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今天是2020年11月18日,是71岁的爸爸确诊肺癌晚期后的第6个月。前些天爸爸食欲极差,几天粒米未进,人已消瘦得不成样子,昨天开始补液了。</p><p>(打出这行字,鼻子忍不住又酸了。)</p> <p> 疫情封城的那几个月,爸爸一直觉得浑身疼痛,日渐衰弱,短短两个月,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但由于武汉封城,无处寻医。好不容易捱到四月中旬,武汉解封,才带着爸爸去医院检查,辗转武汉各大医院,五月中旬,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肺癌晚期,已扩散,肺部结节4CM,胸,腰,脊椎等多处部位都有骨转移。</p> <p> 在风声鹤唳的那段日子,预料到了六神无主、情绪失控,但并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出现,面对癌症的无力感在那一刻发酵成了令人窒息的绝望,吞噬了所有人的信心。噩梦不仅变成了现实,而且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我们姐妹几个组织了几次除了爸爸和妈妈以外的家庭会议,是否接受治疗,以及接受治疗后还能活多久成为会议的主题。想起医生们冷冰冰的判词,看到爸爸已不足八十斤的体重,爸爸目前的身体状况已承受不起任何折腾了,有太多的理由让我们不甘心在这个时候轻易放弃,但是这个时候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最终我们选择了保守治疗,吃靶向药物控制病情,吃止痛药缓解疼痛。我们实在是害怕爸爸走得太快,我们希望爸爸有尊严,有质量的走完余生。</p> <p> 我曾祈愿爸爸能乐观积极地与病魔抗争,出现奇迹,再多活两三年,能让他享享福,听医生话好像不太可能;我又祈愿西医无救后改用那些抗癌中药,能帮助他活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但看最近的情况,好像也是奢望;我只有祈愿他用着止疼药和靶向药,补充维生素,能活到今年腊月二十九他的生日。我们多么希望能为他过一个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生日啊。</p><p> 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多多陪伴已别无选择,我给家里装了摄像头,姐妹几个只要有空就会跟两老唠上几句。每个周末推掉了一切非必要的安排,只为了回家多陪陪爸爸妈妈。</p> <p> 看着眼前这位身形佝偻饱经风霜的老人,思绪总是会恍惚起来,曾经那个精瘦黝黑身强体壮的木匠,去哪了?是在夏天的道场上?爸爸驱赶着拉着石碾的水牛,在道场上一圈一圈地碾着稻谷,闷热的空气中时不时传来一声洪亮的叫骂和鞭打牛背的声音;是在村里的荷塘边?爸爸没过齐腰深的泥水,没过高耸入云的莲叶,给我的几个丫头摘回来满满一袋子莲蓬?或划着小船给我们摘回来满满一大盆新鲜菱角;是在自家的田梗上?爸爸一个泥洞一个泥洞的排查,和姐姐一起掏回来满满一桶大农虾;是在大年三十的灶台边?爸爸剁着肉末鱼红,和着调料,熟练的炸出一大盆喷香的肉丸?是在邻居家的堂屋里?爸爸一斧一锤的做着木工活,变戏法儿似的做好一个个小板凳……</p> <p> 小时候喜欢搬个小板凳,蹲座在爸爸做活的不远处,出神的望着那个忙碌的身影:爸爸耳朵夹支铅笔,嘴里时常含着烟,挚着墨斗在木料上弹出油黑的直线,划好线后,或用斧砍,或用锯、或用锉、或着刨,粗糙的木料不久就变成整齐的木器。小小的我愣愣的望着锯沫像雪花一样漂落在地,原木色的刨花像纸一样的薄,打着卷儿像花一样漂亮,沿着斑驳的马凳散落一地,空气里是好闻的木头的味道,老黄狗慵懒的卧在门口的土砖地上打盹,几只老母鸡在道场上悠闲的啄食,好闻的腊梅花在道场边怒放,阳光斜斜的透过破旧的木墙挤进屋来,灰尘与木屑混杂着在那一根根光柱中旋转飞扬。</p> <p> 一直觉得爸爸的木工手艺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与我们吃饭穿衣一样的自然,直到长大了才明白,木工是那时候的农村里,为数不多的技术工种之一。虽然爸爸的木工都算不上精雕细琢,但也独具匠心,扎实耐用。</p> <p>图片转自网络</p> <p> 已步入古稀之年的爸爸,对于那些细致的木工活,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小时候一直感觉高大伟岸的身影,随着我们的成长逐渐精瘦佝偻起来,性格越发的顽固与倔强。印象中的爸爸虽然总有些小疼小痛,但一直都还是比较健康的,结果命运却给我们开了一个如此大的玩笑,在71岁的晚年,甚至是在2020年1月还能打得死老虎的爸爸,在封城之后,在家中封闭禁足了几个月之后,病情急速恶化……对于干了一辈子活的老人来说,让他们这样在家里关上几个月,无异于是要他们的命,如果能照常下地活动,如果能天天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如果没有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如果一切照旧,如果……</p> <p> 昨天开始补液后,姐姐说今天胃口好些了,能主动开口要吃的,听到这些,欣慰之余更多的还是辛酸,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只能祈求让爸爸再好起来一段时间,慢吞吞的在楼下走一走,在阳光下坐坐,与来人来客聊一聊,平平安安少一些痛苦的熬过这个冬天。当我想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种平常的生活,是最值得我们好好珍惜的。</p><p> 有空多回家陪陪爸爸妈妈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