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记

无痕

一.初见 　　养蚕的想法源自一个餐盒，和孩子吃干锅虾给先生顺带了一份，店家装了一个约五六公分高直径三十多公分的盒子。可能是因为小姑娘的科学课正在学习《蚕的一生》，然后那个盒子就让我联想到了小学的一篇课文《春蚕》里作者的母亲养蚕的匾，就问孩子想不想养蚕。以为孩子会不同意，因为我自己很害怕虫子，想着小姑娘也会怕，谁知她竟然表现得很期待，那就找蚕苗吧，可是我对蚕的了解只有小时候的那篇课文，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哪里有人养蚕，正打算求助“万能的朋友圈”邻居说:“不好养，慢慢就死了，养不成茧，网上就有的卖，回来了给我分上几只。”一看还真有，果然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啊！ “我的蚕宝宝回来啦！”小姑娘高兴地叫道。外包装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纸盒，物流真给力，两天就到手了，但两天对于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的活物来说也许是个漫长的过程，怀着兴奋又忐忑的心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里是一只透明的圆盒，盖子盖得很紧，且没有透气孔，盒子里面是满满的碎桑叶，仔细一看叶子上面爬着小小的蚕，五毫米左右的样子，土黄色的身子，白色的脑袋，一张黑又亮的圆珠笔笔尖似的嘴巴，原来这已经是脱去黑衣的二龄蚕了。它们有的在慢慢爬动，有的在吃桑叶，显然都很健康。便和小姑娘满怀欣喜地给换了宽敞的新家——早早洗干净的装虾的餐盒，采了新鲜干净的桑叶剪碎均匀地撒在表面，又用放大镜各种观察一番才安置在屋里见不到太阳的地方。 二.一个也不能少 　　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活物，照顾它们就成了一项新的日常工作，采桑叶、喂食、定期清理桑叶残渣和蚕沙，起初以为这些都是小姑娘的事情，谁料这大任才过了两天就落在我的肩上了，小姑娘只声称是“我的蚕。”就是不见常照顾，养蚕这回事儿随时都被她抛之于脑后。 于是我每天跑步途中都在有意无意地找寻桑叶，跑罢就赶紧回家喂小东西们，“害”得我生活作息都规律起来了！ 最难的是清理残渣了，由于没有经验，使得我无从下手，若是一个个抓出来费时间不说我也没那胆，从小就怕虫尤其这种软而长的幼虫，要是摘菜时手不小心触碰到只菜青虫定会惊叫一声丢了那菜，心也随之扑通直跳，那感觉像是魂魄都掉了一半。 后来找了只夹子，把上面爬着蚕的叶片一一夹出，把下面的残渣倒在一边，再把夹出的叶片放进盒子，撒上新的桑叶，虽然清理得不是很彻底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桑叶残渣和蚕爬行的丝裹在一起夹杂着蚕沙，乱呼呼的一团，正打算扔掉的时候看见缝隙里探出个小小的白脑袋，天呐！里面竟然还有蚕！然后就把残渣翻来覆去地找，找完叫小姑娘再找一遍，最后让先生确认一遍才敢扔。 在一次先生最后确认过程中发现一只蚕宝宝后，每次翻找的次数又增加了，有时候已经扔了，过一会儿突然又去垃圾桶里仔细查找，导致垃圾桶的回头率暴涨。好在小东西一天天在长大，后来也就不用那么费心了。 三.中毒风波 　　蚕宝宝在二次脱皮后皮肤渐渐变白，身体足足长长了两倍，肉眼下尾角也能清晰可见，从此可以告别用放大镜观察了。清理残渣也不用三番五次地查找了，可有几只蚕脱了好几天的皮还没有脱完，依然不吃不动，甚至蜷缩起来，看上去更小了，我怀疑它们已经死掉，可当我动一动它们以确认是否是死亡时，它们又会起来爬几步，我想它们大概是遇上脱皮困难症了吧，我把它们几个放到一起以便观察，眼看别的又长大一截，它们仍然蜷缩在原地。 过了两天我在清理残渣时发现它们已经干掉的尸体，更可怕的是又发现几只蜷缩起来的大一点的蚕，直觉告诉我情况不妙，不由地想起之前邻居说的话:“不好养，慢慢就死了……。”心都凉了一半。 可我不能坐视不管，总有原因的，蚕是网购的，对！找售后，他们一定能帮上忙。 晚上忙完店里的杂事已经快十一点，客服竟然还在，交流得到的回答是中毒，疑似吃了来历不明的叶子。还说只要保证叶子干爽、干净，温度适宜，避开蚊香、香水类气味，蚕是很好养的。这番话给我了头绪也给了鼓励，回想了一下其他条件都满足问题也许就出在叶子上。 中毒？我采的桑叶都是非常干净的，难道上面有农药？不可能！若是那样的话就不只是一小部分蚕遭遇不幸。我每次都是早上跑完步采桑叶，手心的汗液以及手霜残留会不会就是罪魁祸首？ 接下来我每天抹完护肤品都把手洗一遍，桑叶采回家后用纸巾把桑叶两面各擦一遍再投喂，我能做的就这些，剩下的就看它们的了。 不知是我的判断正确，切断了不够卫生的食物，还是蚕宝宝又一次脱皮后长大了较以前好养了，此后便没有这种情况了。一场损失十多只蚕宝宝的中毒风波就此结束。 四.一夜暴增的食量 　　在二十天左右，蚕宝宝又陆续眠了，随之是第三次脱皮，比起上次脱皮我没有那么担心了，不吃不动的是正常的，给其他宝宝投喂少量桑叶就好了。这次没有异常情况脱皮过后每天都很规律，早间投喂，平时再抽空查看几次即可，只是增加一点桑叶的量，叶片也不用再撕那么碎了。 有一天先生突然问我:“你是不是还没有喂蚕？” “喂了呀！喂完没过多久。” “你去看，没有桑叶了。” 我进屋一看果然如他所说，盒子里白白胖胖的全是蚕，已经不见桑叶的影子了。便急匆匆地跑去找，附近的桑树我已经了如指掌，很快就能让它们吃上美味的桑叶，谁知下午一看又吃光了！那一天我喂了四次，最后一次是睡觉之前，卷帘门都拉下来了，我又不得不开门出去找桑叶，还好还好，门口绿化带里长着一棵小桑树，叶子平时没舍得摘，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第二天开始每次喂平时两倍的桑叶，再准备大概同样多的一份，这就够一天吃了。也不用再把叶子撕碎了，整片整片撒下去它们就迫不及待地爬过来，毫不客气地从一片叶子的侧面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似乎对我精心采摘、清洁的美味很满意，那大快朵颐的样子，若是让馋孩子看了定要流出口水来，仔细听还能听见它们咬桑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呢。 五.你来自仙界 　　小姑娘最近问题特别多，比如是谁发明了作业？谁发明了香皂之类的，我竟然一个都答不上来。这回又问我是谁发现了蚕？把蚕丝做成了绸？这个我也答不上来。只知中国祖先早在几千年就开始养蚕了，养蚕和利用蚕丝是人类生活上的一件大事。丝绸在中国早期的国际贸易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古丝绸之路的强盛与文明一直从涛涛历史长河中流淌到今天，并一再被巩固和延续，小小的蚕功不可没！ 还听得一个故事:话说天地初开之时，大地一片荒芜，人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玉帝叫来金蚕和金牛让它们到凡间帮助人们度过难关，有蚕宝宝背上的四个牛脚印为证。 事情是这样的: 金蚕和金牛接到玉帝的派遣后承诺一定会不辱使命，就辞别玉帝准备下凡，可金牛不会飞，金蚕虽然愿意驮着金牛，但是体型悬殊太大了，无奈只好又去向玉帝求助，玉帝呵呵一笑说别担心我给你个法宝，说着就拿出个小白丸交给金蚕，嘱咐说驮金牛时只要含着它就可以了。 金蚕含着小白丸，一瞬间身体变得非常大，金牛跳上蚕背一起向凡间飞去，到了凡间放下金牛后金蚕就慢慢变回原来的体型了。可由于路途遥远，金牛又重，使得金蚕软软的背上留下的四个牛脚印再也消除不了。 后来金牛为人们耕地，金蚕化茧做衣，深得人们的喜爱。 六.外婆助兴 　　蚕宝宝长得飞快，大一点的已经有五厘米，以至于增加了两个盒子才勉强够住，随手带回的桑叶已经不能满足它们对食物的需求量，故每天早上出门都要记得拿个袋子好带回更多的桑叶。 接到外婆的视频通话时它们在陆续脱第四次皮成为五龄蚕了，这意味着即将要结茧了，是不是表示我离成功不远了呢？因为喜悦，也出于炫耀就给外婆看了看，没想到倒是勾起了外婆的回忆，给我讲起了她以前如何养蚕，如何煮茧取丝，还让我在蚕结茧后，把纸粘在墙壁上以收集蛾下的蛋（蚕卵），第二年开春自然孵化就有自己的蚕苗了。 我从未想那么长远，刚收到那娇嫩的小生命时，觉得能养成茧就算奇迹了，经外婆这么一说蚕的全部生长过程才正式地清楚地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蚕一生有卵、幼虫、蛹、蛾（成虫）四个形态完全不同的阶段，其中幼虫阶段还要进行四次“眠”、四次脱皮的蜕变，多么魔幻的蚕生啊！多么可爱的蚕宝宝啊！便对它又多了几分兴致，令我惊讶的是自己竟生出想摸摸它的念头，主动去触摸虫子这是我几十年都没有干过的事，那软绵绵的来回伸缩蠕动的身体让我害怕。 可这蚕不一样，只一点就让我对它另眼相看——它很乖，只围着桑叶转，不会爬出盒子乱串。外形也好看，尤其“眠”的时候，胸足收拢、头高高抬起，还有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最前端的两个气门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它的眼睛，其实它眼睛很小视力也几乎为零），一动不动的又有几分呆气，身子两侧各有一排气门，黑黑的小圆点点缀着白白胖胖的身体加上尾部翘起的小角，又平添了几分玲珑可爱。这个时候就忍不住同时带着挑战性质伸手摸了摸它，它的身体柔柔滑滑的，微微有点凉，并没我想象的那么软，最让我吃惊的是它的反应——基本没反应，一点都不怕人，连在它吃东西的时候动它它都不带搭理的，看来“家蚕”的头衔可不是那些一见动静就“死”给你看的虫子可以担当的。开始也就用手指摸一摸，后来清理残渣时就赤手去抓了，真没想到我会和它们走得如此之近，我以后会不会不怕虫了呢？ 七.结茧 　　蚕宝宝经过三十多天的埋头苦吃终迎来了成熟，它们陆续离开桑叶找到合适的地方开始吐丝结茧。 这是个伟大的工程，它们先吐丝搭好支架，再织一层蓬松的茧衬，茧腔形成后它们在里面弯曲着身体日夜不停地一寸寸吐尽平生所有的丝结出坚硬的的茧，据我观察整个过程竟然需要大约三天！结完茧蚕宝宝还要在茧里面脱一次皮方能成为蚕蛹，在化蛾之前蚕蛹是不会动的，很容易受到外界的侵害，而茧的作用就是保护蚕蛹。 蚕丝就是蚕蛹阶段取得的，我竟是才知道这事，一只蚕可以吐一根一千多米的丝，是它身体长度的一万多倍。为了取得完整的丝，不让蛾子出茧时将茧咬坏使丝断掉，人们会用开水煮茧杀死蚕蛹同时使蚕丝变松软，再进行缫丝。光亮柔软的蚕丝做绸缎，富含蛋白质的蚕蛹还有很高的食用价值，物尽其用，这是人类聪明的地方。但对于蚕来说无疑是个悲剧，本想做茧自护，没成想作茧自缚。 不过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小姑娘虽然平时不管理，但蚕宝宝生长的周期她可是一清二楚，关键时刻就会发号施令，这不，看见蚕结茧后就发话了:“等蚕宝宝变成蚕蛾钻出来之后再煮茧，我不要丝，我要蚕宝宝！”这可是人家的蚕啊，得听人家的，也就了了试一试古法的念头。 　　蚕宝宝们在先后十天里全部成了茧，我把蚕茧一个个小心取下，放进四面挂满白纸的纸箱里，把结茧的格子、饲养的盒收拾妥当，蚕沙晒干收好，给小姑娘养蚕的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只盼着小家伙们能够顺利化蛾，我就可以给小姑娘交差了。 八.成仙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蚕茧依然没有反应，心里开始打鼓，会不会是太热了？会不会是我取茧的时候不够小心把它们弄坏了？是不是它们还没有吐完丝被我打搅了就死了，所以才没有出蛾？可我又不能打开看，只能干着急，算了，它们在茧里我有什么办法，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也不看了。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突然又想起它们，好几天没看了，还是看看吧，果然已经有四只蚕蛾破茧而出了，小姑娘学的知识又派上了用场，兴致勃勃地给我讲雌雄之别。这是过了多久？度娘不是说十到十五天就会羽化吗？找到第一个茧的照片看了一下拍摄日期，到现在是第十六天，原来是我太着急了。 　　我一直疑惑它们在如此坚硬的茧里，没有拿小刀，羽化后要怎么破茧重生呢？原来它们身体携带了特殊的“药水”，此宝物可以将茧腐蚀软化，蛾乘此顶一个孔钻出蚕茧。蚕茧出蛾后里面留着蚕宝宝吐完丝脱的第五次皮和蚕蛹羽化后脱下来的壳，真是变身好手！ 　　再看看这身体胖乎乎的蚕蛾，由幼虫时期的八对短足变成三对长足，也就是只留下了胸足，腹足和尾足不见了；两对翅，口器退化，再不食人间烟火；白色的身体长满细密的麟毛，眼睛又圆又黑；触角最为漂亮，像是柔软细滑的羽毛。蚕蛾振动着翅膀，拨弄着触角发出求偶的信号，以完成繁殖的使命。由于长期的人工饲养使它们身体庞大，翅膀短小，飞行能力已经丧失，虽然有翅膀但是根本飞不起来。我之前曾感叹它们生命短暂，想在羽化后让它们飞走，哪怕只飞一次，也不枉蚕生吧！看来是我天真无知了。 　　蚕蛾只有几天的生命，交配产卵后自然死亡，卵孵化后开始又一个轮回，生生短暂，生生不息。 万物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规律，我的蚕蛾也不例外，一礼拜后先出的蛾子慢慢停止了生命，我想它们大概是完成任务后需要回天宫复命吧，便就脱离这凡胎肉体了，人家是仙儿嘛。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