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多天前,持续两月的纳卡战事停火了,亚美尼亚惨败,在俄罗斯调停下与阿塞拜疆签订停火协议,割地求和,丧权辱国。亚美尼亚这个悲情民族,又要开始新的屈辱和泪水。<div><div>并无意选边评判交战两国。纳卡问题水太深了,局外人很难断清那里的是非曲直。战争讲不了公平,只讲输赢。</div><div> 只是当你去过一个地方,除了留下脚印,也会留下回忆,时间长了,可能就慢慢淡忘了,但当那里有事的时候,记忆就会一点一点浮上来。<br></div><div><br></div><div><br></div><div> 我是2018年去的,出行前,看了台湾摄影家阮义忠写的书 "花与泪与河流-亚美尼亚的千年悲歌”,对这个高加索山区的小国产生了兴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什么样的民族?</div></div> 亚美尼亚历史博物馆 在埃里温亚美尼亚历史博物馆,看过他们的镇馆之宝,是一只5500年的皮鞋,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皮鞋,也许从这里,能一窥这片土地和民族的古老 图片来自网络。博物馆不能拍照 附近山上,直刺苍天的大屠杀纪念碑,直白的展示了这个国家的苦难。那是150万生命,消逝于一战期间的奥斯曼土耳其大屠杀。 苏联时期,亚美尼亚定位为艺术和文化,而阿塞拜疆定位为能源。这导致亚美尼亚国家工业基础薄弱不堪,而他们的文化底蕴,则来自于悠久的历史积淀。从现代的城市雕塑,高雅的路旁音乐,古老教堂里的圣叹,能感受他们深厚的艺术文化底蕴和对宗教的虔诚, 诵经像美声 传统音乐像高大上的大剧院歌剧 亚美尼亚这么小的国家,却有4000多个教堂和修道院,他们的是独立于正统基督教以外的亚美尼亚使徒教会。不从属罗马教会。他们的教堂也没有太多的修饰,显得更加粗犷古朴 Khor Virap Monastery Sevanavank Noravank 大多教堂内部没有通常看到的彩色玻璃窗,多是透过很小的窗口或顶部的天窗投进自然光,打进的光束如圣光,令教堂更加神圣和神秘。 这才是正宗的耶稣光 亚美尼亚有自己独特的古老字母和文字,他们有强烈的民族和文化认同感,应该与固守自己信仰和有属于自己的文字传承有关。可能也是令这个弱小的民族能够幸存下来的原因。 这个雕塑是亚美尼亚字母创造者圣梅斯罗布,旁边跪着的是他的学生库里恩,后面是他在公元5世纪发明的36个字母。 最经典的风景,非Khor Virap修道院和它背后的亚拉腊山莫属了,这是他们国家的名片。为了看到日照金山,连续去了两天,凌晨4点出发在那里等待,当阳光照到雪山和教堂顶上,很美,真的太美了。亚拉腊山和深坑修道院组成的画面,展现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当知道了这个画面的故事,你就会明白这里的美,带着深刻的悲情。 Khor Virap修道院,又叫深坑修道院,那里有个深坑,曾经囚禁了一个叫格利高里的传教士13年,最后又因为他,这个国家信奉了基督教,并且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将基督教封为国教的国家,至今始终未变。这里是他们信仰的归属之地 走下深坑的梯子 它背后的亚拉腊山,传说中诺亚方舟最后停靠的地方,这是亚美尼亚人的精神家园,也是他们国徽的标志。他们因此自称为诺亚的后人。但是这座山,现在却落在了土耳其境内。自己的圣山,与信仰的归属地,隔一条国界,相互守望,又可望不可及。<div><br></div> 首都埃里温 埃奇美阿津里的神学院 兹瓦尔特诺茨遗址 路边的大小亚拉腊山 在亚美尼亚很多地方,都能看到这座山,可以想像,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失去了母亲,每天看着她,却又不能回到她身边,对于亚美尼亚人,那是一种怎样的刺激,怎样的疼。他们从来没放弃过收回这山的念想,包括曾经辉煌的领土,当他们明白终究无法实现时,亚拉腊山,成为亚美尼亚永远的伤口。<br><br> 还记得在Tatev山上,那个叫萨拉曼的小男孩,和山下那群女孩的歌声,暖暖的回忆。 Tatev Monastery Tatev山,因为有这座历经千年的悬崖修道院,这峡谷幽深的山上就有了一种安宁神圣的气氛。 山上的小商店 一早从悬崖修道院回来,坐在路边小商店的阳台,前面是雪山,阳光暖暖的,晨风中带着青草的清香,桌子上有早上刚采的野花,还有一桌地道的农家早餐,新鲜烘烤的面包,小甜点,起司,蜂蜜,果酱, 腌制蜜饯,所有都是用山上的原料,老板娘普莲娜亲手制作。小萨拉曼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叽叽喳喳。一会儿端来这个,一会拿来那个,还拽着我和他去采野花。 <div><br></div> 小帅哥萨拉曼 沙拉曼是普莉娜的孙子,太活泼可爱了,才5岁,自己话都没讲利索,却能讲6-7国语言了,当然都是一些简单句子,跟游客学的,发音还挺标准。看那小样儿,长大后一定是个标准的高加索美男子。昨天头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头上戴了一顶花冠,手里拿着一把当地的小农镐,一边唱歌一边锄草,像极了一个童话世界中走出来的小精灵。<br><br> <br><div><br></div><div><br></div> 普莲娜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都在城里工作,一个律师一个公务员,都受过很好的教育。她跟小女儿在山上经营这家小商店,兼做旅客服务中心。昨晚我们就住在她家破旧的老房子里,她说你们明年来吧,她要新建几间客房,就对着前面的雪山 ,明年就能盖好了。<br>现在已经过了明年的明年了,普莲娜对着雪山的房子盖好了吗 ?小可爱沙拉曼应该上学了吧。 和来时一样,离开Tatev的时候,也是坐缆车下的山,这条缆车长5.7公里,跨越三座山头,是世界上最长的高空缆车。这里山高路险,开车进来路很险,大雪封山时,缆车就是唯一交通工具。 <br>因为来的早,缆车上没几个人,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静静地倚在窗边,感觉她有一种特别的温厚恬静的气质,我忍不住偷拍了她。 下缆车时,她提了两个手提铁箱,看样子很重,走得很吃力。于是帮她提到了停车场,她一再感谢,知道了我们要找车去纳卡,就叫上她的车,顺路带我们一程,然后到山下再帮我们找车。这比自己在山上找车方便多了。<br>车停在了一栋小建筑前面,出来一群女孩,这是一所学校,那妇人原来是音乐教师,也是神职人员,难怪气质与众不同。她在上课前,跟人说了好一会话,看得出是让人帮我们找车。<br><br> 在等车的时间,我跟她进入教室,旁观了一堂音乐课。那个很重的箱子里,原来是一些棒状的乐器,女孩们每人拿了一根。 随着女老师的指挥,女孩们歌声缓缓流淌,应该是教堂的唱诗,那个乐器敲击发出的清脆声音。伴着歌声的节奏,将一种奇妙的感觉一下一下敲进心里。<div>这里,离纳卡很近,两年过去了,不知那所学校里,是否歌声依旧。<br><br></div> <br><br> <div>那次在纳卡的短暂停留,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年,就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地还是那块地,国已经不是那个国。</div>那天,通往纳卡的公路旁,一片野生虞美人,红得像血,一地鲜红。虞美人是纪念战争牺牲的花,花语是生离死别和悲歌。<br>现在这条路上,挤满从纳卡逃回的亚美尼亚人。 纳卡边境登记点,纳卡国旗就像在亚美尼亚国旗上嵌入一块拼图版 入境签证许可上,有萨沙,那里自古就是战略重镇,有一座古要塞。路过时,司机说去看看吧,当时考虑时间不够就没去。萨沙11月7号被阿塞拜疆攻下,这地方失守,纳卡命悬一线,再打下去,整个纳卡就玩儿完了。3天后,双方签约停火。亚美尼亚战败。 这条公路就是纳卡现在赖以续命的拉欣走廊,下个月就要交给俄罗斯驻军看守了 路边展示着一辆旧坦克,后面还绑根木头,上次战争留下的。他们军事实力太弱了,但上次他们打赢了。 在埃里温的时候,曾向当地人打听过纳卡,那人说,纳卡比我们这还美,像天堂一样美。<div>到了这里,满目山峦叠嶂,林木葱翠,如果不是打仗,这里就算够不上天堂,起码也是一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div> Dadivank 修道院。Artsakh 这是一座很著名的亚美尼亚使徒教会修道院,历史可追溯到公元9世纪,第一任主教是圣格里高利的孙子,没错,就是那个在深坑里囚禁了13年的亚美尼亚圣人格利高利。<br>这个地区叫阿尔萨克,曾经是大亚美尼亚的第十个省,离首都斯捷潘纳克特100多公里。由于多年战乱,修道院损毁严重,阿塞拜疆时期,整个修道院是埋在灰土中的。这些年正在慢慢修复,我去的时候还在修复中。<br>现在这里已被阿塞拜疆拿下了,祈望这些古迹不要再遭劫难。 雕刻精美的古石碑 古老的木刻 千年壁画依然清晰可见 修复好的外观 工人正在修复内部石碑 注: 在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看到消息,在俄罗斯的压力下,阿塞拜疆承诺保护这座修道院。将来,也许从阿塞拜疆方向进入,还能看到这个古迹。 进入纳卡首都,军人明显多了。 纳卡首都斯捷潘纳克特最大的主路 但那时气氛还是很平和的。 快乐的卖饼大妈 纳卡民宿 <div><br></div>住在当地民宿,我问女店主,国际上不承认你们是国家,你们怎样出境啊?<div>她就说,我们有亚美尼亚护照,我们就是亚美尼亚的啊。</div><div><br></div><div><br></div> WE ARE OUR MOUNTAIN 我有点明白纳卡国徽上那个的符号的意思了,就是这个雕塑,名为“我们是我们的山”,两个亚美尼亚打扮的爷爷奶奶,半截入土,立于山顶,与山合为一体。他们不是说,这山是我们的,而是说,我们就是这山。<br>是的,你们是你们的山,可当下,对于你们,山河破碎. 有人说,弱小的国家和民族,迟早会灭亡或融入其他。<div>看历史上多少民族,我们熟悉的弱小如楼兰,强大如匈奴 ,都在历史长河中灰飞烟灭,不知所踪。即便曾经伟大的古埃及,不可一世的波斯帝国,在阿拉伯人进入后,都归顺了伊斯兰教,自己曾经辉煌的文化和宗教,都被埋入土中。</div><div>但是亚美尼亚人,这个弱小的民族,公元5世纪亡国后,一千多年先后被罗马,波斯萨珊,塞尔柱,蒙古,奥斯曼,沙俄等多个帝国反复分割,在世界上被抛来抛去,却一直坚守自己的文化和信仰,并历尽千年磨难重新立国,即便在阿拉伯人占领逼迫时期,也从来没改变一直信奉的最古老的基督教,直到现在,依然在一圈不同信仰国家的包围中孤独顽强生存。<div><br></div><div>有这样的顽强坚韧,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民族。</div></div> 离开的时候,我专门定了从埃里温飞伊斯坦布尔的航班,就是想从飞机上看一下亚拉腊山顶。这是唯一能从飞机上俯瞰这座山的航线。<div>十年前,一支由香港人和土耳其人组成的探险队宣称在山上发现了诺亚方舟遗迹,目前位置保密。不管是否属实,对我来说,能从空中见识一下这个充满传奇的山长啥样子,也是还个心愿了。</div><div>而有亚美尼亚人借助这条航线瞻仰他们的圣山。在亚美尼亚与土耳其交恶的时期,两国关闭边境,这条航线停飞了很久,后来开放后,土耳其将这个航班的降落放在他们的国内机场,并且都是晚上飞行,没法看到亚拉腊山。当我试着查票发现有白天的航班时,就马上订了,不知什么时候改的,也不知几时又会变。<div><br><div><br></div></div></div> 云层遮住山顶 飞机上看 山顶在云下 乘机的那天,亚拉腊山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看不到山顶,只能留点遗憾吧。<br>而当下,亚美尼亚的前途,如被云层遮盖的亚拉腊山,无法看清。<div><br></div><div> 全文完<br><br> 写于2020.11.</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