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芳

雷谏声

老芳 “朋”是两个“月”，一“月”在天上，一“月”在地上，只有叫“月生”的，“朋”得容易。我不叫“月生”，我叫建生，“月”得很难，朋友很少，曾经更少，少得不好意思屈指。 如今微信时代，我的朋友圈子里的朋友也不多。当今成为朋友其实很容易，与外界多联系，多扫别人，被别人多扫，发出请求，点击通过，一个笑脸，握一下手，便码成朋友了，你聊一句天来，我聊一句天去，方方便便。古人发明“聊天”，真有远见，把远在天边的人，聊着聊着，就聊成真朋友了，据说聊着聊着聊成婚姻的也有，少了鸿雁传书的麻烦。古人如果发明的是“聊地”，肯定不会聊着聊着就聊成朋友，因为太近，距离产生美，美是距离产生的，还是太远好，怪不得聪明的老老老老老老老老祖宗只是发明“聊天”不是发明“聊地”！ 错上加错是错，将错就错是对。开车过红绿灯时，选错道了，就在错道上开过去，这叫将错，转弯调头，这叫就错，是对的，否则违章了，挨了罚款还扣分，这样的亏我吃过一次再不吃了，全部将将错就错错对掉。 第一次选择种枣子，真被人当面骂过我是找死，一骂，我才明白，这谐音谐得像那么回事，枣子枣子，哪不是找死找死？ 找死的路上，我力挽狂澜，怎奈狂澜太狂，无论我怎样力挽，那澜，还是难死了我。枣子开裂的难关，水果专家都攻克不了，只轻轻松松一句话搭大棚避雨，害得种枣人要投入每亩两三万，我是几十亩啊，上百万呀，万一竹篮打水不知多惨，算了，算了，再投，就是一错再错，等于错上加错，错多了，不是自我找死嘛？ 选择种木吉，真没怎么考虑就种了。木吉是桔呢，桔是木吉呢，金、木、水、火、土五行包含木呢，五行蕴含着“幸福、快乐、健康、平安、长寿”呢，不种别的，就种桔，桔字，有木有吉，吉字，吉祥如意，送的是桔，更送的是祝，五行中的木加吉等于桔，是很好的祝福！ 桔园成型后，友人来玩，戏笑是真诚的，陶渊明的毒中得好，也悠然见南山了。我哭笑不得，没中没中真没中，陶老夫子的毒哪敢中得，夫子东篱下采来菊花天天泡茶喝，才敢悠然，因为悠然，偏头一望，眼前现南山，见是现，不是看见，而是出现，一副出神入化的画卷已经在眼前呢，要不然敢《桃花源记》“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我敢什么？我敢突出我什么？我只是我，唯一的突出，只是突出我好好背锄头干活的自我。 当然，好好背锄头干活，干出自我，也不是我没有向往过的生活方式，或生存方式。干起劲来，干出味道道儿来，确实是我想过的，用时下“中国梦”的说法，我确实做过我的个人梦。适宜的土壤，适宜的气候，适宜的环境，适宜的雨水，“个人梦”不难实现，科学家拿多几个诺贝尔奖，“中国梦”——给世界展示强大起来了的梦，实现起来，真不是梦，不必天天喊喊叫叫的去做。 枣子把我种蠢了，我把枣子种裂了，或者是我把枣子种裂了，枣子把我种蠢了。怕一蠢二蠢三蠢四蠢一路蠢下去，赶紧刹车，刹不住种的车，还是选择种，种的是桔子了，很想把桔子种好，把桔子种红，到时送人送得理直气壮。送枣真的不好，送不出口，尤其送裂枣，太送不出口。 种枣，我失去了很多朋友，希望通过种桔来弥补，与失去的朋友取得联系，如今微信时代了，联系上了，发发种桔图片和视频，真有味的，是真味的，味是真的。 失去的朋友中，大都是我在祁东古玩市场开几个月书店时认识并储存号码的，因为开的是店，人家进店里来，看的是书，一般都会坐着看看，泡杯茶递给客人，就有了第一句客气话的交流，坐坐喝喝，交流一多，一般就成了朋友，要去我的号码，我也好好储存，储得有名有姓，县外的还注明哪个县，县内注明哪个镇，姓名后面加后缀，河洲镇的缀个河字，金桥镇的缀个金字，太和堂镇的缀个太字，归阳镇的缀个归字，蒋家桥镇的缀个蒋字，城关镇的缀个城字，白地市镇的缀个白字，白鹤铺的缀个鹤字。因为缀得好，时隔几年后，我种枣子了，主动与人再续前缘，人家无不表彰我的记忆力好，其实哪是好哟，是缀了人家呢。 那时还没有玩微信，发的是短信，发多了收多了，越来越成为朋友，朋友是心心相通的，理解我种枣，我种出来了枣，当然会快递给朋友品尝品尝。 种枣第三年，也即第一年挂果，短信互动的朋友想品尝我亲自种的枣是迫不及待的，我也迫不及待想快递，一拍即合样，八九成熟，就快递过去了。哪曾想，收到快递，人家客气还有，好吃好吃的话还说，执拗要我给个账号打款给我，不得不给，给了，报告一声款已收到，对方没话回给我了。我很奇怪。 有一次，去别人果园玩，人家正在接电话，脸色疑重，挂了电话，疑重更加。一问，园主说，又出事了，收到的亲戚说有酒气了，变味了，全丢了，浪费了。我噢噢噢，噢过不停，园主肯定的口气说，你肯定也快递过吧，出事没？我说哪没出，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人家对我不理不睬了，我成了人家心中的骗子了，多少钱一斤人家无所谓，三十就三十，一寄就是十斤，三百啊，钱是收到了，可人家……人家……人家……还不是与你亲戚收到的一模一样，怪不得怪不得……我边说边走，没了心情与园主交流什么种植心得体会了，心里已经得到体会了，园主寄的是亲戚，亲戚有亲戚的直言快语，朋友有朋友的言词忌讳。 两年后，这个与我心交的种植园主与我一样，也不得不放弃种什么枣子了，又搞建筑去了。 心交朋友比我厉害，建筑手艺吃香，地板砖贴得好，时工一天二三百，包工一天三四百，又风生水起了。偶尔过问一下我，明明知道我还在拿锄头，偏偏要问干什么，我说干的还不是老本行嘛，答老本行好，干老本行去吧，说得好像我比他厉害一样，一天几百比他来得轻松一样，我明白他会错意了，大声吼叫：我干的是拿锄头老本行。 选择种桔，有点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听远方的朋友说有个品种不知适不适合你当地的气候土壤种，红红的，叫东方红糖桔，吃是好吃，难管理，果大果小不均匀，要疏果，否则挑三拣四的客户嫌弃小的就会说三道四，但分开大小卖还是很值得去种，舍得花人工就是。细问大小果子在好吃上区别大不大，答道没区别，一样好吃，我说那就行了，就选她来我果园安家落户了，回避挑三拣四的，多结缘不挑不拣的，只要好吃，就皆大欢喜的。 疏果的日子里，我很舍不得疏，疏果就是摘掉多余的，我心太远，摘掉一个当打掉一个孩子的胎，摘谁都下不手，但又不得不计划生育。摘着摘着，心就硬了，心一硬，手也硬，随便摘，为了适应客户，尤其挑三拣四的，我心理上受了很大打击，摘一果，忏悔一次，年年忏悔无数次。 微信时代真有味，有人问老雷在干吗呢，我边摘边拍视频，说我在干坏事打胎，于心不忍，闭上眼睛的。人家说可惜了，生在你家就是你的孩子嘛，别把计划生育当国策了，现在变了，不结扎不上环不打胎，不许严重侵犯妇女合法权益了，你要坐牢吗，哈哈一笑，我啊啊啊过不停，你太走进我的心房了，我哪舍得疏掉摘掉哟，为了适应客户心理市场，或市场心理呀。人家说世上万事万物都有个阴阳平衡的，果树的果实大小就是在自身遵循自然的平衡法则呢，别听水果专家那一套，随便一句话，把好多人害蠢，现在自然平衡法则不遵循就是太多的专家害的，专家是砖家了，挨拍砖了，你是你嘛，你不是你了，要挨我拍砖的。语音还语得很有味，别走市场，走进你的客户心理去就行了，我不嫌弃，只要是你种出来的，果大果小，个大个小，三三四四不拣不挑。妈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前面说得就想他妈的，后面说得更想他妈的。 妈的，种桔的日子里，时不时有这样的我很想他妈的人来骚扰我，去年一个，更加令我想他妈的他。是老熟人了，肆无忌惮，口无遮拦，见我背锄头不怎么理他，也背锄头帮帮我，帮不了半个钟说腰痛，我说那你就站着说话吧。那你得听，听进耳朵里去，他说。一说，就是屁话，还是多年前油腔滑调的样。 因是个味人，被他侮辱惯了，愿意听他侮辱，有时还答一腔，配合他侮辱。 他说，把锄头丢了，曾经的当年，你又不是没有丢过一次，丢进池塘里了，你父亲担心别的小孩子下塘洗澡，被锄头剖了肚皮出人命案，下塘摸了半天水，你爸淹死了，更出人命案呢。我说屁话，我爸会游泳。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游得泳动，他说。我不屁话骂他了，问他，这小故事你听谁说的，他说哪是听谁，你不是早就写在QQ里吗，我噢噢噢，噢了后不再言语。 真要抢我的锄头丢了，我脸红红的，呸他干吗，玩笑不要开大了，这样的好天气不拿锄头，对得起天气吗，他说下班算了我不理他，喊收工，我不讨价了，收就收吧，收了喝茶去。 喝着茶，话题主要聊营销，还要懂得营销自己，我才问什么叫营销，他说你真不懂，我说是不懂，只懂销，不懂营。他说营销是人多的销，团结在一起的销，好听的销，班销排销连销团销旅销师销军销都不好听，营长不大不小，又好听，所以叫营销。瞎扯可以这样扯，我真服了他。我心里对营的认知，确实只限于营业员、营业中、开张营业、继续营业、暂停营业这几个肤浅的。 做好彩盒，打好广告，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文字上说明你种得比别人特色，比如，五年来不刹除草剂就是特色之一，只施有机肥是之二，之三之四之五，多写几个。我说哪有那么多，我种的是桔，人家也在种，特不到哪里去，只施有机肥是骗人，冬肥可以，开春的春肥不施点磷酸钾复合肥催牙是不行的，不懂种植不要装得比我还懂。喝着聊着，我说今年还是第四年，不是丰产期，待明年吧。 时序来到前两个月吧，他今年是第二次来，见我在撑树，说这又是一大特色，让每桔子都晒到太阳，我说特不特不管那么多，万物生长靠太阳。他怂恿我今年一定要做好彩盒，撑树也是特色呢，还说扯管子淋肥也是，又说最好上一张你背锄头的照片，突出是你种的，自然升值。我说别瞎扯，谁种好了，不要突出什么，有了彩盒包装照样升值。他说你猪脑子终于真的开窍了，去年没想到的事今年终于想到了，去年，很想多卖点送礼给亲戚朋友，但提的是塑料袋子，贬值得很，没帮你做广告，今年我帮你在群里发在朋友圈里发，一个老板看上了想过年发福利，一下单就是几千斤。我说发不发群发不发圈是你的事，牛皮不要帮我吹大了，我今年底气足是种好了，敢做彩盒了，送礼送得出手，收礼收得高兴。他说你在彩盒上要写上很多文字，突出种植特色外，更要突出你这个人，背锄头的照片一定要上一张。我说人家买的是桔，不是买我什么，上撑树的照片可以，上我人干什么。是你种的，人家多少会给面子，他说。我很想呸呸呸，呸他信口开河，我哪来的面子，买卖关系，干干脆脆，人家还好接受些，你在群里圈里不要面子绑架人家。他戏笑说褚时健种出来的橙叫“褚橙”，你种出来的桔是“雷桔”，我真呸了，呸他这种玩笑开得更大了。 谁知这家伙更大的玩笑继续要开，说你把锄头丢了，天天坐，再坐出个名堂来，你的桔子反而有可能就是“雷桔”呢，望着我，听我说，要我说。 “要我说什么？” “你说三个字就行了。”凑近我。 “哪三个？” “真没想到？” “我想都没想，哪就到了？” “三个字：‘那倒是’。” 他要我琢磨琢磨，是不是“那倒是”，提醒我，说褚时健当年不是红塔山集团的老总，坐十几年牢出来承包几十亩荒山种橙，哪怕种得再好再好，种得出他“褚橙”品牌吗？ 我一琢磨，事，倒是那回事儿，但那是老褚的事儿，与我丝毫不沾边。“这三个字，我哪敢说，不说。” “说了不做不行，做了不说可以，请问：在做冒？” “做什么做，没有，不知道我天天背锄头呀？” “你老婆对我告密了，你三四点就起来坐电脑，坐到天亮才背锄头出去。” “那也是在背，背砍刀砍。” “百多万字，不背砍刀砍，哪砍得掉一半，砍得很慢，是不是舍不得下手？” ………… 想起当年我也喜欢听的一首歌，好像叫“小芳”吧，一个知青要回城了，舍不得小芳姑娘，带不走小芳，心底净是忧伤。歌词很土，曲谱得好，吉他弹得好，没有伴舞或舞伴更好：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若干年后，也许我真会唱一曲，唱什么呢，我老了，这个朋友也老了，就唱“老芳”吧：生命里有个铁杆叫老芳，长得难看但善良，一双眯缝的火眼睛，白发已苍苍，在我种植的日子里，你总是独自来到我山上，手提的辫子粗又长，猛地拍打在我肩上，谢谢你给我一辫又一辫，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健康长寿，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站在微笑中 ………… 2020年11月20日早晨 请我的读者朋友支持我完成长篇小说“灵契”的创作，支持的方法是买我亲手种植的红桔，同时大送，送的是祝(桔)福，加我微信时，请注明来自“美编”！握手！ 忘了告诉手机号码：18974765388 努力让每一个桔子晒到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