伯中东地区出口服装的企业董事长。

时光如梭，三十多年一晃过去，我当年一起在火热军营里度过铁血岁月的战友兄弟们，你们都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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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友我的兵

从伤残军人到残奥会世界冠军

哥，你们在美国还好吧

1986年底，从河北石家庄部队驻地刚到达云南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砚山县，赴南疆参战的通信连无线排战友合影，此照是我排全体战友合影，却唯有两位战友不记得何故未在其中，一位当时年仅16岁石家庄籍回族战士小罗（小罗曾在1997年后告别妻女，只身一人来到北京投奔我，帮他安排了工作；另一位是与我同年兵、同宿舍的陕西合阳籍的陈建民，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恰恰是这两位缺席当时合影留念的战友，在十来年前，已无声无息的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难道早在1986年，命运就悄然已宿定 ?

到了后期我们这个排里战友中间，既有农村基层村官、北京国家安全局的情报人员、四川小平同志故乡粮食局的代理局长、村镇书记、河北移居广东佛山的个体商贩、也有原本挺聪明的西安战友却不知何故长久执迷于广西北海的传销泥潭难于清醒的、还有湖南屈原故乡、某地级城市的纪检监察室主任、局长、从国外归国北京多家高新科技公司的联合创始人、董事长、还有职业律师。



（前排左一为思乡的战士，手里还捏着训练用的密码本）

思乡的战士（1987～88）

思乡的战士，2015年于北京

上将的小事

对越防御作战炮火硝烟背后的趣事，-1987～1988云南麻栗坡作战间隙后方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