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曾经的上海人》

阿甘才是榜样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大山里曾经的上海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仅以此文献给三线建设的前辈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五十年前,我作为当时的中学生,跟随父母从大西北,进入小凉山下大渡河畔的这座核工厂。刚刚开始生产,完全封闭在大山沟里的工地,还无法配套所有像样的生活设施,居住的是“干打垒”楼房,学校则是用厂房设备拆下的装箱板和油毛毡,搭盖的仅仅用来遮风挡雨的“教室”;既缺乏教师资源,又无像样的课程可上,我和我的那些即将毕业的同学,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工厂的“老九号”(机械加工车间),美其名曰“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老九号车间是一个具备整体金属加工的技术性单位。从制作模具到翻砂铸造;从铆焊到金属理化探测;从电镀到抛光;从常规钳工到车、铣、刨床……用当时工人们自豪的口吻形容:除了飞机不能制造,我们可以生产加工所有的机械设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和所有的新老核工业厂矿类似,这座三线工厂同样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们。在我与“收尾”同学们一次次来到这个以金属加工为主的车间参与劳动,我有幸进入过老九号所有的厂房(包括车间食堂),和工人师傅们一起劳动一起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时候刚满十六、七岁,正是充满好奇心的年龄段。在“循环”不断地走近、接触这些这些厂房,交往这些工人师傅时,我发现与我同一个故乡、“上海”籍贯的工人师傅占居各个行业工种(核工业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起步,无论是老厂和新厂,上海籍的技术工人始终占有相当大的比例),或许因为我也是一个“小上海人”吧,当我面对这些来自同一个故乡,属于我的长辈们时,只要相互一张口,几句家乡话脱口而出,自有三分亲切感“扑面而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记得七零年春天,我第一次来到老九号劳动,进入的是翻砂铸造工段。这是一个劳动强度很大;也很脏的厂房,特别适合我们这些即将毕业的学生锻炼并接受“再教育”。在这里我认识了其中两位上海调来的师傅,一位名周根度,一位赵汝平。周师傅身材魁梧,热情爽朗,赵师傅有些内向,但总是露出眯眯笑容。跟着他们学习从翻滤砂屑,用模具制作沙箱,然后到了开炉的日子,便是铸炉融钢,朝着做好的模具沙箱里浇灌铁水,铸成各种机械零件的粗胚。这一天算是个重要日子,车间食堂是要把饭菜送到现场的,因为高炉化铁水到浇筑粗胚零部件,需要一整天的不间断连续作业时间。为了表现我们接受再教育后,不怕脏不怕累,思想上进步,当时我们还利用空闲,把这段劳动锻炼的过程,编成了独幕话剧《高炉上下》,我在其中扮演先是怕脏怕累,后来得以改造转变的青年学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翻砂铸造厂房劳动时,我还被安排到车间食堂帮厨十余天。车间食堂于我而言,仿佛来到了一个上海人扎堆的“环境”。除了管理员姚建国是常州人外,炊事班长张士清与炊事员张新庚,两位都是“喋喋刮刮”的上海人,包括食堂里专门卖饭菜票的会计徐秀珍(她十分健谈,至今仍旧在峨眉山安度晚年,过了耄耋之年,偶尔遇到我,总是用不变的乡音,热情地述说着过往与现在)。那时,他(她)们都在二、三十岁左右,那个嗓音整日里像“喇叭”似的张新庚年纪最轻,他是刚从上海调来不久的支援三线人员。关于他的许多传闻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张在上海期间,是王洪文的造反派“战友”,政治上靠得住。所以当三线建设需要从上海再一次派出支内人员时,他被责无旁贷地接受如此光荣的任务,离开大上海,来到山沟里的工厂,做了一名炊事员。几年之后,找了个21公司(华泰)的女朋友结婚,然后,随其调到陕西汉中市的四零五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时,学生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有长期化的打算,学校还专门在老九号车间食堂后面一条排水沟的上游,平出地来修建了一座油毛毡板房作为学工的基地教室,专门聘请有理论知识的工人师傅,为我们传授机械制图等方面的技术课。我参与过几堂为数不多的课程,是由一位名叫“金永松”的上海籍师傅作为老师,印象最深的是金师傅给我们上课时讲到,他在上海读技工学校时,实践操作考试中,手工制作完成一件车钳工使用的游标卡尺,让我对这位金师傅佩服的五体投地啊!十多年后,这位金师傅成了我兄弟的老丈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间隔第一次劳动结束没有多久,老九号的铆焊工段,接到加工一批二期工程需要的直径一米以上的排水用钢管任务。它是整张钢板在卷管机上卷压成圆,在用氩弧焊与电焊将其切割拼焊接而成。它需要在特制的转台上,由一旁的人手持撬棒转动台位上的钢管座架轮,然后再由电焊工在转动的焊缝上舞动焊枪,完成加工件。我和同学们第二次来到九号车间,不再是纯粹接受“再教育”,而是专门为加工这批水管,来做义务“辅助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铆焊工段的工段长马以鸿,是从老厂调来的上海人,他的爱人宋阿姨是焊工班的师傅,焊工班里还有一位上海调出,辗转新老两厂的女性师傅王雪兰,她的爱人绪士江也在老九号工作,是个老车工。铆工与焊工虽不是一个班组,却在一个厂房。铆工使用的卷板机与工人们轮番挥舞的大锤,发出的“轰隆”作响,与电焊工焊枪射出的刺眼火花,是铆焊厂房里经久不息的霓虹与交响。焊工班里还有一位与我颇能谈得来的吴宏宝师傅,为人风趣,他原来是做金属理化工作的,不知什么原因改做电焊工。我们相互“喜欢”的原因,是休闲时喜欢讨论故乡上海的方方面面,说一些只有“老上海人”才懂得的“俚语”,欢天喜地一番,便觉得故乡距离我们并非很远。铆焊工段厂房里,不得不提到我和我的父母最为熟悉的上海同乡“包学新”,他和我父母亲一起从大西北的四零四厂调来,曾经就读毕业于前苏联莫斯科钢铁学院。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居然调来新厂之后,被分配到老九号的铆工班,与一帮抡大锤的硬汉们为伍。他一直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工余时间只要有空,都是我家的座上客,一直捱到七十年代末上海宝钢上马,这位钢铁专业的得意门生,背着他几箱十多年未开封的业务书籍,回到了故乡,真正有了施展自己才华的用武之地。</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