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路

画满楼

图文:画满楼

　 我的老家五星村，偏僻的山沟沟。开门见山，远行上坡。泥土路、石板路，在房子旁，在稻田边，在东西南北的山上山下，这是小时候村中的基本路况。

一条条山路通往哪里？山的那边是什么？世界上的路是一样的？我在各种疑问中长大。

我在县城谋生，许多年来常有与一些50后聊天，他们问及我的老家五星村，绝大多数都知道，一说到五星村，令他们难忘的是古寨岭，一条长长的古道。

古寨岭，是这些同县不同镇的上一辈人常常走过的路。他们也是为了谋生，往返与各个村落、乡镇。

古时候属于驿道，路面比较宽阔，铺着大石块，算是好的路。路过此地的人皆算长途跋涉，两头村庄相隔几十里。途中常逢风雨，寻亲访友的、做买卖的，也有挑夫，负重前行，古寨岭的坡路，则像一道天堑。

古寨岭，原来称辜岭，山路连接着永泰县仙游县两地，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路旁松林茂盛，半岭建有土木结构的避雨亭，亭前一座土地庙，联曰:有德司此土，无私庇下民。从前是村镇的生命线。

古寨岭在五星村境内，村里有个地点叫寨前，寨前有个条半边街，是通往永泰的必经之路，寨前街也曾繁盛一时。寨前街商铺众多，也有客栈，我上小学时要经过客栈，上个世纪80年代还在。

古道在五星村的东南方向，古寨岭的山头，海拔约600米，雄踞一方，是兵家必争之地。宋太平兴国三年，林居裔他在家乡领导农民起义，自称西平王。宋太平兴国四年，林居裔率义军回师仙邑游洋，据险设寨固守。在古寨岭头设卡，置兵百名长期把守。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本村在岭顶设巡检司。

1918年粤军第二支队司令蒋介石率部经仙游进攻永泰等地不力，兵退兴泰里取五星村的古寨岭退至游洋，撤回广东。

在抗日战争期间，国民政府军提议摧毁古道，以防日军以此道取山道捷径南下。所幸五星村民极力反对，才保住古道。当年的日军未曾深入到大山区的乡镇里来，此顾虑有点多余，不过可见古寨岭的重要性。

　　五星村有三大岭，除了古寨岭，还有沽洲岭，坑腰岭。沽洲，坑腰是自然村。同样通往游洋镇。虽不及古寨岭闻名，但是一样长远，路途险峻。我是沽洲人，古寨岭也走过，但是次数比较少，其它两天条则是出村常走的，艰辛的程度是一样的，对与本村和许许多多外乡人体会古寨岭的感受没有什么差异。

解放后，百废待兴，古寨岭更是进入前所未有的繁忙时期，四面八方的人流络绎不绝。

从土地改革后，五星村村民有一些耕地分配远在古寨岭头那边，在桥光村范围内。

能有几亩薄田是高兴的事，吃饭问题有了保证。然而耕地与居住地相隔几十里，也是让人头疼的事，从翻地，插秧，除草，收割，来回折腾好几次，每次都要起早贪黑。记得少年时期，我也随父母去山上劳作。赶着耕牛，带上农具和午饭，全家有劳动能力的都要出动，为了是农忙时能少走一趟那么远的路。

最为艰苦的是收割稻谷的时候，稻谷全靠人力运输，肩挑背扛的在岭上岭下往来，闽中的秋季尚多雨，若碰上雷阵雨是最麻烦的事，稻谷沾了水会变的更沉重。特别是我们村的坑腰自然村，路远且不说，他们去种田，穿越沽溪峡谷，先下坑腰岭再上沽洲岭，下坡两公里，上坡五公里。家在峡谷的北边，农田在峡谷的南边，恍若天壤之远。

耕作的村民刚好经过我沽洲的老家，(沽溪峡谷底部)，记得天亮时就走到我家了，那时是我们刚起床的时间，农忙时时间不等人，起早贪黑，山高路远。

挨饿了千百年的乡人，眼前的丰收也是一种幸福的负担。我相信没有人比我们更能体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谛。稻谷像生活的压力，压弯了扁担，但是压不弯的是乡里人的脊梁。

偏远的地方，求学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本村的学生从初中开始必须经过这些山路去游洋镇或县里上学。背上一小袋米，一罐萝卜干，住宿在学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初中的时候，我们周日下午就要去学校，从前周六早上是有上学的，放学后回家，一般是不吃午饭就回去。十几岁的年龄，正是食量大增的时候，放学时已是饥肠辘辘，还要走上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回家。不过那时候不觉得苦，路的尽头就是家的所在，不管刮风下雨，皆是如此。一群同学，说说笑笑中就翻山过河而回了，只有汗水留在了路上。

　　

时过境迁，曾经的古寨岭也有退出历史的一天。2000年前，村村通公路已修进了五星村。公路从游洋镇经坑腰岭入村与永泰县的梧桐镇相连。从最初的泥土路，沙子路，到后来的水泥路。虽然不是大马路，却已能起到基本的运输功能，人们再也不用肩挑背扛农用物资了，远行有了新的方式，花一点点车费，短时间就到镇上了，县里了，再辗转到全国各地去了。

古寨岭，如今是村里东南边的一个方向。成为村民与曾经走过的异乡人闲谈的一个话题，谈着曲曲折折的路途，风雨兼程的过往。留在人们心头疲惫的行脚，也随之烟消云散去了。

今年五一节，我伯父从厦门回来，特地重要走古寨岭，耄耋之年从古寨岭头下来，已属不易。古时候是驿道关隘，如今则像一道风景名胜，有我们兄妹作陪，伯父也是游兴大发，有诗为证。

古寨岭行思—— 余元钱

辜岭千年道，人生几世修？

嵯峨需勇上，坎壈贵深谋。

步稳清风伴，身欹暗蔓勾，

中途窃思忖：万事自沉浮。

（2021.5.9.）

　　每次坐在车上进入村里时，遥望那些高高的山头，不禁心生感慨，曾几何时，乡民们在山路上挥汗如雨，披星戴月。

现在也有很多人闲暇时喜欢重走古道，许多人慕名而来，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体会到我们先人的苦。

　　五星村处在仙游县的西北边陲，在一个县之内可以说偏僻之及。记得小时候需要缴纳公粮，是按人口算的，以稻谷为准，必须交到游洋公社，每年秋后都要徒步跋涉山路几十里的路程，而且要登上山岭，路途遥远且不说，负重担而上，对现代人来说想想都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隶属仙游县，大小事情都要往镇里、县里去办。走向外面的世界，村路就是起点，像一扇窗，一扇门，迈出去只有方向，没有选择。一条脚下的路，连接八闽山水，磨破多少双鞋子，路边草木一秋，迎来送往多少乡人；石板锃亮，照见春夏秋冬，至今犹能照见古人的生活，筚路蓝缕的岁月。

　　先人开拓了路，后人可以省去探索之艰难。踩着前人的脚印，只要努力前行，终有回报。

从改革开放后，村里人走的更远了。许多人走出去挣钱。也有拖家带口出去打拼的，走出去是发家致富的第一选择，坎坷的山路锻炼出村民们坚强的意志，漫长的路途是第一重考验，也像一块垫脚石，踏上它才能去谈梦想以及远方。多少人舍弃家乡的薄田，在路上回望家乡尽管也有不舍，但是因为回头只有贫苦，脚步便不会踌躇不前。

村里人当年出去的人多数做木器，加工木碗，木材原料是南酸枣树。以江西，湖南，广西方向为主，一走少则一年多则数年才会回来。他们承包山林，从毛坯到成品，最后成为出口日本的产品。

在90年代后，村里多数人去上海发展，经商为主。2000年开始一部分漂泊到了海外，从一条曲曲折折的村路几经辗转，漂洋过海，走向世界，邮回了用血汗换来的美金，衣锦还乡，建设家园。

一个行业，一部分村民带头，就会有很多乡亲效仿，合作合力，不管是做木器，还是闯上海做生意，以及海外经营超市，有经验借鉴，有亲友扶持，才好赚钱，共谋生活之路。

五星村还有一条水路，就是夏季放排。五星村是仙游县为数不多的一个有放排历史的村庄，从小与水相伴，村里男性水性都很棒。

沽溪源于沽山村，穿过五星村，在村口与粗溪汇合，注入大樟溪，是闽江上游的支流。村民们买下山头的松林，枯水期把松木堆放在溪岸的悬崖上，在夏季溪水暴涨时才能放排。虽然是赚钱的方法，但是风险较大。顺流而下到福州，水路滩流湍急，一次要好几天，餐风露宿，无比艰辛。我叔公说大家尽管水性好，经过水口电站闸口时也常有意外，只见斗笠浮出水面，有人被卷入漩涡，有去无回。

解放前，村里常遭遇土匪打劫。有些时候就是因为青壮年的男人都去放排了，土匪有可乘之机。多次被劫，一年的血汗都被洗劫一空，也曾有为了保护财产而遭土匪杀害的村民，仅有的财物，都是用命换来的，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基本生活保障，岂能轻易放弃。

就我家来说，有一次土匪来时我家曾祖父来不及逃走，曾被土匪绑票，那是最糟糕的事，卖了家里的一片山地，才保回性命。所幸在解放后没有了匪患，那些恶匪也依法得到了惩罚——枪毙。每每我爷爷说起往事，都唏嘘不已。

　　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崎岖与否，都是为了美好的生活而开创的，是智慧加上辛勤的付出换来幸福的途径，综合成生活之路。

如今莆炎、湄渝高速路经过五星村，村口是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发家致富的村民开着私家车，来来去去不再受风吹雨淋，近一点的城市时常可以回家看看，轻车熟路，可以解乡思之愁。

家乡的路是充满亲情的路，是世界上最长的路，需要我们用一辈子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