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再也不养狗了 ——回忆插队时放羊和养狗的一些事（9）

石康

草原插队往事（四十五）（接上篇）

十一、小狗们在玩耍中成长起来

老母狗死后，保护小狗的任务自然落到钱纳格和黑子的身上。说实话，我们挑选出的这四只小狗，没有一只的毛色是纯黑色的。单从颜色上看，说不清它们与钱纳格和黑子是否有血缘关系。尽管如此，钱纳格和黑子一点也没有推卸责任的表现，每天和几个小狗一起玩耍，传授着狗们生存下来的基本技能。可能，在狗们的头脑中，根本没有血缘意识，只有主人意识，只要是主人家的狗，就是一窝的，就应彼此关照，这可能是狗世界的伦理，是作为一条狗的起码责任吧。

　　钱纳格和黑子每天与这些小狗玩耍的主要项目就是打斗、撕咬。当然这些玩耍不是真打真咬，就是在各种各样的玩耍中，小狗们逐渐学会了格斗，抓捕猎物。小狗们再长大一些后，有时在玩耍的打斗中，不知不觉地就由假变真了，真的撕咬起来，过一阵子又友好如初。

记得那年，我们正准备搬离冬季牧场额仁草原时，色楞队长来到我们蒙古包，让我们晚搬走几天，和他一起一边放羊，一边利用接羔前的一段时间打井，实际上是找水。色楞队长有个梦想，就是在我们队冬季牧场的核心地带，靠近边境的山坡下打出水井。

　　额仁草原的核心区域是一大片黑胶土地带，土壤的渗水性很差，每年夏季时，周边山地丘陵地带的雨水都汇集到这些里，在低洼处形成了几个面积相当大的水泡子。由于是胶泥为底，人畜进去会无法自拔，很危险。但这些泡子年代久远，积累下的硝盐成份相当高，冬季上冻后，是牲畜补充盐份的好地方。雨水的积存，使这一带土壤中水份充沛，牧草长得非常旺盛，种类特别丰富，颜色也是五彩斑斓，成为方原百里范围内最好的牧场。但是，这一带没有淡水泡子，更没有一眼人畜能饮用的水井。特别是这片牧场的北部，我们队冬季牧场的主要区域，没有水井的问题更突出。据我所知，距离这片牧场最近的水井就是当年我们在乌兰沟民兵哨所打的水井。从民兵哨所到边防站之间，几十里范围内，牧草丰美，地势开阔，纵深宽广，真正是一片上好牧场，就是因为没有水井，牧民吃水不方便，只能在冬季，积雪达到一定厚度以后，人畜才能进入。这时候，牲畜饮水全靠吃雪，牧民做饭、烧茶只能化雪水。那时草原上的雪水非常纯净，无色无味，与蒸馏水差不多。可能就昰因为太纯净了，雪水烧出的茶不如泉水、井水烧出的茶好喝。茶是牧民生活的必需品，不仅三顿饭离不开茶，平时解渴也靠喝茶，没有好茶喝当然是牧民生活的大问题。因此，色楞就想在从乌兰沟到边防站之间找个适当的地方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出一眼适合烧茶的甜水井，解决牧民的吃水问题。

　　上年入冬前，色楞安排人在乌兰沟民兵哨所往东十几里的地方挖了个井口，有三米左右深，但没有见水头，井底全是又黑又硬的粘土，入冬了，就放下了。开春了，他想带着我们继续往深挖，看看这个井口到底能不能挖出水来。井口周围一小片区域内，牧草比其他地方的草长得高，而且很密集，据此判断，这里的地下水位有可能比别的地方高，按以往经验，很有可能找到地下水，打出井。但地底下的事，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凭我们当时的条件，很难作出准确判断，只能靠尝试。

那几天，除我们羊群和奥伦扎布羊群外，其他羊群都搬走了，整个冬季牧场显得非常开阔，放起羊来非常轻松，悠闲，只要稍加注意，两群羊就混不到一起去。于是，奥伦扎布让他快上小学的孩子，骑马照顾两群羊，我们几个知青，跟着色楞、奥伦扎布在那个井口上干开了。好象还有几位牧民参加了这次打井，具体是谁已经想不起来了。张金喜老汉还赶着大车拉来两车石头。但实际参加这次打井的人不多，都是我们生产组的人。

　　当时大地刚开始解冻，但井口深处的土原来冻得就不结实，这时已经半开化，挖起来不费力了。色楞心急，亲自到井下挖土，让我在井口上边负责往上提泥土。好象贾小牛跟着色楞下到井底。井底都是又黑又硬的胶泥，不见水时非常硬，见到水就非常粘，挖起来很困难。往往装满一提桶土要不少时间，因此我往井上提土的劳动并不紧张，有足够的喘息时间，体力消耗不太大，但井下挖土的人累得够呛。

那时己是春天，草原上的气温虽然并不高，但在阳光照耀下，已感觉不到寒冷。我在井口上，可以脱去皮袍，穿着绒衣裤干活，轻松不少。井下由于空气不流动，气温比井上高不少，色楞和贾小牛穿着单衣干活仍然满头大汗。每次休息从井里出来时，色楞总是立刻穿上皮袍，防止受风。贾小牛则不然，有时会先让凉风吹一小会儿，凉快一些了才穿皮袍。对贾小牛贪凉的作法，我们几位知青不以为然，年轻人火气壮，想凉快就凉快一下呗。而色楞、奥伦扎布见状总要大声招呼，“小牛，赶快穿上衣服，别感冒了"，就如同自家兄长照顾小兄弟一样。而这时的贾小牛，往往是玉树临风，引亢高歌，吼上几嗓子，唱上一曲，享受一把寒气初消的春风，才穿上厚衣服。

开工一两天后，井下传来消息，土变湿了，有可能快见到地下水了。大家很高兴，继续往下挖，土又干了，没有水了。再往下挖，又有些潮湿，但继续往下挖时，湿气又不见了。再往下挖，就怎么也见不到潮湿的迹象。大约一周左右，井筒从三米多深，挖到七八米深，我在井口往下看，光线昏暗，已经看不清下面的人。这时奥伦扎布劝色楞不要挖了，估计这一带靠人工挖不出水井。并且大地正在解冻，井筒挖得太深了，容易发生倒塌的情况，一旦出事就不好了。在大家的劝说下，色楞非常不情愿地决定，不再继续往深挖了，放弃找水的尝试。

　　但在牧场核心地带有这么一个空井筒，很危险，很容易发生人、牲畜掉进去的事故。色楞就让我们尽量把挖出来的土填回去。我们几人又填了两天土，大部分土填回时，奥伦扎布说，可以了，不用填了，剩余的土由雨水往下冲吧。这是我插队期间唯一一次，没有见到水的打井劳动。这次劳动给我最深的记忆就是色楞真心希望在冬季牧场的黑粘土地带，在额仁草原的核心区打出水井，解决牧民冬季吃水问题。

　　我们打井的时候，几条小狗正处于成长期中最淘气的阶段。这几个小家伙每天跟着我们到打井工地。有时还站到井口的边沿，甚至走到搭在井口的木板上，瞪着好奇的眼睛，往井底张望，让人看着好危险。我们也不敢轰它们，怕一轰，他们一躲，没有注意，掉到井里去。还好，小家伙们看了看，知道怎么回事了，就离开井口到周围玩去了，一直没有发生过事故。

贾小牛非常喜欢这些小家伙，有一次，他想带一条小狗下到井里去，在小狗的陪伴下干活。但被色楞和奥伦扎布劝阻住了，主要担心发生意外。

这个阶段，也是小狗最好斗的时候。有一天傍晚快收工时，不知什么原因，有两只小狗玩着玩着就真掐起来了，钱纳格和黑子趴在远处，偶尔看上几眼，不理它们，任由他们掐。我们这几位知青则兴趣盎然地远观起来，没人去劝架，都想看热闹，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也不说话，全神贯注地欣赏起狗打架，一直看到两个小家伙筋疲力尽，非常不情愿地分开，我们仍然意犹未尽。这两个小狗分开后，没走出多远，就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喘气，舌头伸出老长，口里还流出不少唾液，显然已经累得够呛，但似乎彼此并不服气，时不时用眼睛盯着对方，好象在说，下次找个机会，再较量一番，看看谁厉害。还好，那时小狗们的牙还没有长硬，爪子还没有特别锋利，尽管撕打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把对方咬破、抓伤。那个阶段，这种场面隔三叉五地就会出现一次，成了我们劳动之余的娱乐项目。只可惜，过了一个阶段，小家伙们又长大了一些，就没有那么好斗了，精彩的打斗场面越来越少见了，再后来基本没有，一窝狗和睦相处了，我们在艰苦劳动生活中的乐趣却又少了一分。

　　那时，我们每天喂小狗一定量的食物，以保证它们成长中的营养需要。这些小家伙天生懂得抢，知道只有抢到嘴里的食物才是属于自己的。因此每天喂食时，小家伙们都会为抢食物而打架，每次打架还相当拼命。有时打起来忘了食物了，被其他狗乘机吃了，白费力气，什么也没得到。我们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非常开心。为了防止它们在相互争抢中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也为了让它们顺利进食，每次喂食时，我们都会在旁边照看，及时制止小狗之间的打架。现在想起来真有意思，主人努力不让小狗们打架，而钱纳格和黑子则努力教小狗们打架。

四个小家伙太好斗，太好动，见到什么也要玩耍一下，根本不知道深浅轻重。记得，结束打井、找水的劳动后，在往春季牧场搬家的路上，我们这一队牛车从一户牧民家附近路过时，钱纳格和黑子紧紧跟着牛车，不理别人家的狗，更不理别人家的人。但四个小狗则不然，它们不但不老老实实地跟在牛车旁，还到处转悠着玩。甚至跑到那家牧民的营盘上四处游荡，肆无忌惮，当看见牧民家的一位正在蹒跚学步的小孩在蒙古包外玩耍时，有一只小狗就想凑过去与小孩玩耍。那个小孩看见不认识的小狗来了，非常害怕，吓得往蒙古包方向跑，我们的小狗就在后面追。小孩本来跑起来就不利索，让狗一追，更慌了，跑着跑着摔倒了。小狗见小孩摔倒了也不停步，一下子就扑了上去，一口咬住小孩屁股后面栓着的小屁帘。小狗的这个举动太危险了，可把我们和那家牧民吓坏了。为此事，那家牧民的男主人把我好一通教训，让我好好教育小狗，否则小狗长大了会咬人的。我只能不停地赔理道歉，答应好好教训小狗。但怎么教训小狗，我们还真不会，只是冲着那只小狗一通喊叫，追着它吓唬一通，也不知管不管用。

就这样，这四只小狗在打打闹闹中一天一天长大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