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干杯】（30）

铁丁

     ①

鸡蛋臭了，要证明确实臭了，必须打开蛋壳，是吗？是，这是正常的思维。但，这是貌似正常的思维。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那时我还是个学生，每个月十六块五毛钱饭费，不敢吃好菜，不敢吃三个馒头。有一次实在太馋了，多要了一个咸鸡蛋。满怀激动地打开时，流出的却是臭汤子。回去要求换一个，卖饭的女人说你打开了就不能换了。我说不打开我怎么知道臭了？她说反正是没法换了。我把鸡蛋摔进她柜台里面的地上，骂了一声“老子不吃了”，愤愤地离开了。

多年后我还见到过那女人，头发白了，精神倒还好。她肯定不记得我了，因为我没把鸡蛋扔在她脸上。

　　 ②

每次年底给领导匿名打分，领导都准时出现并热情地把纸条递到你手上。有时领导还热情地在旁边指导，好像你有哪项不会填似的。纸条上“主任”、“护士长”每人一行，内容由高到低，最后一项是“是否愿意与他一起共事”。

我有闲情的时候我就胡思乱想。有时我真想在“是否愿意与他一起共事”一栏处打个叉，看看会有什么结果。但每次一有这个想法，脸就热辣辣地感觉好像被旁边的激光照射着，所以至今也没有做成这个实验。

许多事，非不能也，实不敢也。

　　 ③

高中的时候，我考到汤河口中学。那时学校在汤河口镇的西南一处半山腰上。半山腰用石头和水泥建成的一排窑洞，窑洞上面切削铺垫形成了大块的平地，建了两排教室，教室前面有篮球架子和水泥乒乓球台子。老师和学生的宿舍就在窑洞里。

        对窑洞我是不陌生的。哥哥高中两年，那时高中是两年而不是三年，一天课没上，天天都到河边扛石头，建成了我们公社的窑洞学校，农校。那时候流行农校。建成窑洞是学习延安精神吗？不知道。汤河口这个窑洞农校也是学生搬石头盖成的吗？不知道。

高二搬到街里的新学校。教学楼前面是操场，操场的另一端是集体宿舍。集体宿舍是大通铺，二十几个人睡一排。

我高一的班主任名叫杨正川，高二的时候调回了北京。前年他的美篇写到他回到那个窑洞看过，不让进；也到街里那个学校看过，没有人认得他了。每次回老家都从山下往山上的窑洞看一眼，想到不让进心就放下了。前几天回老家特意到街里那个学校门口看了看，拍了两张照就离开了。楼是新的，操场是新的，宿舍的平房没有了，即使我进去了，又能看到谁呢，又能找回什么呢？

　　④

高中暑假，赶上民兵训练，我被编入预备役第几师第几团。训练的时候挎过一种国产半自动步枪，训练完还可以背回家。那天晚上我是不知怎么供着它，放这儿怕摔了，放那儿怕碰了，离开一会儿又怕丢了。第二天我再也不敢背回家了。后来听说有人打过全自动的，打时间长了枪管发热变红，又改为半自动了。

训练期结束，考核时每人五发子弹，我打中三发。那是一枝762步枪，后坐力极大，第一枪就把我震晕了，还是旁边的人帮我拉开枪栓的。据说枪栓不拉开，子弹壳跳不出来，枪膛的高温散不开，枪就坏了。后面每打一枪都是别人提醒我，我才想到拉枪栓。还好，五发打中了三发，又惊又喜又惭愧。

这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我父亲比我强多了。他枪法比我好。我记得我小时候我们家院子里还能看到一枝火枪，我父亲年轻时肯定摆弄过。那枪非常沉，等到我能挪动它时它就不见了，不知是上交了还是卖了。

民兵训练打靶时，大队干部可以多打几发子弹。和管训练的人熟了，还可以带他们去打猎。那时夜里还有狼到村子里来叼猪，白天上山砍柴还能看到狍子。可奇怪的是，平常常见的狍子，每到有枪的时候就连影都没有了。搜寻一天一无所获，父亲打了一只乌鸦算过了一把瘾。

父亲去世许多年了，我也早过了舞枪弄棒的年龄。现在枪管制得很严，民兵训练后也不再有打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