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坚守八里河东山阵地整一年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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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对越自卫还击战四十一周年

《钢铁团记忆》连载之风釆篇

作者:朱胜利 主编:郑怀盛

出品:管仲建 编辑:韩水霖

　　朱胜利，1953年生于陕西省米脂县城关镇。中共党员，大学文化。1972年12月参军到183团2连，历任战士、排长、指导员，边境作战时任1营教导员。

转业后历任共青团甘肃省委委员、省青联常委、团省委宣传部部长兼青少年维权部部长，甘肃省前卫体协副主席兼秘书长，甘肃省公安厅反邪教侦察总队政委、网络信息安全保卫总队政委、公安厅副厅级巡视员等职，国务院授予二级警监警衔。

　　在全军为时10年边境自卫反击防御作战中，在所有参战的营级单位中，摩步化183团1营是坚守防御阵地最长，得到配属分队最多的营级作战单位之一。

边境前线的八里河东山诸阵地由61师接防，八里河东山防御阵地又一分为三，分别由1、2、3团从西向东各派出一个营接防。1团2团的阵地由本团三个步兵营轮流坚守，每个营上阵地大约为4个月。3团1营接受防御阵地后，坚守了整整一年时间，因为3团的2营3营分别部署在八里河东山阵地的东侧，担任警戒防御任务，团里无兵力进行替换。

1营在老山前线阵地编成内，从5号起到29号止，坚守阵地19个、哨位142个，防御阵地正面宽3公里。红1连部署在8、9、-（负）9、11、12、13、23号阵地上；红2连部署在25、-25、26、-26、27、-27、28号阵地上；摩步3连部署在5、10、21、22、-22号阵地上；1炮连连指部署在10号阵地左后侧；1机连连指部署在10号和11号结合部，营指设在10号阵地，1营右侧为2团和1团的阵地，就是著名的老山前线“80年代上甘岭”。摩步4连部署在1营阵地配属1营作战。摩步10连为1营预备队，在二线待命。团属炮兵营前进指挥所设在1营营指挥所，主要支援1营战斗。

1营正面对峙的是敌军正规部队一个加强营、左侧有两个特工营盘踞活动。阵地与敌距离700米左右，敌我之间坡陡沟深，树丛杂草茂密，天然溶洞多，地形十分复杂，便于敌人隐蔽企图。敌人采取的主要手段是夜间偷袭、小分队袭扰，小组打冷枪投冷弹等，狡诈多变，目的是疲惫我指战员，以攻为守保障他阵地安全。

1营阵地上有军、师、团炮兵观察哨，电子对抗营等7个单位驻守，给1营作战指挥和阵地管理带来了不少困难，1营营长杨志坚（陕西蒲城人），教导员朱胜利（陕西米脂）主动协调，确定了以我为主的协同方案。同时，制定了详细的防御作战预案和防敌特工打法，增大了连排两级指挥弹性。一年里，全营共抗击敌100余次偷袭进攻，阵地经受了近万发炮弹袭击，全营共计毙伤敌300余名，牢牢守住了阵地，以小代价换取了大的战果。

战后，全营荣立集体三等功1次；营长杨志坚记二等功1次；政治教导员朱胜利被47集团军授予“战地模范指挥员”称号，记三等功2次，随即被兰州军区推荐、中共甘肃省委选调到共青团甘肃省委任宣传部副部长；二连记集体一等功1次，全营100余人次立功受奖。

一、上阵地接防

1营于1985年12月24日从西北腹地一个叫洛门的小镇，登上了专门运兵的闷罐车。

此时，西北正值隆冬季节，北风萧萧、雪花飘飘，战士们都穿上了过冬的棉衣。闷罐车经过四天四夜穿秦岭越巴蜀的铁路输送，又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滇境摩托化行进，终于安全到达了云南省文山州砚山县的战前训练集结基地。

由于天气明显变化，北方兵在一天时间里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穿出来了，冬装、春秋服、夏服都有着装，有的甚至跳到湖里洗澡。团里马上发出通知，从即日起，干部战士一律着春秋服，并在左胸前配置本部队的标志，以便识别。

随后，在近4个月的时间里，部队进入了针对敌军特点展开的紧张的战前训练。

1986年4月23日，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183团全体官兵陆续登车奔赴战场接防。

运兵车一出麻栗坡县城南就进入战区，通往老山的公路上每隔3～5公里就会有战地纠察盘查过往行人和车辆。每岗两人值勤，执勤人员头戴钢盔，全副武装，胸前挂着冲锋枪，面目凝重，表情严肃，左臂戴着黄袖章，上面写着“战区纠察”四个红字，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红绿小旗各一面，不时指挥车辆人员接受检查。车上的战友们此刻脸色凝重，车厢内已经没有往日的放松，不用说，大家心情开始都紧张起来。

车随着颠簸的红砂石子简易土路疾驶，土路两边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后勤保障分队以及野战军医院，还有野战军军指挥所和其他配属分队。一簇簇、一片片绿色军用帐篷和板房散布在隐蔽的沟沟岔岔，军人们在帐篷或者板房周围忙碌着什么。

进入战区二线，炮兵阵地，步兵部队的人员明显多了，帐篷和板房错落有致排列在背敌的山坡上。这里是野战军师部和直属分队配置地域，还有一些配属分队和一线轮休的部队都在这一带集结。

过了二线，前面就到一线战场。红沙泥的路面突兀不平，山越来越高，沟越来越深，弯越来越急，坐在汽车上的人们都不敢往下看，白色的云彩就在公路下面不时飘荡。

过了61师师部不远的地方，突然，看到一泓瀑布挂在高高的山上，百多米高的水流紧贴笔直的山体砸在在公路桥下的岩石上轰轰作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战士们感到很奇怪，这山头上哪来的水。后来才知道，这一带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这个瀑布实际在八里河东山山脉的半山腰，从下面看就像在山头上，这样美丽的风景大家没有心思欣赏，因为，营长早已通报大家，这一带是敌特工活动的区域。

来到团部，这里是一个小村子，叫芭蕉坪。战前有几十户人家，大多是平房，沿着红色的泥土公路依山而建。村中央平地有一座二层楼房，村子的西面是一个石灰岩质地的高高山包，成为天然的防炮屏障。奇怪的是，敌军部署在那拉口子上端小青山山梁上的大炮，竟然将炮弹擦着山体打中村子里唯一的二层楼，把楼房穿了一个洞。有一发炮弹还不偏不倚地落在村里公厕的茅坑里，把粪便炸得到处都是，老百姓说：敌军的炮弹炸厕所——激起公愤（粪）了。由于不安全，老百姓就搬走了，房子也没人住，显得空旷。

刚上战场的人，不论谁走到这个村子，不由得让人头皮发紧，身上起鸡皮疙瘩。

团部在芭蕉坪村西侧山包底下的坑道里建立指挥所，组织指挥战斗。1营作为团里的主要防御方向，也是师里的主要防御方向，在团部下车后，全营3个步兵连，82炮连，还有机枪连和加强的步兵4连，100重炮连，步兵10连作为预备队，配置在团前指后侧，共8个连队，分布在编成5至29号阵地的范围内。指战员们肩扛着自己的武器装备背上背包，徒步走向阵地。当天便和济南军区67军的战友交接了防御阵地，至此，1营进入了陌生的战斗环境。

二、1营首战告捷

1986年4月23日，1营以41师（丙）3团（35196部队）1营的番号正式接替济南军区41师（乙）八里河东山的坚守防御作战任务，营指挥所设在10号阵地。

1营当面之敌为314师568团一部，821特工营。该敌在1019、915、831白石山高地一线构筑工事与我对峙，与我间距七八百米。

4月25日21时40分，敌以一个班的兵力趁我换防立足未稳之际，在其炮火掩护下对我2连3排坚守的25号阵地实施偷袭。营长杨志坚接到2连连长刘继成的紧急报告后，当即命令营属炮连首先对偷袭之敌行八二迫击炮压制射击。2连连长刘继成随即命令7班、8班、9班、重机10班、八二无11班依托阵地分别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对偷袭之敌实施火力夹击，激战40分钟敌人撤退，战斗平息。

4月26日21时27分，夜暗，能见度很低。1连阵地上1班、3班的哨位同时听到间断的而且越来越近的树草碰撞声音，1连连长王钰锋命令1班、3班进行手榴弹火力打击，偷袭之敌再未接近我阵地。

4月26日22时37分，敌约一个排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分两路对2连25号、-25

号和27、负27号阵地实施偷袭，团、营两级指挥所启用专向有线电通信方式与2连沟通联系，直接指挥2连7、8、9班，八二无11班、重机10班以及3、4班，六O炮班、高机5班、4连9班、重机12班对偷袭之敌实施火力打击。

最先发现敌情的是营属炮连八二无11班班长朱存成，自从4月23日接防以来，他们班就被配属到团属阵地最前沿2连3排，接防3天来，每晚都有情况，作为班长他感到了压力，他害怕自己坚守的阵地上出事，因此，一到夜晚，他就进入哨位睁大眼睛密切注视着敌人可能出现的地域，丝毫不敢松懈。时间走到晚9时，夜漆黑，四周一片静寂，只有兄弟部队坚守的那拉口子方向不时传来枪声，这样的环境不便于观察但便于潜听。突然，他听到阵地前三四百米开外有鸟扑扑棱棱被惊飞起的声音，他顿时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终于，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再听，这声音在多个地方响起，他判断是敌人来了，而且是多个敌人，于是，立即命令全班占领射击位置，随即向阵地指挥长报告了情况。与此同时，坚守27号阵地的3、4班在阵地前沿300米地域也发现有微光闪动。守在连指挥所里的连长刘继成根据两个阵地的报告，当即判明敌人企图偷袭，即令六O炮班做好射击准备，并将情况及时上报营指挥所。接通电话就说：营长，敌人上来了，25、-25、27、-27号阵地都发现敌情。营长杨志坚是石家庄高级步校军事指挥专业队毕业回来任职的，此刻，这个1972年底入伍的陕西关中汉子，认为这是接防后，第一次遇到的较大规模防御战，于是他沉着向刘继成吩咐：按预定方案适时予以坚决打击，并将情况向团指挥所报告，请求团属炮营随时准备支援。团100迫击炮连根据团指的命令，迅速做好了射击准备。

82无11班5名战士此刻匍匐在25号阵地战壕里射击位置上，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班长朱存成传令大家枪弹上膛打开保险机，拧开手榴弹盖做好投掷准备，听指挥统一开火。因为，阵地前杂草树丛杂乱混生，地面坑洼不平，加上雨水冲刷成的自然沟洞，便于敌人隐蔽接近，朱存成接防阵地后就注意到这个特点，因此，他想统一开火统一投弹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枪林弹雨，让来犯之敌无处躲藏。

　　22时30余，27号阵地响起激烈的枪声。在阵地上的副连长朱伟干向连指报告，27号阵地前正北、东北、西北三个方向均发现敌人向阵地接近，连长让放近打，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偷袭的敌人踩响了地雷，朱伟干认为敌人已经暴露企图，即刻命令阵地上的各班开火封锁通道，防止敌人接近。刘继成命令连属六O炮班向27号阵地前预定地域炮击，给来犯之敌予以杀伤打击。此时，敌人向我27号阵地实施密集炮击，企图支援偷袭之敌实施强攻，朱伟干命令各班注意防炮，同时对阵地前之敌加大手榴弹投掷。经过一番激战，来犯之敌看无机可乘，在其炮火掩护下拖着死伤的同伙龟缩了回去。

25号阵地前的敌人在27号阵地打响后，依然走走停停，在异常谨慎小心的状态下，偷偷摸摸向我阵地摸索接近，偷袭的企图暴露无疑。朱存成初次与敌人近距离接触，心情不用言表紧张得要命，但是，作为一班之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示身边的战友听自己指挥。凌晨近1时许，当敌人摸索到30余米时，他一声令下，5支冲锋枪同时向来犯之敌射出愤怒的子弹，黑暗中只见敌人纷纷倒下。

此时，25号阵地上的指导员马文山和排长雷李指挥7、8、9班和配属分队各班分别向西北侧和东南侧来犯之敌实施火力打击，团、营属一OO炮和八二迫击炮也向敌集结地域和支援通道进行压制炮击。

朱存成班正面之敌遭到打击后，随即利用地形地物向我还击，并向我战壕投弹，战壕前后不时响起手榴弹的爆炸声，一颗手榴弹尾部冒着蓝光掉入战壕，滚落到三名战士的后面，由于战士们精力集中在当面对敌战斗中，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危险。这一情景被战士张振明发现，为了战友们的安全，他奋不顾身冲过去，迅速捡起手榴弹准备投向敌人，可是晚了，手榴弹还没有来得及扔出去就在头顶上方爆炸了，随着爆炸声张振明倒在战壕内，右手四个指头当即被炸掉，身上36处负伤，幸运的是，由于张振明捡起手榴弹后，改变了爆炸方向，身旁几位战友安然无妨，朱存成立即命令战士谢向东抢救张振明，自己指挥其他战友继续抗击来犯之敌。

事后，经手术抢救的军医统计，张振明身体里打进数十块弹片，有的弹片无法取出。

27日2时30分，敌对我25号阵地进行了猛烈炮击，敌再次纠集六个班的兵力在

炮火掩护下，向我25号阵地西北和东南侧发起攻击，经过20余分钟的战斗，西北侧攻击之敌被我坚守分队阻于阵前动弹不得，东南之敌则进入我战壕附近，其中一个小组窜入我壕内。发现情况危急，指导员马文山命令3排长雷李带领7班三名战士沿壕堵击，将敌人驱逐出战壕。战到凌晨3时许，来犯之敌在我炮火支援下和坚守分队官兵的英勇抗击下被迫撤退，我炮火转入火力追击，27日4时战场归于平静。

根据监听分队报告，此战毙敌9人，伤敌13人，我伤一人，消耗八二迫击炮弹18发，一OO迫击炮弹12发，六O迫击炮弹30发，手榴弹127枚，步机弹800余发。

此战标志183团1营正式进入为时一年，依托猫耳洞为藏身之地和战斗工事的对敌自卫反击防御作战。

三、防特工战斗

1营位于全师防御阵地（八里河东山）东侧，在师防御阵地编成内防守从5号至29号诸阵地，全营加强到8个连队。阵地呈内弧形状态展开，2连配置在最前沿，全营阵地正面宽约3公里，纵深约2公里。阵地内大大小小有20余个山头，地形非常复杂，有原始森林，有纵横小溪，更要命的是阵地区域内有许多溶洞，有的溶洞深不可测，兄弟部队同志移交阵地时说，有的溶洞甚至可以通到境外，听到的人都会感到紧张。

我们部队上去后，敌军确定其当前作战方针为：游击袭扰，消耗我有生力量，和我方打开了阵地游击战，经常派出小股部队，对我防御阵地进行袭扰。这种战法对我们野战部队来说，很难受，有劲使不上，一不注意就会被他们偷袭成功，我们就会有伤亡。

兄弟部队给我营1连交防的最后几天，曾经发生了一起敌军偷袭捕伏我人员的战斗，我一名战士差点被抓捕。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快要换防下阵地了，战士们警惕性有所放松。一天，-9号一名战士天未亮就到阵地下侧泉水处去背水，准备给班里打水做饭，来到泉水旁刚低头准备打水，忽的一声，从旁边的草丛里跳出来几名敌军，上来就分别锁喉抱腿，企图制服他。幸运的是这名战士在连队是擒拿格斗能手，他被敌军控制后手脚动不了，就大喊：班长，敌军上来了。几名敌军一愣神，赶紧捂他的嘴，他趁敌军手忙脚乱时，腾开手脚，拳打脚踢摔开敌军的缠斗，敌军人员不死心又要扑上来。在这关键时刻，班长带人赶来了，敌军人员一看，打了一个呼哨窜到草丛里不见了。后来听说，这名战士因为违反规定，一人私自下阵地背水，团里给记了一个处分，

又因为他临危不惧敢打硬拼的作风记了一次三等功。

1营刚接防后，由于不熟悉战场，没有和敌军作战的经验，特别是敌军这种小股部队偷袭战法，让人防不胜防。敌军的冷枪、冷弹使我方人员受伤的事件时有发生。各级首长压力很大，一段时间连、营首长都不敢接团长的电话，害怕挨骂。

后来，阵地上总结出来一种战法，叫“封闭阵地”，“封闭阵地”就是到了晚上的一定时间，我方阵地上不允许任何人员走动，然后，合理配置火力，在阵地上不留任何死角，发现情况后，可以不请示就开枪。

一天晚上1时许，1营营长、教导员正在营部的洞里，研究如何对付敌军小股部队偷袭的办法，忽然，听到1炮连阵地上枪声大作，营长连忙亲自拿起电话，询问是怎么一回事，1炮连连长报告说，他们阵地上有情况，查明情况再汇报。第二天，炮连连长报告说，打死一条狗。营长说，他奶奶的，一条狗你们竟然打了十多分钟，以后注意观察，搞清楚后再开枪。营长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教导员说，这就对了，阵地上如果一条狗都逃不脱的话，那么，敌军特工也应该一样逃不脱。营长说，就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果然，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营阵地上的晚上，只要有枪声，第二天，准会有情况报上来。阵地上有血迹；草丛里有人走过的痕迹；发现有丢弃的军用水壶、挎包等等。

“封闭阵地”战法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敌军对我防御阵地袭扰次数大大减少，我方人员减员也大大降低了。接防阵地一个多月来，和敌军小股部队斗智斗勇，一营终于有效控制住了敌人的偷袭，各级首长都高兴。

7月中旬的一天上午10时，大雾正浓，3连5号阵地一片寂静，除了上哨人员外，其余同志都在睡觉，追补晚上的瞌睡。正在哨位上的班长陈永祥，听到哨位外边有轻微的石头滚动。他根据自己以往的观察经验，断定外边有情况。他探头从哨孔向外看，由于哨孔小，还有伪装网遮挡，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他急中生智，将冲锋枪抓在手里，纵身跳到工事顶端，发现一个身着伪装衣的特工，已摸到哨位跟前了，后边还跟着五六个特工，情况万分危急，他顾不得叫战友，端起冲锋枪一个横扫，一发子弹从第一个特工的脊背上穿进去，这个倒霉的敌人一头滚了下去。其他特工见势不好，慌忙投出手雷，掉头就跑。陈永祥急忙来了个后滚翻，趴在了一块石头后面，爆炸后，他安然无恙。枪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战友们，大家一跃而起，迅速投入了战斗。前后20分钟，毙敌1人，伤敌2人，班长陈永祥荣获一等功1次。

　　面对越南特工，为了保证安全，一营针对弹药配送、物资保障、食物接济等需要人员上下阵地的情况，教导员专门编发了一段朗朗上口的《阵地出行歌》让战士们熟记：

一支枪、两颗弹，

三米远、四面看，

五人行、保安全。

提醒指战员们，上下阵地要携带武器，要提高警惕性，保持安全距离，必须五人同行，杜绝私自上下阵地，遇到危险情况一颗手榴弹甩给敌人，一颗留给自己。对长期坚守阵地的指战员克服麻痹思想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受到团、师首长的赞誉。后来被赴前线采访的记者诠释为，战士们为了更多地安全运送给养弹药和构建工事的器材，只能仅仅携带自卫武器保障，两颗手榴弹一颗投给敌人一颗留给自己。

一营由于采取了有效地防范越南特工的措施，在一年的防御作战内，没有人被敌军偷袭抓捕过。

四、排长王晓强牺牲

1986年7月23日上午开始，老山战场一带天昏地暗，天空上阴霾密布，大白天

黑漆漆的，人们感到非常压抑难受。阵地上的警犬不停地吼叫着，老鼠、蛇反常地到处乱窜，上阵地三个多月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气，有位战士人念叨说，老天要发怒了。

果然不久，这名战士仿佛会看天象般地说准了，倾盆大雨顺天而降，说准确一点，这不是倾盆大雨，简直就是天漏了，水哗哗地往下倒，四周一片水雾茫茫，天地也分不清楚哪是哪了。这样的暴雨昼夜不停地倒了三天三夜，其间一秒也没有停止过。很快，雨水变成了洪水，在各个沟沟岔岔汇集到较大的山谷，形成了力量无比的强暴洪水，在山谷咆哮着向下端低地飞泻，仿佛整个地球都成了泥与水的世界。

事后，在麻栗坡县志上查到，这样的暴雨一百年来没有遇到过，祖国的西南边陲出现了百年不遇罕见的洪水灾害。这次水害，给阵地上作战的指战员们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山体大面积滑坡，桥梁冲毁，道路堵塞，相当一部分工事倒塌，猫耳洞漏水无法居住。阵地上有线通信几乎全部中断，和上级无法联系，甚至，个别哨所整体连人被山洪冲走。战备物资受到严重破坏，蔬菜、粮食也送不上来，一个多星期多没有见到送菜送粮的军工。阵地上的指战员们只能定量吃压缩干粮，口喝了，就喝雨水。最难受的是没有办法睡觉，被褥全部被水泡湿，许多指战员们住的猫耳洞不停地漏水，好像生活在水帘洞一样，经受着百年不遇超强暴雨的强行洗涮。两山脚下的盘龙江由过去一条窄窄的带子，涨高变宽，红红的洪水像红色的飘带舞动着咆哮着冲向境外，又像祖国母亲的血输给了曾经是我们的土地。

7月24日，极端天气下的凌晨，坚守在26号阵地的2连1排战士们在排长王晓

强带领下，除执勤哨位外，其他战友以班或小组为单位躲进猫耳洞防雨，王晓强觉得越是极端天气越要防止敌军特工捣乱，便逐哨位打电话巡查，还没有查完，敌人盲打炮弹这晚偏偏落在26号阵地上。平时，炮弹落在阵地上的事也不是没有，但这天就不一样了，由于天下着瓢泼大雨近一整天时间，2排的猫耳洞建造在松软的红土层，钢架猫耳洞经雨水浸泡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加上炮弹爆炸的震荡，凶险更近一层。王晓强在爆炸声响后，自己的猫耳洞里传来圪吱吱的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猫耳洞有倾斜的迹象，于是大声命令身边的战友迅速出洞，当洞内五位战友依次离开后，他才最后一个往外走，可是，天妒英才，就在他即将脱离时，平时战斗生活藏身的猫耳洞无情地像堵墙一样重重地压砸在他身上，战友们急迫地七手八脚把排长刨出来后，兄长般的排长已经停止了呼吸，雨还在瓢泼似地下着，和着战士们的泪水长流。

王晓强排长牺牲的消息传到营团指挥所，首长们和熟悉他的战友无不感到痛惜。王晓强是西安陆军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出坚毅和干练，挺拔加上训练有素的身材显得格外帅气。来到军营时，团营首长有意培养他，把他分配到全团教育训练先行连红2连1排担任排长。两年多来，他不负众望，教育训练处处走在战士前面，过硬的军事技术让战友们佩服。平时，对战士们如兄弟关爱有加。一天，一位战士收到父亲来信，说收到他寄来的钱抓了药，病也好多了。战士蒙了，他没有给家中寄过钱，经过多番打听才晓得是排长为了他安心在部队工作，就悄悄地给他家里有病的父亲寄了钱。

　　上战场前，王晓强在革命老区绥德县当中学老师的父亲，来到部队看望就要出征的儿子，临返回时，听说营教导员是不远的同乡，就找到教导员期望地说：教导员，我把儿子交给你了，教导员此刻像对来访的家长一样安慰地说：王老师，你放心，晓强是军政素质优良的骨干排长，我们会胜利完成防御作战任务回来见您的。临别，教导员看着王老师期待的眼睛说，等我们凯旋，再见！王老师带着满意的微笑，返回了家乡。

可是，良好的愿望往往和现实背道而驰，上阵地刚刚三个月王晓强就光荣牺牲了。

团里把王老师接到战地，通知教导员下阵地陪同来队王老师并做好安抚思想工作。教导员接到通知后感到很为难，见了王老师后说什么呢？心情忐忑着在团部指挥所见到了王老师。出乎意料的是，王老师反客为主地安慰教导员不要自责，说战场就是流血牺牲的地方，儿子为国家牺牲，值得……

望着三个月没见，已经白了头，而且明显消瘦了的排长父亲王满绪老师，教导员真是无比激动感慨万千，此时的心情无法用语言言表。在团指挥所坑道里陪着烈士父亲住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为了满足家属的意愿，教导员挑了几名精干战士，亲自护送王老师来到王晓强烈士坚守过的阵地，按照家乡的习俗点燃了香纸，敬洒了酒水。整个过程王老师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也许，他在心里和儿子在交流。

下阵地后，王老师没有向部队提出任何要求，悄然离开战地，返回曾经为中国革命做出巨大贡献的革命老区的家乡。团营各级首长为有这样的战士，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军队，这样的人民每个人心里充满着激动和感慨，正如伟人讲过：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五、阵地上的中秋节

猫耳洞是我军对敌作战的一个创造，猫耳洞在阵地上和交通壕连在一起，指战员们吃、打、住、藏都离不开它。战斗初期的猫耳洞比较简单，基本是利用原始地形地貌在山崖的石缝里、或者利用山洞构成的，还有战士们在土崖用工具挖成的只能容纳一两个人的小土洞，这就是最先出现的猫耳洞。这样的猫耳洞基本不挡雨，也不挡风，更挡不住雨水往里面灌，晚上没有办法睡觉，战士们只能穿着衣服抱着枪，半蹲半坐坚守在以猫耳洞为工事的阵地上。

我们部队上去的时候，阵地上的条件相对比以前有了改善。修建猫耳洞的器材也从后方运送上来了，器材是制式的钢架工事。弧形的钢架材料可以修建成大小猫耳洞两种，大一点的猫耳洞里面可以支一张小床，两个人可以在里面轮换着睡觉休息。小猫耳洞只能坐不能睡觉，里面的空间有限。还有一种工字钢材料，这种材料可以根据需要组合成相对任意的长方形坑道或者猫耳洞。1营上去的时候，上级提倡树立长期作战思想，要求建设牢固的正规化阵地，1营各个连队大兴土木，把阵地修建得既漂亮又牢固还可以防炮。因为，大家知道不这样不行，在这里要坚守一年时间，在保存自己的问题上不能马虎。

团部建在一线阵地后面的坑道里，司令部和政治部在里面工作。营部指挥所在10号阵地水泥洞里，洞里可以容纳10来个人。各个连部均利用阵地上的自然山洞或者敌人炮弹死角建成连指挥所。排班长和战士们在一起，坚守在一线阵地上。重点阵地，各连副连长和副营长下放一级在阵地上加强组织指挥力量。

食物和做饭的工具也有了变化，每个战斗小组发给一个煤油炉子和简单的炊具，食品除了压缩干粮和罐头外，连队每一个礼拜发一次青菜、面粉和大米。这样，战士们就可以在自己的猫耳洞里做简单的饭，可以吃到热乎的食品，这个看似简单的措施，实际起了很大的作用，对保持战士们良好的体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南方兵高高兴兴地可以做大米饭，北方兵乐呵呵地做面条。战士们年轻，胃口也好，面条大部分做成了裤带面，拌上自己做的油炸辣子，放上盐，吃得不亦乐乎。有的战士还把肉罐头和一定比例的青菜包饺子吃，阵地生活较以前有了很大改观。

这天下午，3连7班长王永忠给班里的同志们分配了任务，有的在哨位上监视敌人，有的下阵地去背水，留下俩给自己帮忙，他要亲自给大家做饭，晚上让大家美美地吃一顿。班里的同志都不知道班长为什么要改善伙食，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班长，班长不作正面解释，只说，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大家看问不出个什么来就各干各的去了。

王永忠班长和两个战士忙乎了好一阵子，临近开饭时间，班长把大家都召集来坐下，对下午帮忙的战士说，上菜！只见两个战士应了一声，变戏法似地端出了六个菜。班长貌似庄严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提前吃饭，因为连里有通知，今晚上要防止敌人偷袭，你们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班长看大家摇头，就接着说：“因为，今天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中秋节，敌人知道我们这个节日。所以，上级没有给我们发月饼，就是要我们提高警惕，防止敌人偷袭捣乱。”

这个时候，大家这才知道今天是八月十五，都说，在阵地上什么都记不起了，班长不说，大家都忘记今天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王永忠班长吩咐人打开水果罐头盒，给每个人碗里倒上水果罐头汁，端起碗说：“没有月饼不要紧，我们有自己做的菜，有圆圆的罐头，这是祖国人民给我们送上来的，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并遥祝我们的家人节日快乐。”说到这里班长停顿一下，似乎看到有的同志低下了头，便继续说：“大家也不要伤感，正因为有我们守阵地，祖国的千家万户才能安居乐业，人们才能幸福地生活在平安的日子里，来，弟兄们端起碗，干杯！”

　　大家这才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碗说：“干！”

班长看有的战士情绪好像有点波动，就指着菜说：“尝尝我的手艺如何，今晚上任务重着呢，早点吃，然后各就各位，严防敌人偷袭。”班长的话提醒了大家，这样的环境不是可以伤感的，搞不好要出问题。于是，大家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放开肚皮，风卷残云般的一眨眼工夫，就消灭光了班长精心制作的饭，战士们感慨地说：“班长，没想到你（想说五大三粗的身体，没有敢说）这么健壮的身体竟然有这么好的炒菜手艺，以后，我们可有口福了，嘿嘿。”班长说：“你们想得美，我是偶然露一手，等我们下阵地了，凯旋回去后，我再好好地给大家做一次。今晚，我要求大家坚守岗位，比平常更要有警惕性，做好对敌斗争的准备，现在各就各位。”

班里的战士们迅速按照分工，有的回到自己的哨位上密切注视着敌方，有的留下收拾碗筷，有的回到猫耳洞里休息，准备接下一班的哨。

副班长党治军和另外一名战士是第一班哨，党治军让战友先休息，自己守在猫耳洞口，注视着敌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有厚厚的一层云彩，不见月亮的影子。阵地上的夜晚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热带丛林不知名鸟的叫声，还有敌我双方值班火炮打出零星炮弹的爆炸声，在战场上特有的机枪长点射“嗒嗒”声，在老山和八里河东山中的山谷里反复地回响，组成老山战场夜间独特的画面。这些对坚守三个多月阵地的党治军来说，已经习惯了，那炮声、机枪声离他还远着呢。

党治军知道，从1984年我军收复老山以后，敌军曾派出成师成团的正规军对我阵地实施轮番攻击，企图从我军手中夺走他们丢失的阵地，在我坚守阵地部队的英勇反击下，丢盔弃甲尸横遍野，基本上是有来无回。这样连续几次较量后，敌军尝到了苦头，彻底打消了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意淫念头，在随后的较量中，再没有敢派出营团规模的部队进行攻击。但仍然不断派出小股特工，利用他们熟悉的地形地物，不断对我们阵地实施骚扰，这种死缠烂打的做法，确实让我们坚守阵地的战士们丝毫不能马虎，一不留神就会吃亏。

凌晨1时许，云彩逐渐散开，月亮出来了，明亮明亮的。党治军这个时候却没有心思赏月，他也担心敌人会利用中秋的晚上来偷袭自己的阵地。

2时左右，党治军听到阵地前沿有轻微的声音，便利用月光认真观察前沿有什么情况。党治军认为，不会是别的什么动物，打仗两年来阵地前沿不停地打枪打炮，动物早远远地躲开了。只要有响动那肯定是敌人。

不一会儿，在四五十米的距离上，发现了有人影晃动，党治军悄悄地叫醒战友，示意外面有情况。他们爬在战壕的边上，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向。

敌人是鬼精鬼精的，摸着前进一段后就停下来观察一会儿，走走停停让人着急。俗话讲，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脱猎人的手，党治军和战友耐心地等待着，心里想着一定要叫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有两个敌人看我方阵地上没有动静，就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摸到了距我只有20来米的样子，由于夜间打枪准确度不高，党治军和战友决定用手榴弹对付，说时迟，那时快，党治军和战友几乎同时扔出了手榴弹，只听敌人发出了惨叫声，党治军和战友接着又投出几枚手榴弹，爆炸声响过后，前沿再没有响声传出，阵地又恢复了平静。

党治军和战友非常高兴，敌人的偷袭被他们粉碎了，接着向班长汇报了战斗经过。班长给排长汇报完后又向连里报告了敌人偷袭的和我方处置的情况。

党治军这时抬头看见月亮更加明亮，似乎在微笑……

六、敌军寡妇连

1营阵地呈内弧形状态展开，阵地内大大小小有20余个山头，和敌军隔一条纵横交错的深沟，有的阵地直线距离很近实际距离又很远，决定了战场特有战斗手段，其中之一，曲射小口径火炮就派上了用场。

兄弟部队下阵地时，给3连接防人员说，对面阵地上有一个女子神炮连，炮打得准得很，你们要小心呢。3连有人问，怎么知道对方是女子神炮连？兄弟部队老兵卖关子不说，3连7班长赶紧上烟，老兵这才神秘兮兮地说开了。

有一天，太阳露脸，敌军打过来两发六O炮弹没有爆炸，有一位战士好奇，就挖了出来一看，炮弹上没有安装引信，装引信的凹槽里有一封信，信中说，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们，你们好，我们是胡（志明）伯伯授予的“女子神炮连”，我们不愿意和你们打仗，因为连年战争，我们的兄弟、丈夫大都伤亡在战场上了，我们希望和你们和平相处，等等。

阵地对面有个“寡妇连”就传遍了大小哨所。

1营刚上阵地时，干部战士对于敌军冷枪冷炮都非常注意隐蔽，伤亡较少，但时间一长，干部战士都一样，有了麻痹思想。

有一天，敌我双方炮战，配属2连25号阵地上的1机连四排长秦鑫昌偏偏这个时间想大便。他不愿意把大便解在猫耳洞里，因为他和通信员刚刚把猫耳洞用报纸裱糊了一下，还用从广州一个厂家赠送的法国香水喷洒了一遍，此时，舍不得污染环境。在炮战间隙悄悄爬出了隐蔽工事，在一草丛里撅起屁股干了起来。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他畅快地排泄时，一发炮弹不偏不倚地在他身后落了下来，一股气浪把他掀到交通壕里，通信员赶到他身边连哭带叫又掐人中，好一会儿才把他给弄醒，排长说，快看看我下面伤到那里了，通信员看了又看，报告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排长放心地又昏死过去了。

随后，逐级上报，团长在电话里把营长骂得蹲在地上接电话。营长站起后，也不客气地把连长训球了一通。随后，团里派出救护车冒着炮火，赶到25号阵地脚下老康弄（地名），山上的战士们又不顾危险把排长抬了下来。

救护车又冒着炮火返回团卫生队。这时，排长的血压已经低到极限了，团卫生队在他身上也没有找到伤口，只好一边输液、输血，一边又马不停蹄地送往师医院，师医院马上采取一系列必要措施后打开腹腔，才发现，有一块炮弹片，不偏不倚打进了排长的肛门，在他的肠子里穿了几个洞，手术救了他。

时间隔得不长，一天夜晚，3连一位战士手指头被弹片削掉一截，被第二天巡查阵地的营长发现手指头还贴在猫耳洞钢架工事壁上。

更诡异的是，2连阵地一侧2团34号阵地上，有一位战士尿尿，小弟弟被炮弹片削掉一块。

有战士俏皮地说，寡妇连专打下三路。

七、评功评奖

1营在老山战场八里河东山一线阵地上经过整整368天的防御战斗，终于胜利完成了祖国和人民赋予的对边境自卫防御作战任务，以小的代价换取了大的战果，与全体参战部队一起受到中央军委的通令嘉奖。

从八里河东山阵地换防下来后，部队又回到战前训练基地砚山县石头寨。很快就接到上级命令，所有参战部队就地休整并完成评功评奖，而后返回北方驻地。

战后评功评奖也是作战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所以部队各级对这项工作非常重视，上级要求各单位认真组织，评出风格、评出士气，评出部队良好的精神风貌来。同时，要求各单位把这项工作当作战后一件主要工作来抓，强调了要注意防止各类事故发生。

以前就听说过，有的部队在这个阶段出过事故，原因是有人认为评功评奖不公平，有战士一时想不通就抄起家伙朝有碍于自己评奖的人干了起来。

80年代以后的部队，国家规定农村战士复员不再安排工作，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城市户口的战士复原国家还是给安排工作。部队还派干部把复员的战士原原本本一个不落地交给地方武装部，每年的复转工作才算完成。70年代后期开始，战士复员国家不仅不安排工作，而且也不直接从战士中提拔干部，战士服役三年只有入党这一项可以争取。可是，就这一项也有条件限制，一个连队每年只有五个左右入党名额，大部分战士入不了党。

参加过境作战的部队，国家给了一项特殊政策，就是农村战士在作战期间荣立三等功以上复员后，由国家给安排工作，城市复员战士可以优先安排好一点的工作岗位。

这个政策的激励作用是巨大的，和解放战争时期战士家里分了几亩土地一样激动人心。因此，有许多战士在作战期间，积极要求上级把最艰苦、最危险的作战任务交给自己，甚至写血书要参加攻坚突击作战任务，请求组织在战斗中考验自己。

作为部队基层干部，不能低估我们可爱的战士保家卫国的高尚情操，但我们也不能

对评功评奖后国家给授奖人员安排工作这个人生转折点视而不见，搞不好真会出事故。

因此，战后评功评奖就成了战士们所关注的一个人生转折点，特别是农村的战士，把这个看得特别重，有了功就可以成为国家正式工作人员，就可以吃商品粮，就可以娶个有工作的媳妇，生下的孩子自然成了城里人……这些，对每个农村战士的吸引力太大了，可以说，过去不可实现的梦想，现在有了实现的机会。在战士们普遍都怀着这样心理的情况下，作为连队干部如果认识不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在评功过程中马虎随便甚至夹杂着私心，出问题是肯定的。

一天，团里的通报下来了，原来是本团某个连，在初步评功评奖名单确定后，有个战士听说立功名单中没有自己，于是，在夜晚利用连长和全连睡在一个大仓库的时机，把一颗光荣弹扔到了连长的铺下，手榴弹爆炸后，惊得全连干部战士立马进入战斗状态。

所幸，光荣弹在连长的铺下被水泥墩子挡了一下，进入了死角，爆炸后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团通报要求以营为单位，各营教导员立即组织全营，对本营干部战士上一堂如何正确对待评功评奖的政治课。

1营是具有红军传统的集体，1连、2连都是红军连队。教导员是这个营红2连土生土长起来的，从战士成长为营的主官，参战前刚从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政治军事指挥专业毕业，经过一年战斗的洗礼，深沉了许多。接到通知后，他明白这是团党委对他们几个教导员的又一次考核，而且，还派了副参谋长来听课，大有监督的意味啊。

更有意思的是，通知刚到，团副参谋长人就到了，要求即刻开始。教导员就和营长商量，以谦让的口气说：“营长，这一课你来上吧？”营长连忙摆手说：“按通知办按通知办，我还是和副参谋长听你讲。”

　　怎么上好这一课，从时间上讲根本没有时间准备讲稿，得凭个人平时的积累和功底。

教导员认为这是一堂人生、理想、前途、荣誉观的政治课，更是一次防止政治事件发生，做好战后评功评奖的再动员。

于是在副营长集合部队后，教导员胸有成竹面对全营五个连队侃侃而谈，讲授了下阵地后的第一堂课。教导员大概讲了三层意思，讲课效果异常好，整个授课期间全场干部战士凝神静听鸦雀无声，达到授课预期目的非常明显，就连他石家庄高级步校军事指挥专业毕业的同期同学、团副参谋长郑全铎事后也说，这是一堂有准备“蓄谋已久”的政治课。

那天，教导员从战士的角度出发讲起。

首先，从珍惜战后每个人面对的实际问题讲起，包括人生、荣誉、家庭等等。我们，是80年代经历了战争考验的革命战士，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全营官兵圆满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边境自卫防御作战重负，圆满完成了军委和上级首长交办的一切战斗任务，我们可以自豪地对任何人说，我们是为共和国而战并且凯旋的战士。为国而战，这是一个多么崇高的荣誉，多么炫耀的一个字眼，一般人还没有这个机会，而我们是。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是幸运者。

我们活着回来了，看看想想那些牺牲在阵地上的战友们，他们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此刻在天堂在九泉之下想，活着有多好，他们羡慕我们这些战友啊。和他们比，我们健康完整生龙活虎地回到了和平环境，这一切多么不容易，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地活着。

儿女上战场，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父母和亲人，现在，我们回来了，很快就要见到慈祥的父母，他们从此再不用为我们担心而流泪。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的父母幸运，我们自己今后的生活会更有意义。

讲到这里，教导员显然有点激动，他大声说：“同志们、战友们，我们都是幸运者，我们的生命从此后有了新的意义，我们的生命不只属于我们自己，还属于养育我们的父母，他们在家里还在盼儿归来。在他们的眼里，儿子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幸福。所以，我们从现在起，不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好好地活着，珍惜这战后的生命。”

教导员讲的第二层意思是享受自己的青春年华。教导员接着说：“在座的干部战士基本都是20余岁，正是青春好年华时期，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美好的生活还在等待着我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时，我们每个人都期望早点回到这和平环境。现在回来了，而且健康地回来了，这蓝蓝的天，翠绿的湖，青青的山，你看那南国的芭蕉树，像亭亭玉立的姑娘在频频向你招手，这一切和阵地上有多大的差别，生活在这和平的环境里是多么惬意、多么舒服。还有，我们北方浑厚的黄土高原和滚滚不息的母亲河——黄河，在向出征的儿子召唤。我们欢蹦乱跳地回去，黄河黄土会一如既往地接纳我们。

对我们下阵地的同志来讲，战斗生活已经结束了，我们就应该尽情地享受着美好的生活，千万不能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烦恼，遇到什么问题要朝好的方面想，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在这一段里，教导员还讲了我们民间流传一句话，就是没有结婚的小青年的人生还未活全，只有男女结婚后合成一家人才是一个好字，这个人才是完整的人。现在我们每个战士有了战斗的经历，我们有骄傲和自豪的资本，家乡美丽的姑娘在向你们招手，在等待你们的凯旋。说到这里战士们都笑了。

第三层意思是：许多人犯错误是一念之差甚至是不自觉下意识地犯了错误。

教导员好像学过心理学，在这个问题上把全营的干部战士完全带入他所讲的境界里，全营官兵无不竖起耳朵认真听，这是在过去的政治课中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教导员首先讲，有的人犯了错误就后悔了，想挽回来。可是，有些错误是不可挽回的。例如，某连一位战士对评功评奖有看法，就给连长扔手榴弹，结果自己犯了错误，后悔了，可是来不及了，手榴弹扔出去了，你能让它不炸吗？还有人不想活了，从高崖上往下跳，当他跳出的一刹那他会极其恐怖地喊出一声，他为什么要喊这一声呢？

教导员问了几个战士，战士们都摇头说不知道。教导员说：这一声是他后悔的呼喊，他想上去，想再回到大地上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他这是绝望的呼号。因为他在这时候想起了过去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甚至是有仇的人在这个时候他都可以原谅。

因此，教导员要求大家遇到任何事情都要认真思考，不可草率行事，更不能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

其次，人人都有好奇心理，明明知道不能干的事情，有些人就控制不住自己，走上了犯错误的道路，甚至是犯罪的路。比如吸毒，谁都知道这个东西不能沾，可是偏偏有人就想试一试。这个时候，如果周围的环境不好，那么，这个人就很容易被感染；如果，周围没有他学坏的条件，那么这个人就可以避免犯错误。所以说，一个人出问题，与他周围的环境有很大关系。我们现在一样的，部队明明规定战士不准私藏子弹和手榴弹等军品，可是，我们有不少同志对挂在自己身上的光荣弹有了感情，舍不得上缴，有的同志想留几颗子弹作为纪念，这些，都不合适。因为，这就为你犯错误甚至犯罪创造了条件，所以，部队的规定是有道理的。

最后，人们心理暗示是出问题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当人们有了一定的条件，那么他总是想利用这个条件做个什么事情，这个心理活动许多时候是下意识的，不由人的思想支配，随时地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和眼前。比如，我们个人有了子弹，有了手榴弹，就会经常不由自己想到怎么处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就成了自己心里的一个念头，想甩都甩不掉。在这个时候，正好遇到了评功评奖，遇到了认为不公平的事，越想越生气，手榴弹的念头就会冒了出来，脑子里有个东西一直在催，把这个扔给连长、把这个扔给连长。在这样的思绪中，人们会下意识地、稀里糊涂地把手榴弹扔给了自己的同志，这是血的教训啊。

教导员说到这里，同志们，你们说，把这些军品留下的危害性大不大，后果严重不严重？在得到战士们认可的态度后，教导员即刻宣布，今天下午2时，全营组织清点，把一切危险品全部上缴。

团副参谋长对教导员的动员讲课大加赞赏，给予了肯定，要求在清点中做到干净彻底不漏一个人。

后来，1营战后的评功评奖非常顺利圆满结束。

摘自《钢铁团记忆》风采篇第845～8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