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p><p> __题记</p><p><br></p><p> 那时候小镇真的不大。</p><p> 小镇名叫三岔河,有刚认字的小学生把它喊成“三盆河”。怎么比喻那时候的小镇呢?我曾和朋友开玩笑说,就好比一个画家喝醉了酒,随便画了三个树杈,在这三个树杈上画上若干个红点唤作梅花。三个杈就好像小镇上的三条主路,而朵朵梅花就是几条路上七七八八的建筑和店铺。于是小镇就诞生了。这就是我想象中三岔(杈)河的由来与模样。</p><p> 当然,比喻和玩笑不能当真。</p><p> 三岔河镇始建于清朝乾隆年间,是吉林省北部的商埠重镇,地理位置介于长春和哈尔滨两市之间,京哈铁路,国道102线和高速公路,分别从中、东、西穿境而过,有着得天独厚的交通和区位优势,正因如此,小镇的经济发展十分迅猛。小镇也由原来的小镇恢复县制,变成扶余县,后来又变成了现在的扶余市。</p><p> 虽说小镇不大,但那个年代在我眼里却是我到过的最大的城市。</p><p> 1990年9月,我来到小镇的最高学府----三岔河一中读书。记得报道那天,由于我报到的晚,又是第一次离开家,还是陌生的校园,我一时有点晕头转向。当我肩扛着重重的行李,路过篮球场时,看到初中同学W君(已经高二)在打篮球。他看见我二话没说,立马放下篮球,接过行李扛起来就在前方带路,帮我找宿舍、找食堂、找班级等,我心里那种感激是说不出的。当我进入教室的时候,S君和Z君已经去宿舍找过我两趟了。后来我们四个人成为“铿锵四人行”中的主要人物。真挚的友情曾经温暖了那段求学的岁月,将近三年的相处,我们四个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p> <p> 回想起在一中的日子,真是有些五味杂陈,喜忧参半。</p><p> 那时候学校的办学条件也不完善。刚入学,男生住在几十人的大通铺,南床和北床还分为两个班。因为男生多,必须要等到高二,才能搬到三层宿舍楼里住。男生宿舍叫“寸草斋”,女生宿舍叫“春晖楼”,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之意。关键是楼里面没有下水道,没有洗手间,也没有自来水。每个宿舍每天都要有人值日,去宿舍外面拎水回来洗漱。教室是清一色的平房,每年冬天还要生炉子取暖。最可怕的就是每年秋季,颗粒归仓后,学校安排的几天劳动日。每个学生要交若干斤黄豆茬子,用来烧炉子。现在这种活动都美其名曰为拓展训练。直到1991年冬天,企业家石山麟为校园捐赠了一台无压锅炉,(石山麟先生没有动用学校的一草一木,还为学校投资12万修了一条路,被命名为“石山麟路”。)学校采用了集中供暖后,才取消了烧炉子,取消了一中特殊的“劳动节”。</p><p> 说到吃饭就更不用提了。</p><p> 那时候每月25元的伙食费。大约十个人左右一桌,两个值班的人去窗口排队,把一盆饭、一盆菜端回来大家分。食堂根本没有凳子,全部站着吃饭。我宿舍一个哥们为了图省事,每天在裤兜里揣个勺子,别人分完饭菜后,他把勺子一亮,把菜盆向饭盆里一扣,一搅拌,刷刷吃完去水龙头把勺子洗好,走人了,碗都不用洗。你想想,一天还不到一元钱的伙食标准,能吃到啥?菜没有油水,吃不饱是常事。有的学生家庭条件好,就在小食堂吃“小灶”,那时候校园里面都是学校的“关系户”办的小食堂,一碗肉馅的馄饨才一元钱一碗。我去吃过几次,但整天吃小食堂是一种奢望,我不可能达到那个生活水平。学校不鼓励吃小食堂,老校长曾经说过,不吃三岔河一中的大饼子,你很难成才。那个时候一中的大饼子确实难吃,经常被学生甩得满操场都是。记得老校长在一次星期一课间操大会上气得大骂:“当你们在小食堂大吃二喝的时候,你们的妈妈还在乡下等着小鸡下蛋的声音,把鸡蛋换了钱给你们交伙食费。为了你们,她们甚至都舍不得买一个红裤衩穿。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老校长骂得抑扬顿挫,刀刀见血,痛快淋漓,让人听着特别舒服。就仿佛一个宅心仁厚的长者,发现你的问题,不用拐弯抹角,直接指向了你的软肋。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一次我和工作在西安,也是一中的校友H君聊天时还说起老校长,他说每周一老校长的骂人都好听,骂得相当有水平。</p><p> 忠言逆耳利于行,老校长还真骂醒了不少人。</p> <p> 那时候舅舅家的表姐在三岔河成家,表姐夫在下课的时候来学校接我,去他家吃过几次饭,改善了一下伙食。有时候表姐家包饺子,表姐夫骑自行车给我送到学校。时过境迁,我记得依然很清晰,滴水之恩,没齿难忘。在高一的时候,下晚自习了,有时实在饿得难受,就去宿舍旁的小卖部买根麻花或者干豆腐卷对付一下。</p><p> 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迷恋书的味道。一翻开新书,那种书香闻着就特别过瘾。所以我经常在课余时间,光顾小镇上的新华书店。没有钱买书,就经常去看。可能书店的阿姨也知道都是穷学生来学习知识的,也没有摆个不好的脸色。还记得在书店的外面,有个戴眼镜租书的老人,挺慈善也挺能调侃的。有很多学生都经常去租书看,我也不例外。有时候去还书的时候,和他谈谈书里的人物和情节,他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爷子常常在冬日的阳光里眯缝个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晃三十年了,也不知道老人家还在不在了?</p><p> 我们基本都是住宿生,都是离家的孩子。学校每隔一段时间都组织包场看一场电影。《焦裕禄》、《新龙门客栈》都是那个时代非常经典的影片。“群众在挨饿,在受冻,在骂娘,可国家调来的大批救灾物资积压在车站已经整整八天了,风吹雨打,无人问津,这是犯罪呀,同志们!”李雪健老师扮演的焦裕禄形象深入人心,我写的一篇观后感《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还获过学校征文的奖励。“我相信历史会对每一个人做出公正的评价。”现在回想起来,电影中的经典台词依然掷地有声。</p> <p> 说到另一场电影《新龙门客栈》,则代表了大导演徐克先生武侠电影制作的新高度。大漠黄沙,漫天飞舞。孤烟落日,万里苍茫。一座被叫做龙门的客栈在天地间显得如此孤独与傲然。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爱恨情仇。龙门客栈的老板娘金镶玉浅笑轻吟,百媚生娇。一边将觊觎自己美貌的不义之徒做成人肉包子,一边还在痴痴的等待她的爱情。“玉在匣中叹,金钗雪里埋”,一个叫邱莫言的女子一边在感叹老板娘的人生际遇,一边在等待与心上人周淮安的生死之约。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营救忠良后代的侠肝义胆;金镶玉用尽手段要点燃男人蜡烛的万般柔情;智慧点痣、洞房解围、莫言赌酒、石磨溅血等情节扣人心弦。“人言乱世莫诉儿女情,谁知乱世儿女情更深”的台词依稀在耳,清丽脱俗的林青霞、沉着深邃的梁家辉、妩媚风情的张曼玉出神入化的演技刻在了记忆深处。</p><p> 小镇的电影院留给我们很多快乐和回忆。在这里我们学校组织上演过百人大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希望之歌》(三岔河一中校歌),参加全镇的文化艺术节汇演。那次演出,我负责大合唱之前的领诵词的撰写。“在皇帝斩蚩尤的土地上,从韶山冲走出的一代天骄。你是舵手,指引着我们前行的航向,你是太阳,是我们心中永远不落的太阳!”大气磅礴的朗诵和一浪高过一浪的合唱,那次汇演我们学校获得了很好的名次。我们也在电影院观看过曾经去过中南海演出的昌宁艺术团的倾情义演。</p><p> 我也曾在一次特别失意的时候,和好友Z君去看了一场电影。那个年代,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关系都很传统,孤男寡女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是非常敏感的话题。Z君是个比较善解人意的女孩,性格好,人长得有点像张曼玉,既使素面朝天也暗藏内秀的芬芳。有个和我关系挺好的同学看我和她的关系铁,还托我去追过她。我们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她递给我一个纸条,叫我回宿舍再看。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当晚的电影名叫《纵横四海》,我问她还记得吗?她说还记得是钟楚红演的。看电影那天我们也交流了很多,她说她将来要在家乡的土地上赢得赞叹,而我则要去远方寻找未来,但远方在哪?远方有多远?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回到宿舍,我打开神秘的纸条,上面写道:“第一次陪你看电影的女孩,不是你将来的女朋友,她只是你的铁哥们儿。”我明白Z君的真正用意。</p> <p> 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和W君还去过Z君的家里做客,两家的距离大约十公里的路。正好赶上她父母不在家。她自己亲自下厨做了四个菜。一个红烧茄子,一个豆角炖肉,一个凉菜,一个咸鸭蛋。Z君忙里忙外的,俨然挺贤惠的样子。那时候喝啤酒还不流行,流行喝“啤可乐”,一种带气儿的饮料。我们为友谊万岁干杯,为青春万岁干杯,为未来万岁干杯!Z君特别惦念S君,因为S君住的离我家近,Z君后来跟我们一起去看S君。正好不巧,S君去走亲戚,天色已晚,Z君在我家里住了一晚。她的懂事和乖巧让妈妈很喜欢她,妈妈还和我开玩笑,将来有没有可能是我的媳妇?我说一点可能都没有,她只是我的铁哥们。第二天S君才回来,我们的相聚是短暂的,相处是愉快的,青春的底片凝聚了友情的纯净与力量。</p><p> 真诚的人都是美好的,美好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高中求学两年半,我们四个人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也经常在校园的一隅谈天说地,互相慰藉那时隐时现的乡愁和那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升学压力。</p><p> 我是一个天生敏感的人,有着忧郁和憨厚的气质。我特别向往远方,向往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人流。所以总爱跑到三岔河火车站的道口旁,总爱在火车驶来又驶走的咔哒声里,望着远方无限延伸的铁轨和匆匆的川流不息的过路人,兀自发呆。</p><p> 三岔河一中的对面就是梁士英烈士陵园。有很多次因为对青春的迷惘和前途的忧思,我躺在烈士陵园的阳光里,嘴中叼着狗尾巴草而眼里早已噙满泪水,那时候我的心是何等的凄苦、何等的无助啊?</p><p> 曾经的书生意气,父亲赶着吱吱呀呀的牛车送我踏上万泉岭的蜿蜒蹊径,二龙山,三井子,我头也没有回;</p><p> 曾经的年少轻狂,母亲的眼泪无法阻挡我离家的脚步,出长春,过沈阳,我已经认定了前行的方向。</p><p> 少年不解人生苦,读懂已不再芳华。</p><p> 千头万绪的往事,真的不知从哪讲起?你的温柔曾贴紧我的胸膛,你的笑容曾鼓起我前行的勇气。此去经年,我只能说,感谢那段岁月,让我遇见了你。</p> <p> 在一中学习之余,我还加入了由畅销书作家东子主办的《黑土》文学社。东子老师任文学社社长,我任文学社理事之一。那时候我把东子当做文学界的“带头大哥”,我们私交也很好。后来我辗转天涯,再无音讯。直到2020年的9月13日,远在大连的友人告诉我,因为身患抑郁症,东子在自己的“东园”自缢身亡,留下了发表的文章和出版的图书将近1500万字后与世长辞。我惊闻噩耗,哭得撕心裂肺,慨叹人生的旦夕祸福和命运的变幻无常。悠悠黑土情,唯余白云飞。悲君永逝,痛断肝肠。</p><p> 后来在学校的举荐下,我南下去一家报社上班。1992年元旦前夕,那是一个无雪的冬天,我提前离开了学校。我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在奋斗的路上独自放飞,渐行渐远……</p><p> 我与W君、S君、Z君从此天各一方,一别就是28年。</p><p> 我们四个人各自成家生子,各自为事业拼搏,各自为家庭奔波,在人生的路上各自安好。</p><p> 悠悠岁月,熠熠年华。</p><p> 现在三岔河的发展和求学时期的小镇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年的新华书店、电影院等老建筑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的丛林和商业街市的繁华;新区栉比鳞次的楼房一幢比一幢豪华、漂亮、洋气;城镇乡村,到处都是大建设大发展的营寨。当年的三岔河小镇已变成如今的扶余市政府所在地。随之三岔河一中已变成扶余市第一中学。</p><p> 不管怎么变,小城的区位优势始终没变;那所高歌猛进的中学在我的心中的位置始终没变;那个年代结下深厚的友情始终没变;聪明智慧的小城人民力争上游的劲头始终没变……</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