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调 记 忆

赵文生

<p class="ql-block">  避开多次人满为患的旅游旺季,为的就是找一个没有俗事缠身的日子,独自一人骑上旅行自行车,去一个清净且又能怀旧的地方,清空心灵积淀的尘垢,去感受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情怀。选择了几处地方,最后决定还是去家乡的山水之间,走一走,看一看,重拾一些童年的记忆方能感到轻松、释怀。考虑至此,推上自行车便出门而去。</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原野失去了夏日的浓郁,金黄的、火红的树叶尽显季节赋予它的万种风情。虽然是深秋,错过了春暖花开的季节,秋日的天高云淡,映衬着大地的一片金黄,不也能让人感受另一种秋日肃穆的美吗?</p><p class="ql-block"> 此时,不禁想起刘禹锡的《秋词》。</p><p class="ql-block">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p><p class="ql-block">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p><p class="ql-block"> 漫步在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小路上,想起那遥远的孩提时代,曾经大雪飘飞的小村,平民邻里的小村,还有那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以及发生在这里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故事,让人心动不已。</p><p class="ql-block"> 记得和同村孩子与邻村孩子们的一场“战斗”,被父亲知道后,回家就是一顿暴揍,闷闷不乐的我,悻悻的来到村西的小河边,仰卧在河边的岩石上,头枕着两手交叉的胳臂,翘着二郎腿,看着天空瞬息万变的白云,卷起无边的尘烟,白云一会像万马奔腾,一会又像陡峭的山峰,高耸云天傲视苍穹,转瞬又像扭腰弄姿的仙女,拂袖云端。看着高天的云卷云舒,不知不觉间存积在心头的阴郁就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然后,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又找伙伴们去疯玩了。</p><p class="ql-block"> 此刻,展现在眼前的不仅是儿时的经历,还有年少时遇到的许多人和事也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紧邻县城城南的苍山脚下,有一条小河从南向北流过,在小河的转弯处有一片生长茂盛的杨树林,那片杨树林和普通的杨树有所不同,它是一种稀有品种,村民都叫它“蔡(音)杨”,现在那种蔡杨树很难再见到了。不知在何年何月,土生土长的村民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龙湾”,“龙湾”的南面就是我们的小村庄。这里春天到来的时候,一株株高大呈圆形的树冠,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片绿色的彩云,漂浮在山脚下,与云雾相映成辉,若隐若现。河床上到处裸露着被山洪冲击出的树根,张牙舞爪突显出那狂傲不羁的野性。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美术系的张广一老师,经常约他的同学当时任山东艺术学院院长的张志民老师,号称“张大石头”,和曾获得1989年油画《沂蒙娃》全国第七届美展铜奖,1994年《万岳之尊》获全国八届美展优秀奖的刘德润、刘燕夫妇,经常来这里写生。记得从不修边幅随性惯了的张广一老师说过“我的天唻!这里能与九寨沟媲美啊”。当时我还年少,因为酷爱美术,经常跟在张老师的屁股后面学画画,受他们的影响我也慢慢爱上了“龙湾”的这片杨树林,后来杨树林遭到人为的破坏,那时年少轻狂,看着被破坏的杨树林气愤不过,在其中一棵树干上,用小刀刻了十四个字“芳林新树催陈叶,河水前波让后波”。寓意要替代村支书,保护好那片杨树林,后果被村支书看到了刻在树上的字,然后,在村里大喇叭上不提名的痛斥了一番这种行为。</p><p class="ql-block"> 后来又来过几次那片杨树林,仅剩下的几棵杨树中,我刻过字的那棵还孤独的挺立在那里,随着树龄的增长,字迹已经变的模糊不清了,如今不仅我刻过字的杨树没了踪影,就连剩下的其他几棵杨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变成了现在我脚下的一片荒滩。</p><p class="ql-block"> 现代文明的发展,无不是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换来的,现代工业文明的进步,必将带来一个悲惨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骑着自行车,经过眼前的葡萄园,这里以前是一片茂盛的山楂园,岁月尽管抹去了很多美好的记忆,然而,我扔能清晰记得在这片融进了我青春和血汗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永难忘却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我参加工作的前一年,村长看我待业在家无事可做,便让我去看管村里新建的一个山楂园,山楂园和苹果园相邻,白天在苹果园里帮着干点杂活,主要时间还是在山楂园这边,夜晚要住在山楂园的“地窝子”里。山楂树和别的树木不一样,是要进入冬季后栽植的,也就是在那年的冬天,让我深深的感受到家乡冬天原野的荒漠、苍凉与可怕的安静。同时,也让我在那一年的时间里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丰富了阅历,更深刻的认识了这个多彩的世界。最难忘记的还是在“地窝子”里度过的日日夜夜。</p><p class="ql-block"> “地窝子”分地上一部分,地下一部分,地下有一米深,上面用木棒支撑起屋脊,然后再覆盖上一层黄草搭建而成,外面再冷的天气,只要猫在“地窝子”里,借着地温的温度,感觉温暖如春。因为离村庄远,架设电线不方便,晚上照明只好用煤油灯或蜡烛。</p><p class="ql-block"> 山楂园中心地段的路边有几个坟墓,有天晚上我吃过晚饭,从家里往山楂园走,当走到离坟墓有五十多米远的样子,突然,坟墓中间升腾起一个有足球大小的火球,并带着一个蓝幽幽的尾巴,上升到五、六米高的时候,瞬间又落了下来。顿时,吓得我两眼发黑,脑袋发麻,浑身冷汗连连,无限的恐惧加上黑暗,我的整个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一点力气,往前走也不敢走,往后回也不敢动,正在这无助的时刻,一道手电筒光从远处照射过来,我知道,这手电筒一定是和我一起看管山楂园的同伴照来的,当我喊他名字,听到他应答的那一刻,立即让我如释重负。虽然我不相信鬼神之类的传说,但在火球突然升起的那一刻,实实在在让我感受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惊吓。事情过后,我并没有往迷信处去想,因为我看过很多关于磷火方面的报道和知识,这次所见不过是一种磷火现象,并没有给我在以后的夜间巡查带来恐惧和阴影。</p><p class="ql-block"> 大雪飘舞的冬夜,是最适宜看书的绝妙时间,在温暖的“地窝子”里看书,感到十分惬意,外面大雪纷纷扬扬,昏黄的灯光照得屋内宁静、安详,躺在床上能听得见雪粒簌簌往下落的声音。有时,猫头鹰会飞到“地窝子”的屋顶,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给这凄清寒冷的雪夜带来了无限的苍凉与神秘。</p><p class="ql-block"> 白居易的一首诗,最能表达当时的意境:</p><p class="ql-block"> 可怜今夜鹅毛雪,引得高情鹤氅人。</p><p class="ql-block"> 红蜡烛前明似昼,青毡帐里暖如春。</p><p class="ql-block"> 在那短暂的一年时间里,每天都过的那样充实。难忘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看过柳青著的《创业史》,书中以现实主义的描写手法,真实再现了梁三老汉和梁生宝在蛤蟆滩的生活沉浮,充分表现了那个物质极其贫乏的年代,他们那代人高尚的精神境界,现在想来记忆犹新。后来又读了获得第三届矛盾文学奖路遥著的《平凡的世界》,才知道为什么路遥把柳青尊为导师,路遥在文学的道路上深受柳青的影响,评论界有种观点认为没有《创业史》就没有后来《平凡世界》的问世,路遥在创作随笔里说过,在创作《平凡的世界》的过程中把《创业史》看了无数遍,柳青可称得上是路遥的文学教父。</p><p class="ql-block"> 安静的、白茫茫的雪原,除了我回家时趟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便没有了别的痕迹,大雪覆盖了这里的一切。我沉浸在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里,尽情享受着这无尘空间的美好,徜徉在书籍的海洋里,分享着各种人物的生离死别与喜怒哀乐……</p><p class="ql-block"> 在后来的时间里先后读了尼采的《查拉图斯特如是说》、《善恶的彼岸》,叔本华的《智慧人生》,以致把叔本华的名句贴满了“地窝子”的墙壁,并且记了好几本读书笔记,一直保存至今。如叔本华所说“人生的景象,就好比是一副粗制滥造的镶嵌在墙上的瓷砖图画,近看不能产生一点效果,远看才能欣赏出它的美妙之处”。是的,人生经历也是如此,当你正处在事情经过的时候,感受不到它存在的意义,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沉淀,回头在想起的时候才感到对失去岁月的珍惜。</p><p class="ql-block"> 骑着自行车,走过家乡的角角落落,这里的每寸土地都能唤起我对年少时的回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真实的存在过。面对着巍巍文山,看着脚下五彩缤纷的萧萧落叶,怀着对失去岁月的不尽追忆,一丝淡淡的忧伤袭来,让我想起作家周国平说过“在回忆的引导下,我们寻访旧友,,重游故地,企图找回当年的感觉,然而徒劳。我们终于发现,与时光一起消失的不仅是我们的童年和青春,而是由当年的人、树木、房屋、街道、天空组成的一个完整的世界,其中,也包括我们当年的爱和忧愁,感觉和心情,我们的整个心灵世界”。</p><p class="ql-block"> 时光在流逝,未来不可知,唯有我们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承载着现在,连接着过去,在这无垠的大地上将继续繁衍着代代生命,轮回着生命的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