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深山拉炭记，——四十五年前我的一篇日记

李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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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来到河津，北城公园的法桐和杨树上的枯叶，随着萧瑟的秋风，扑簌簌地飘然落下，给人带来了阵阵寒意。

公园里已没有了往日的三五成群、数人成伙的唱歌、跳舞、散步队伍的场景，夏季公园里曾熙熙攘攘的林荫小道，现在己不见人影了，只有我一人慢慢地往前走，脚下枯叶被踩踏发出的“嚓拉、嚓拉”声，让公园显得比平时更加寂静。





初冷的天气，人们大都在家里，街上行人也不多。我走出公园，路过几个住宅小区门口，看到的是一张张新贴在墙上的通告，内容是热力公司告知居民11月10开始注水试暖，请各家留意用暖设施，防止漏水等等。



　　看到这里，我才感觉得冬天就要来了，北方将进入取暖期。看来居民们现在都窝在家里，静等大暖的送来。

想到这里，我就赶紧准备回家，外面的确有些冷。我随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啊，今天是11月5日了。

这日子其实并不特殊，也不是什么节日或节气，但这个日子却一直铭记在我的脑子里。

那是因为，1975年11月5日这一天，年仅16岁的我，与同学们一起，深更半夜冒着严寒，翻山越岭到几十公里外吕梁山深处的煤矿拉煤，经历了一场有生以来最艰苦最危险的磨炼，为的是解决那一年学校教室和学生宿舍的冬季取暖问题。



当年的这件事，算起来己过去四十五年了。当年是在什么时代背景下，怎么上的山、怎么拉的炭、同学们是一种心态？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记忆还在，但细节模糊。不过，有我当年的日记，完全可以复原当年的场景。

于是，我回到家，很快找到了当年的日记本，翻到了那一页。日记中对当年的拉炭的前后过程，作了比较详尽的记录。现在，我把这篇日记一字未改，原原本本抄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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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日记的原件



【日记原文】

（1975年）

11月6日 星期四 晴

十一月五日深夜，从樊村中学校内走出了一支队伍。他们拉着平车，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精神面貌，但单从他们的步子上就可以知道，他们情绪高昂、精神抖擞。黑压压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一直向北山方向挺进……。





　　

这就是我们樊村中学全体师生。为了落实毛主席光辉的《五七指示》，走勤工俭学的道路，校党支部组织全体师生，到离校四十余华里的吕梁深山的老窑头煤矿去拉炭，解决今冬取暖问题。





　　浩荡的队伍，沿着河（津）乡（宁) 公路前进。一路上，同学们说说笑笑，畅谈祖国的大好形势，畅谈经过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学校发生的深刻变化……。

虽然初冬的天气，冷嗖嗖的，寒气逼人，但同学们想到，这次拉炭是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缩小三大差别的革命行动，心里都感到热呼呼地。



　　越往前走，寒风越大，道路越坎坷不平，天气又漆黑，道边又是十几丈深的山沟，困难很大。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鼓舞着同学们克服困难，继续前进。

大家说，现在的困难比起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是微不足道的。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难不难，想一想红军过草原。



有个同学望着眼前黑暗一片，头上是陡峭的山壁，路旁是黑不见底的深沟，心里害怕了。旁边就有一个同学给他朗诵了自己触景而作的诗：

虽然在漆黑的深山，

犹如站在春光明媚的花园。

虽然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

但觉得是宽阔大路阳光洒满。



　　

就这样，同学们互相鼓舞，团结战斗，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老窑头煤矿。

啊，日夜向往的煤城，明灯如昼。拉坑道煤的溜车机器声和指的挥上下的哨子声、哗哗的绞车声、各地来这里拉煤的汽车拖拉机的马达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支雄浑豪放的交响乐，震荡着吕梁山谷。煤矿工人忘我劳动的革命精神，鼓舞着我们快装快运。





　　

我们很快装满了平车，顾不得休息，就开始往回返。

行进了不到二公里，远近闻名的洞子坡便出现在我们面前。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大家在洞子坡下休息了片刻，便开始了盘坡。大家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互相帮助。男同学帮助女同学，大同学帮助小同学。“洞子坡，坡连坡，没有耐劲上不了坡”，英雄面前无困难，困难面前出英雄，大家一鼓作气“冲”上了坡……。





　　

下了著名的“石匣沟”，西磑口遥遥在望了，大家的疲劳一下子没有了。大家加快步伐，很快到了西磑口。

这时，一条平滑的公路出现在眼前，再走十几里，就要到校了。大家喜气洋洋，在平坦的大路上飞奔向前。





劳动后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啊，是多么愉快呀。这种欢乐啊，是一切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资产阶级分子永远享受不到的。

这次劳动，锻炼了我的身体，磨练了我的意志，思想境界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这条艰苦的道路啊，正是使我们成长的必由之路。 （完）



看着这篇四十五年前我写的日记，文章的可笑、年代的可气、年纪的可怜，犹如吃了五味杂粮，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我的心头。

那是文化大革命后期以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为主的政治年代；那是几百名十六七岁的中学生拉着小平车夜进深山拉炭的勤工俭学活动；那是四十多名学生住在一大间两个同铺大炕的宿舍，不拉炭就无法熬过一冬严寒的现实。

我们毕业离校后，在校学生们仍然与我们一样，学工、学农、大批判、开门办学。直到1979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国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在校中小学生早己不用上山拉炭了，隆冬季节，他们可以坐在温暖如春的教室里，安静地学习。





居住在城里的居民，在前多年就用上了天然气或大暖。就是在乡村，村民也基本上告别了冬季靠煤取暖的传统生活方式，多数村实现“煤改气”或“煤改电”。

在校学生上山拉炭靠煤过冬的日子早已成为历史，但当年那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却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深深扎下了根，成为我们在随后的改革开放中奋起拼搏的力量源泉。



二0二O年十一月十日

（ 图 ／文 李福堂 ）

（部分照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