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忆父亲

一片云

　　时光一晃，春夏秋冬又是一个循环，父亲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　

　 去年的秋天，黑色的十月，成都的天空是灰色的，布满阴霾，凝重而深厚，没有太阳，空气中浸润着忧伤。在人生的第36个秋天，我经历了与亲人的生死离别，更多地是对生命的感悟，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生与死仿佛就在一瞬间。父亲的离开对我来说是巨大的沉痛和打击，当时的我只感觉到天塌地陷般的绝望和无助，这种悲痛是植入骨髓的痛，痛的撕心裂肺，哪怕再过多久的时间，也无法愈合。二零一一那年的秋天，父亲因身体欠佳到省人民医院就诊，被诊断为肺纤维化，当时医生说这种病不能治根，关键还是在于肺部的保养。所以，我们一家人也特别注重父亲平日的饮食和生活规律，在患病的九年中，母亲一直陪伴父亲居住在华阳，并奔走于各类医院咨询这个病的救治方法，更多地是想方设法创造条件让他安心养身体。父亲一直是个坚强的人，在与病魔斗争的那么多年中，从未有过一个"苦"字，反而是乐观，积极的面对生活，即使惧怕死亡，却仍然有承受的担当和勇气。我的内心曾无数次祈祷这个病在父亲的身上会出现奇迹  ，但是，奇迹最终还是没有出现，病魔终究夺走了父亲的生命，让我们束手无策，医生束手无策，最好的药品束手无策，留下的只有绝望和冰凉，这种抹不去的记忆怎能不让我心如刀割。  

漫长的一年中，我的内心总怀着一种巨大的缺憾和悲伤。生活中所有的美好事物在我眼中失去色彩和动力，那段时间感觉日子仿佛停摆了一样，一总难以控制的忧伤游荡在我的身体里，生活的过往片断恍如昨天，历久弥新，回忆起来总让我心头起伏不定，久久难以释怀，一直以来我也没有勇气执笔将人生中最悲痛的经历书于记忆的版图中，怕太多的回忆把我感情的伤口再次赤裸裸地剥开，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写些什么，但是因为对父亲的至深情感，让我觉得应该留下些文字，在整个情绪梳理的过程中浓烈的悲伤总让人泪流满面。点点滴滴的回忆让我深深地明白父亲对我们的爱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减少，我对父亲的思念也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淡远，也从未随着岁月的更替而变得模糊。 

      人们常问一生中谁对你的影响最大，我的回答是父亲。父亲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一本读不完的书，他的博学多才，他的思维敏捷，睿智，他的作风严谨，他的人格魅力让我骄傲，是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父亲生于1954年，1976毕业于巴塘师范学校，先后在教育战线、基层党委、纪检战线、县委办公室、政协机关、人大机关等部门工作，可谓是身经百战。在我五岁的时候，1989年4月16日凌晨，巴塘遭遇了6.9级大地震，当时我和姐姐都小，是母亲把我们姐妹和奶奶从睡梦中拉醒，转移到了房外的空旷地带才脱离了危险，第二天家里的大人们便忙着搭建临时住房，而父亲却是在地震后第三天才回到家中询问我们的状况，并向母亲交代了些事又急忽忽地走了。后来是听母亲告诉我们父亲是在下乡时因为遭遇地震，就立刻被县上抽调到核实灾情的工作组，所以不能照顾我们。在我印象中，只有小学阶段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最多，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又在学校读书，所以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我想父亲的时候，就会和母亲抱怨父亲“不顾家”，后来我知道了，他不是不要我们，只是他“舍小家顾大家”，他在为自己的事业打拼。他在外下乡、出差是为老百姓服务，他把自已的青春奉献给了单位，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从参加工作以来，不管是在哪个工作岗位上，父亲始终有着一股火一样的激情，善于思考，善于钻研，年轻的时候经常青卷黄灯，通宵达旦地撰写每一份材料。在单位上，父亲每做一件重要的工作，都会和同事讨论并仔细研究，为了防止在工作中出错，对于每个发现的问题，他通常都会反复斟酌，直到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2006年父亲从白玉县调回巴塘，并对口联系苏哇龙乡，从那开始，父亲对这个乡镇有了特殊感情，经常深入该乡进行实地调研，了解群众生产生活方面的愿望和要求。通过调研，全乡８个行政村中，有5个行政村通过农网工程，从昌波电站供电，解决了用电难问题。归哇、岗达、呷顶三个行政村由于供电半径超过电站设计要求，未纳入农网改造项目，仅靠７0、８０年代修建的小电站供电，解决不了群众的用电需求。所以，父亲与乡上的干部一起向县委政府汇报苏哇龙乡的缺电问题，之后又亲自带队到内地购买设备，同年12月，归哇电站成功发电，彻底解决了该村一直以来在电灯底下点松光的历史。归哇村的老百姓除照明外，家家户户还用上了家用电器。父亲用行动把一个共产党员的精神诠释得淋漓尽致，正因为这样，父亲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深得人心。

父亲的一生多姿多彩， 在工作之余，爱好甚多，写得一手好字，喜爱看书、写作，也喜欢把自己生活中和工作中所经历的事按类别、按时间井然有序的记录清楚进行保存。他还喜欢接触新鲜的事物，在电脑刚进入我们生活时，父亲只用了一周时间就能熟练地在电脑上编辑文档了，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不折不扣的自学成材。在家里的书柜里摆放着父亲平时喜欢的书籍和他整理的工作笔记，会议记录，调研材料，每一年的工作大事记等，还有一排排耀眼的荣誉证书。看着这一摞摞纸张，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我的心里就像打翻五味瓶，这些纸张不是普通的纸张，字里行间印证着父亲一生的奋斗足迹。记得有一首古诗这样说过“莫道桑愉晩，为霞尚满天”，退休后，父亲余辉不减，依旧关心着家乡巴塘的发展，并用一篇美文《巴塘您越来越好》倾诉了自己对家乡的那份挚爱，文中父亲从巴塘自来水厂的改扩建、农业示范园区的打造、城市规划，市政建设、“穿衣戴帽”工程、干部职工集资建房、金弦子大道、大鹏商城、小区开发等工程的建成、苏哇龙电站招商引资，民营经济发展等等方面来充分说明了巴塘县在发展之路上迈出了实质性的步伐，取得了成功的经验，对未来的美丽巴塘又寄予了美好的期望。   

在生活中，父亲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的教育着我，也让我受益终身。在做人上，他经常教育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在学习上对我和姐姐既严格又民主，让知识就是财富这个道理在我们的思想中根深蒂固。在严肃的一面，父亲又拥着一颗温暖细腻的心。记得小时侯，我一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拥抱着父亲坐在他腿上，仿佛一只快乐的小鸟。也时常坐在大门口等待着父亲下班回来向他撒娇，父亲总是抱起我用毛茸茸的胡渣扎我的脸，然后哈哈大笑。父亲还喜欢为我们做美食，虽然以前生活条件不能与现在相比，但也从没委屈过我们，总会像变魔法似的用简单的素材制作各种美食，“蒸蛋糕”、“烙饼”、“手工金丝面”、“手工月饼”、“花茹”、“玫瑰点心”、各种炒菜，面食手到擒来，这股甜甜的味道一直以来流淌在我心里。闲瑕之余，父亲又会拿出心爱的二胡，拉起时而温柔时而高亢的巴塘弦子自娱自乐；养花种菜、垒砖砌墙、针钱活、电工活样样都难不到他。所以从小时候我就认为父亲是万能的，他留给我的记忆永远是一幅快乐的版图。

  在爱情中，父亲是一位对感情执着和对家庭负责的人。父亲和母亲相识于巴塘师范校，自由恋爱，那时候的父亲才华横溢、意气风发，母亲做了人生中最满意的选择，就是和父亲在一起。没有华丽的婚礼，只有一张泛黄的结婚证见证了他们一生的爱。我的母亲是一位小学教师，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末还会有许多学生来家里补习功课，，因为父亲忙，因此家里的琐事基本上是母亲在操办，但是只要父亲一有时间都会上前帮忙，替母亲分担家务，偶尔为了柴米油盐他们会有争吵，但是父亲总是会牵让母亲，呵护着母亲。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在一起，很少看见他们单独行动。吃完饭，他们时常并排坐在沙发上，或是一起看电视，或是一起拉家常，父亲总会不经意地牵住母亲患有关节炎的双手，为她轻轻的按摩，这个暖心的动作已经成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种习惯。在父亲最后住院的日子里，母亲和父亲的手也是一直紧紧的握在一起，传递着相惜相爱的感情。那一刻，我觉得父母的爱情没有那些轰轰烈烈、山崩地裂的情节，也或许没有挑灯夜读、红袖添香的诗意情怀，但却是相濡以沫，相守相伴不离不弃的承诺；是细水长流，相伴一生的爱情。    

父亲除了对我们的爱之外，更多地爱给予了他的三个宝贝孙女和孙儿，从她们四个呱呱坠地开始，父亲用尽所有心思陪伴他们长大，从生活上，学习上，做人上都是孩子们的启蒙老师，并用相片和视频记录下了孩子们成长的点点滴滴，横排门类，按类别进行整理，竖排事件，按时间顺序记录清楚后保存在电脑里。这是父亲给孙女孙儿留下的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和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每年春节我们带孩子们回华阳的时候，他总是在大门口焦急的等待，那种期待，欢愉的眼神里透露着深深暖意，父亲这样温情地转身，一改一直以来雷厉风行的性格，这一切都源于他对孩子们纯粹的爱。

父亲这一生，虽然是极平凡的一生，但也是伟大，精彩的一生，父亲病重的时候，我们一直陪伴着他，在病床旁母亲坚定地告诉父亲:“您是一位很出色的男人，在工作岗位上是一个正直，有魄力，有工作能力的领导者；在家庭生活中，与爱人情投意合，相扶一生共渡老；在父亲的角色中，既做到严格又充满了慈详，培养出的两个女儿没有让您失望；在为人处事中，深得朋友们的信任和爱戴；您的这一生，是成功的一生”。人生的终点就是离别，父亲放心的走了，没有留下遗憾，这也是唯一让我聊以慰藉的地方。从小到大在我的思想中一直都认为父亲是一棵万能的树，给了我安心和依靠，我一直在这棵大树下成长，父亲用无言的爱晕染了我生命中的每一个季节，也永远是我心中那盏不灭的明灯。

思念的季节，悲伤的季节，终究还是来了，永不停止的思念促使我情不自禁写下这份文字来怀念，哪怕是一种缺憾，但至少在行笔的瞬间，我的内心有了些许的平静。窗外，风轻轻地吹着，我望着静静的天空，想念着父亲的爱，想念着……如果来生真的有轮回，您还是我最爱的父亲！

2020.11.16（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