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一九七六 唐山抗震救灾亲历记

商洛人家

<h1><font color="#010101"><br>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发生在我国唐山的大地震,是迄今为止近五百多年世界地震史上最悲惨的一页。我国华北有着百万人口的工业城市唐山,在顷刻间夷为平地。我国政府向世界公布了这惨绝人寰的事实:<br> 死亡24万2千7百余人<br> 重伤16万4千8百余人<br>  今年七月,是唐山大地震四十周年。我面前的这张照片,是我们汽车二十四团一连全体官兵,于一九七六年参加唐山抗震救灾期间在唐山机场的合影。每当看到这张照片,同战友们一起在唐山经历的近百个日日夜夜,即浮现在我的眼前。 <br> 一九七六年,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二十四团服役,我们部队驻地在河北省井陉县。七月二十八日凌晨,睡梦中,我被突然出现的剧烈晃动惊醒,床就象漂浮在浪中的船,上下左右摇摆,只听到有人喊地震了地震了!整个营区一片慌乱,大家都争先恐后跑出宿舍,大多数战友鞋都顾不上穿,只穿个短裤,光着脚站在宿舍前的空地上。这时突然听到我们连指导员郑德在喊话:大家注意了,这是地震,先不要回宿舍,就地待命,听候消息!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强地震,大家也不知所措,都按指导员命令去做,在宿舍外一直呆到天亮,看没什么动静,指导员才告诉大家,先回宿舍里穿上鞋、衬衣,整理一下内务,不要在房间内久留。<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早饭时,我们从广播中得知,今天凌晨三点四十二分,我国唐山丰南一带发生了7.5级强烈地震(几天后又再次公布震级为7.8级)。我们连长霍庆荣是五九年入伍的老战士,凭着多年从军经验,命令大家进入战备状态,饭后全部到车场检查保养车辆,随时准备接受任务。<br> 我所在的汽车二十四团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英雄部队,一九六五年组建,就奔赴越南,执行援越抗美任务,直至一九七O年元月,部队才从中越边境云南个旧一带移防至河北井陉县,担负国防施工运输任务。一九七二年七月,我们团再次接到中央军委命令,第二次赴云南,担负援越抗美运输任务,一九七三年九月,越南停战后,部队才从云南返回到河北省井陉县驻地。一九七五年八月,我们团又赴河南驻马店抗洪救灾,连队战士都有着丰富的战备经验,迅速进入了状态,做着接受紧急任务的准备工作。<br> 不出所料,七月二十九日早上,我们部队接到北京军区的紧急命令:于当天上午,火速奔赴唐山执行抗震救灾任务。为了抢时间,从上午开始,各个连队人员车辆,相继在井陉火车站登上火车,向灾区进发。我们一连做为第一梯队,是最先登上火车的。<br> 二十九日晚上,火车到了北京丰台站,因地震破坏,北京通往唐山的铁路已全部中断,连队便在此下火车,稍做休整,沿公路向唐山开进。可就在此时,我发现我驾驶的车出现故障,气压表显示没有了气压,也就是汽车失去了制动,无法保证正常行驶。我立刻报告了班长郭茂文,经检查是汽车气泵活塞串油,需更换配件。在这关健时刻,自己驾驶的车出了故障,的确让人懊悔,但全连的行动是不能延误的,连首长当即决定全连火速向唐山开进,我的车留下修理,然后再追赶部队。<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br>  无奈,我只能在丰台过夜。第二天一大早,找到总后七分部的修理工,抓紧抢修,给车更换了配件,排除了故障,我也顾不上吃早饭,就开车向唐山进发。从长安街一直向东,过天安门广场直奔通县、蓟县,一路还比较顺畅。车过玉田县后,沿途地震破坏的程度越来越重。路边建筑大多已损毁,用废旧木板、塑料布搭起了一个个临时窝棚。柏油路也出现一些断裂、塌陷,前往丰润县的公路已无法通行,车辆都从田间另一便道绕行,一路坑坑洼洼、滿天尘土,过了丰润县才又驶上公路。一支支救灾队伍都在以最快速度向唐山方向开进,仓促混乱,火急火燎。<br> 越靠近唐山,路上车越多,一辆辆滿载士兵、医疗队和救灾物资的卡车在高低不平的公路上排成了长龙。从唐山方向开过来的车也一辆连着一辆。下午五点,在离唐山还有十多公里的公路上,进唐山的路被堵死无法前行。我出了驾驶室,爬到车箱上,向唐山方向望去,公路上行人、平板车、自行车、汽车挤的满满的。唐山方向过来的汽车上大都拉着伤员,他们缠着绷带,衣不裹体,痛苦的表情让人揪心。很多自行车平板车上,都驮放着用被单捆扎着的一人长的物体,我意识到那全是地震受害者的遗体,可能是县区居民到市区寻找到的亲人,运回家安葬。让一批从唐山出来运送伤员的车过去后,我随着进唐山的车队缓慢前行,十多公里的路用了近两个小时,七点左右我的车才进到唐山市。<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已是傍晚,夕阳西下, 眼前到处是断墙、残壁、碎砖、乱瓦的废墟。路边三三俩俩的人影,衣衫破烂,步履踉跄,面目呆滞,毫无表情。一些解放军战士在清理废墟,路边能见到成堆尸体,还来不及包裏,裸露着血淋淋的伤处,残不忍睹。这时侯我才意识到了这次地震造成灾难如此惨烈,不亚于一场战争。太多亲人离去,巨大的打击,唐山人从精神上已经麻木了,没了眼泪,没有哭声。血色残阳,沉寂的唐山令人不寒而栗。<br> 我的车在市区一堆堆尸体间缓行,不时停车问清理废墟的军人,是否知道二十四团的行踪,回答令我失望,无人知晓。后来还是一个上年级首长告诉我:北京军区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设在唐山机场,你到那里去问一下,他们也许会知道你们部队的去向。我按这位首长指引,开车向唐山机场赶去,这时已是三十日傍晚八点左右,我又饿又渴,一天没吃东西,这还没什么,主要是口渴。三伏天,奔波了一天,口干难受,我几次停下车向路边军人,群众讨水,一无所获,我才知道,唐山市已断水两天,此时此刻想找一口水太不现实了,再渴也要忍。去往机场的路很窄,也非常拥堵,大约十公里的路跑了一个多小时,晚上九点多,我终于到了机场。<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唐山机场是解放军空六军的军用机场。机场大都是石块、砖瓦建筑的平房,还比较坚固,地震中倒塌的相对少点,另外宽广的停机坪及周边的开阔地,在震后是避难的首选,市区大批受灾群众湧向这里。我好不容易找到北京军区前线指挥部,帐蓬里一个中年首长接待了我,说目前还不知道我们团来唐山的驻地,让我不要急,先在附近休息,明天帮我打听。无奈,我只能在首长那里讨了半茶杯水,对付了饥渴,就在车上休息了。<br> 三十一日早上七点刚过,我又到前线指挥部打听我们部队情况,昨晚那个首长告诉我还没消息,同时又对我说:机场附近有一支部队清理废墟,需要一辆运输车去支援一下,你能否去一趟?寻找你们部队的事我给你操着心。在这种特殊时期,做为一个军人,指挥部首长指示我应该服从,就立刻答应了。原来请示车辆支援的兄弟部队的一个营长就在帐篷外,他坐上我的车,就向他们清理废墟的现场开去。<br>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他们清理废墟的现场,眼前是一大片倒塌的平房,只见战士们个个灰头土脸,都用毛巾缠着嘴,拿着铁锹在废墟上刨挖。一股臭鱼烂虾味弥漫在空中,呛的我喘不上气。营长告诉我,附近有个冷冻仓库,倒塌后冷藏的肉类都腐烂了,加上废墟中清理出的尸体来不及掩埋,所以这一地区空气污染特别严重。我立刻从车上取出毛巾缠在嘴上,营长告诉我,他们是沈阳军区的部队,已到灾区两天,昨天从倒塌后房屋中清理出部分遇难者遗体,必须及时外运掩埋,才到前线指挥部求援车辆。<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这时,我才看到,就在不远的路边,并排堆放着很多尸体,大都用床单被褥捆扎着,有个别尸体连包布也没有,天热,发的很粗大,血肉尘土搅和一起,让人不敢直眼相看。我把车停好,战士们先从路边铲了点沙土,垫在车大箱板上,然后四人一组,把尸体朝车上抬,我注意到很多战士的手上都缠有绷带,绷带上渗着血迹,他们就是用自己双手从废墟中扒出一具具受难者遗体。唐山救灾初期,事发突然,部队来不及带大型机械进入震区,全靠战士的双手在废墟中抢救幸存着,寻找遇难者。他们从生理上、心理上经受了非同寻常的考验,这就是我们可敬可爱的战士。<br> 我的车一次装上二十多具遗体,然后拉到郊外一处路边空地上,那里有推土机推出的一米多深的成片土坑,战士们将遗体一具具摆放在坑中,推土机再推土掩埋。当天我的车跑了四趟,拉了有百十具遗体。<br> 这一天我就喝了点水,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兄弟部队的战士们同我一样,个个疲惫的只喝水,吃不下饭。那种场景,那种气味,让人本能的就想呕吐,什么东西也无法下咽。下午六点,我完成了任务回到了机场,前线指挥部的首长告诉我,我们部队有消息了,驻扎在唐山矿治学院,我一刻也不停留,问好路线,火速向矿治学院赶去。<br><br>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当天晚上,我开车赶到了唐山矿冶学院,找到自己 的 连队,向连首长汇报了这两天的情况。战友们告诉我,我们全连四十多辆车,也是一路风尘,三十号晚上进的唐山,临时驻扎在唐山矿冶学院。连队一到唐山,就面临缺水的困境。因没有抗震救灾这方面经验,出发前准备不充分,没有储备生活用水,正遇三伏天,一路奔波,战士们自备水壶中的水也都喝干,口干难忍,连首长立刻派炊事班到附近找水。震后烈日下的唐山已断水两天,哪里还有饮用水啊?找寻很久,向当地受灾群众打听,得知附近有一个露天泳池,前往一看,很多受灾群众耐不了酷热,在池边擦洗身体,池里的水十分浑浊,但这是附近的唯一水源。炊亊班的战士只能抬了几桶回连队驻地,烧开煮饭,供大家解渴。当炊事班用泳池中的水做好了锅米饭,战士们还没来及用餐,炊亊班周围就站满了受灾群众,看到他们那张张饥渴的面孔,战士们虽然一天没进食又饥又渴,此时也没一个人去打饭,连首长当即决定,第一锅米饭全部分给了附近的受灾群众,我们的战士很晚才吃上饭。<br> 三十一号,连队暂没有接到运输任务,连首长率全连战士主动请战,协同兄弟部队清理了一天废墟,主要是寻找受害者遗体。八月一日,我们连继续在矿冶学院一带清理废墟待命。矿冶学院一带是唐山市受地震破坏最严重的,学院教学、宿舍楼房全部倒塌,成了一片片瓦砾堆。地震时学校正是暑假期间,大部分学生已离校,躲过了这一劫难,留校的师生几乎无生还,全被压在废墟中。当时连队清理废墟无任何器械,就连铁锹也不够人手一把,全凭战士双手扒碎砖瓦、掀楼板、拽钢筋,我们连在清理废墟中共扒出来四个学生,其中三个已无生命体征,还有一个经送医疗队抢救生还。 <br>  矿冶学院对面不远就是唐山二五五院,这是一所部队医院,在这次地震中也遭受到毁灭性被环,医院房屋全部倒塌,遇难的医护人员及家属病友加在一起有几百人。<br> 八月二日,我们部队按照北京军区前线指挥部的安排,转移到了唐山机场驻扎,车辆就停放在机场跑道旁的空地上,草坪上。<br> 震后最初几天,大批唐山受灾群众涌入唐山机场避难,八月上旬,这些受灾群众陆续转移到市区其它安置点,唐山机场临时成为抗震救灾指挥中心。大批救灾部队、成百上千的医疗队在此集结,奔向灾区最需要的地方。同时,从全国各地空运来的大批食品、医药等救灾物资堆积如山,从这里火速发往灾区各地。唐山及各县区一些重伤员也需要从这里转往全国各地救治。<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唐山震后最初十几天,铁路已被地震完全破坏中断,公路也部分遭到破坏,唐山机场运输压力沉重,担负起了连接全国各地的重任。满载救灾物资的飞机接连不断的降落在机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一驾驾飞机腾空而起,把无数重伤员送往全国各地救治。据震后统计报道,自七月二十八日到八月十二日半个月时间,唐山机场起落各类飞机二千八百八十五驾次,最多的日子一天三百五十四驾次,平均两分钟起降一次。数千驾次飞机安全起降,这是发生在震后机场设施严重受损,又余震不断的情况下,全靠空六军调度员用塔台车指挥飞机双向起飞,用目测指挥飞机降落,创造了中国航空史上的奇迹。正是这些军人在危急时刻,铺平了一条救死扶伤的道路,铺平了一条向唐山源源不断输送救灾物资的道路。<br> 我们连队的车辆就停放在机场跑道旁的空地上,时不时飞机从我们车辆上方呼啸而过,震耳欲聋,没多久我们就习惯了。白天我们外出执行运输任务,运送救灾物资,转运伤员,晚上就合衣睡在车箱上。这一时期余震不断,特别是在车上休息时感觉最强,车在不停晃动,像坐船似的,我们也习以为常。<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初到唐山机场,条件十分艰苦。首先是缺水,当时唐山地震后,供水系统全部<br>瘫痪,全靠外地支援的送水车定量供水。每天每个战士就能接一盆水,洗嗽用全包括了。当时正当三伏天,气温闷热,战士们每天挥汗如雨,得不到水的补充,是最难忍受的。没过几天,战士口粮又出现紧张,吃饭开始定量,每人每餐一小碗二米饭,一点咸菜。出现这种状怳主要是部队从驻地出发时,连队对这次地震灾害严重程度认识不足,准备物资不充分造成的。造成这种状况还有一个重要因素,这里就要提一下河南驻马店抗洪救灾了。<br> 一九七五年八月五日至八日,河南驻马店一带连降暴雨,致使河水猛涨,板桥、沙河等水库先后决口,淹没了驻马店部分地区,人民生命财产受到重大损失。我们部队于八月二十二号接到命令,赴灾区执行抗洪救灾任务。驻马店救灾我们连队驻扎在平舆县,救灾运输任务相当紧张繁重,不分白天黑夜,从驻马店、漯河火车站,朝平舆县各受灾乡镇运送救灾物资。但灾区政府后勤保障做的非常好,连队不需要考虑战士的吃喝问题,地方政府全包了,而且安排专人调剂伙食,战士们出车归来,随到随吃。在连队吃腻了二米饭的战士在驻马店确实饱了口福,再苦再累都不是个事。<br><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所以,刚接到去唐山救灾任务,战士们虽然知道任务艰苦,但一回想驻马店情况,都觉得又能改善一下伙食了,不免有一种立刻投入唐山救灾的冲动。没料到唐山地震的残酷远远超过了驻马店洪灾,连队因此也在后勤保障上准备的不充分。唐山本地不可能补充给养,连队到唐山不久便出现粮荒,才火速派车回井陉驻地补充给养。这是我们部队唐山救灾初期一个小插曲,可见唐山抗震救灾条件之艰苦。<br> 当时老百姓食品全部从全国各地运往唐山,记的八月四号下午,我在机场装了一车从天津空运来的大饼,送往唐山一中居民点,分发时才发现因天气炎热,大饼都有点馊了,但也被居民一抢而光。从一中回机场路上,至凤凰山公园门口,碰到了十几辆北京吉普,有军人指挥其它车辆靠边先停下,一打听才知道是华国锋总理率中央慰问团到了唐山。<br> 震后十天左右,铁路、公路均已开通,随着各地救灾物资源源不断运到唐山,唐山物资供应才有了好转,居民用水、食品初布得到了保障。我们部队官兵生活条件也得到了改善,每个班分到一顶帐篷,晚上不再睡在车上了。每个班在帐篷后面挖了个一米多深的圆坑,把空运到灾区,专门捆包尸体的一种很厚很结实的塑料袋放到坑里,每天都有送水车来给坑里注满水,供战士们使用。<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当时连队主要任务就是运送救灾物资和转运伤员。八月六日,我接受任务从唐山机场往玉田县人民医院运送药品,从唐山市区经过时,我注意到了路边清理废墟的部队已有了少量的吊车、堆土机等大型机械,现场的官兵也不再用毛巾捂嘴了,都戴上了口罩,有的官兵还戴上了防化兵使用的防毒面具,废墟中找到的遗体也都用塑料袋包裹着。地震过后已十天,清理废墟主要是找寻遗体,寻找生还者的机会越来越少了。<br> 我中午前赶到了玉田县医院,医院内及四周搭了不少帐篷,到处都安放着伤员,火辣辣的太阳烤着,药水味、和一些说不清楚来自何处的腐臭味弥漫在医院各个角落。卸完药品,院方告诉我,医院正往唐山机场转运重伤员,他们车不够用,还有三男一女四个重伤员想乘我车送往唐山机场,转运外地救治。救人要紧,我在医院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拉上四个重伤员和几个医护人员向唐山机场赶。<br><br>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下午三点多到了唐山机场,好家伙,运送伤员的车从停机坪一直排到了机场大门口。好在我是驻机场部队内部的车,有便利条件,免了排队,我把车一直开到机场跑道附近。跑道上人声鼎沸,一有飞机降落,陪送者争先把自己护送的伤员往飞机上抬,乱成一团。<br> 伤员上飞机前,为了便于统计,每个伤员发一张带有编号的乘机条,我领了四张乘机条,费了很大劲,同县医院医护人员将四个重伤员用担架抬上了一驾飞机,也不知飞机是什么型号,机仓挺大,都拆了座椅,能趟卧百十个伤员。机上有两名医护人员在接收伤员,一个个简单查看一下伤情。当检查到我们抬上来的四个伤员时,医生说这个女伤员已经没生命体征,当时我们着急登机,丝毫没注意到这个女伤员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个女伤员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令人惋惜、伤感。无奈,只好把她的遗体又抬下飞机,这个女青年的乘机条也就没再用了,是“机运伤员第708号”,后来我把这张乘机条贴在了我的救灾日记本中,一直保存到现在。普普通通的一张油印乘机条,记载着当年唐山机场抢运伤员的紧张动人场景。<br><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当年唐山机场运送伤员的飞机有各种各样型号。我们连队宿营在停机坪旁,出车归队后没任务的情况下,我们就到停机坪上观看各种飞机。记的我同三连洛阳战友马战志登上了一驾比较大的飞机,机上还铺着红色地毯,机务人员告诉我们,这驾飞机是三叉戟,曾经是周总理生前经常乘座的专机,也被派来执行救灾任务了。在唐山机场,观看各种飞机,确实让我们开了眼。我们六连洛阳战友葛五成一时兴起,还乘坐着一驾飞机到上海机场转了圈,当天返回唐山机场后在战友中吹嘘,结果让连队领导知道后,差点给了他了个处分,也留下了唐山机场的记忆。从这件事中也能看出,震后初期唐山机场确实在一种无序状态中。<br>  一天,我执行任务回机场后,同马战志在一起,看见一处帐篷前人来人往,就一起进入帐篷里,看到了陈永贵副总理站在一个大沙盘前听汇报,原来这是河北省救灾指挥部的一个办公地点,我们不便停留,赶快从帐篷另一个口走了出去,门口的警卫看我们都是军人,也没过问。<br>  还有一次执行任务归来较早,我同王新民、王广智、马战志、李建敏等几个洛阳战友借了团部机关一个海鸥120照相机,想拍几张唐山灾后照片做个留念。我们发现唐山东南角一块空地里有一片新建的墓地,每个墓前都立个木牌,上写着死者姓名。打听后得知这里埋葬的是唐山二五五医院上百名医务人员及家属、病员的遗体。我至今清楚的记着,有一个木牌上写着“我亲爱的孩子维娜、维佳、维莎”,这是三个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啊,地震无情的夺去了他们幼小的生命,这就是大自然强加给人间的悲剧。这一幕深深触动了我们,当时我们几个战友就在这个场景中拍了几张照片。<br><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在我们回连队途中,发现在机场一个角落里停放着空军的十几驾歼七战斗机,我们想在战斗机前留个影,一个持枪哨兵过来阻止了我们,我们给这个哨兵说好话,并答应给他也照一张战斗机旁的照片,这个哨兵像是个新兵,还真被我们说动了心,同意和我们一起照相,正当我们几个战友分别在歼七战机旁摆姿势照相时,从停机坪另一头又跑过来一个持枪哨兵,这可能是个老兵,不听我们解释,把我们相机给没收了。后来,兄弟部队把事情反映到我们团部,团机关政治处王主任把我们几个叫去狠批评一顿,相机里的胶卷也给没收曝了光。当时战斗机停机坪是军事要地,战斗机是不能随便拍摄的,可惜的是那几张二五五医院遇害者墓地的照片,如能保存下来,也能做为纪录唐山大地震的历史资料。每当我们战友谈及此亊,都惋惜那被曝光了的胶卷。<br> 八月份,唐山天气非常炎热,加上几场雨过后,废墟中各种废物在骄阳下发酵,唐山到处飘浮着腐臭味,蚊蝇肆虐,各种传染病发病率开始上升。为防止传染病流行,整个震区动员起来,除了人工喷洒消毒液外,还组织了大量喷洒车,天上每天都有几驾飞机在低空喷洒消毒液,刺鼻的药水味弥漫着整个唐山,有效控制住了各种传染病的流行。<br> 当时连队救灾任务十分繁忙,战士们冒着酷暑,驾车奔跑于唐山各个县区以及北京天津,运送救灾物资,转运伤病员,回到机场后也休息不好。我们住的帐篷成了苍蝇的世界,每天早晩,帐篷顶黑压压一片,也驱赶不走。为了防止传染病,战士们天天遵从卫生员嘱咐,用大蒜汁擦手消毒,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摆脱传染病对我的侵袭。<br><br>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br>  八月下旬的一天,我执行任务回到机场后,开始出现腹泻,一个晚上跑了十几趟厕所。第二天班里战友都外出执行任务,我无法出车,向卫生员要了点药,想着吃点药休息休息病情就会缓解,不料越来越重,到了下午开始发烧,天旋地转,无法站立。刚巧,十一连洛阳战友闫玉龙下午出车回来路过我住的帐篷来看我,发现我病的很重,立刻开车将我送到驻在机场的上海医疗队,医生诊断可能是急性菌痢,已经严重脱水,必须立刻住院治疗,否则也会有生命危险。大夫给我手推注射了两大支葡萄糖,稳定了一下病情后,闫玉龙又拉我到一营营部找到陈医助,马上要了辆车将我送到了二五五医院。当时在二五五医院负责救治伤病员的是贵州省军区医疗队,诊断后立刻让我住院治疗。我进了帐蓬病房后又呕吐不止,医生怀疑我是不是得了急性脑炎,从我背部脊椎处抽骨髄检查,当时也没用麻药,痛的我当时就昏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医生告诉我不是脑炎,就是急性菌痢,接着一个星期我都不吃不喝,就是连续输液,总算控制住病情,但人整个脱了型,瘦了十几斤。我当兵前几年还挺胖的,自从唐山这场病后,人彻底瘦下来,胃肠功能再也没恢复病前状态。这也算是唐山救灾艰苦条件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吧。<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在我住院的第八天半夜时分,一片吵杂的声音把我从沉腄中惊醒,帐篷里抬进了几个伤员,原来是基建工程兵的战友在丰南执行任务途中,遇地震震松路基,不幸翻车,当场两个战士牺牲,五个受伤战士被送来医院救治。是啊,当时救灾过程中,随时都会出现预料不到的危险,每一个参加抗震救灾的军人都接受着考验。<br> 第二天一早,考虑到帐篷病房床位紧张,我的病情也基本痊愈,就向医生请求出院归队,经医生同意后,我当天上午就赶回连队报到,又投入到繁忙的救灾运输任务中。<br> 一九七六年的七月、八月,唐山人民在这场地震所带来的巨大灾害面前,表现出的坚强无畏令人惊讶。看着倒塌的家园,面对亲人一具具遗体,没有眼泪,没有哭泣,可是九月呢,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一个多月来唐山人民第一次听到哀乐,也第一次爆发出了回荡全城的哭声,这不只是对伟大领袖的哀悼,同时也是为失去的亲人送行。<br>  我们连队是九月九日中午向战士们传达毛主席逝世消息的,同时又传达了上级战备命令,战友们忍着悲痛,立刻进入战备状态。傍晚,连队就接到命令,立刻前往北京昌平南口一带,运送战备物资。记得我们是后半夜赶到南口的,在一个军亊仓库外排队等待装货时,我在驾驶室睡着了,后面战友赶过来问“怎么回事,轮到你了,怎么不发动车?”我这才惊醒。那一时期,天天跑车,我的车没副手,就我一个人驾车,没得到过好的休息,这一连轴转,确实有点吃不消,我赶快打起精神,投入工作中。<br><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br><br>  九月十一日,北京军区抽调我连一台车,连首长把任务交给了我,主要是负责随同济南军区弹道试验室几名技术人员,在唐山一带检查部队及民兵所装备的炮弹引信,在震后的安全情况。这一时期,我随着这几个技术人员跑遍了唐山部队驻地,记得唐山民兵也装备有不少高炮,阵地设在大成山,可见毛泽东时代大办民兵师全民皆兵的威力。<br>  九月十三日,我同济南军区几位技术人员一起,在唐山陆军197师师部,参加了毛泽东主席追悼仪式,在为毛主席设的灵堂里,战士们洒泪为领袖送别。九月十七日,检查工作结束,我送济南军区的战友回到北京军区大院,九月十八日一早,我们又随北京军区机关工作人员一起,赶往天安门广场,参加了下午举行的毛主席追悼大会。第二天,趁天安门广场追悼大会花圈挽联都还没撤掉,我又专程到天安门广场拍照留念。<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九月下旬,震后两个月了,唐山受灾居民已得到妥善安置,工厂、矿山大都恢复了生产,市区商店也开始营业,学校也相继开学。唐山凤凰山公园的照相部也开业了,出车路过此地,我同我们班战友韩玉俭、左三保还抽空一起在凤凰山公园留了影。这一时期,各级政府纷纷派慰问团到部队驻地慰问。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派出了马玉涛、马国光、賈世俊、耿莲凤这些名演员,在机场露天剧场连续演出,慰问救灾部队。解放军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唐山人民的尊敬爱戴,此时此刻,做为一名军人,自豪感油然而生。<br>  十月下旬,唐山已进入深秋,天逐渐冷了下来,机场有些部队,已开始换上棉帐篷,做过冬准备。我们部队接到北京军区命令,月底前撤离唐山,返回井陉营区。<br>  据我们二十四团团史记载:这次唐山抗震救灾,我们团出动9个运输连,320台运输车,先后共出车14677台次,行驶1472911公里,运送伤员和群众39851人,运送救灾物资36481吨。在这次任务中,全团有4名同志光荣出席中共中央召开的抗震救灾表彰大会。5连荣立集体三等功,1连4连受到军区后勤部通令嘉奖,36名同志荣立三等功。总之,我们二十四团没有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圆满完成了这次抗震救灾的艰巨任务。<br><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临离开唐山前,我们一连全体指战员在机场合了个影。在这张照片中间一排坐着我们连长霍庆荣,指导员郑德,一排长黄发富,二排长王富民,三排长李廷友。正是在这些基层指挥员身先士卒,勇往之前带领下,我们一连才圆滿完成了唐山抗震救灾任务,并且受到北京军区后勤部通令嘉奖。荣誉属于连排首长,属于我们全连战士。<br> 十月二十六日,我们一连全体官兵告别唐山人民,返回井陉,胜利结束了历时三个月的抗震救灾任务。唐山抗震救灾近百个日日夜夜,是我从军期间最有意义的一段时光,将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font></h1> <h3><font color="#010101">救灾结束后,战友们回家乡探亲合影。</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