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西塘

全家福

江南因西塘而妩媚，西塘因水而灵秀。西塘之水源自春秋，裹着唐风宋韵，戴着明清星月，浩浩荡荡，穿越千年红尘，沉淀在岁月流年里，散发出迷人的风雅。

一 题记 一

炊烟袅袅芡实香，青瓦蒙蒙问月光。

巷径回音追客步，石桥曲影探船舱。

评谈一曲江南韵，吴语数声嘉善腔。

团扇半遮说往事，何人寻梦访西塘。

无论是来过西塘的人，还是不曾来过的人，都会觉得，西塘就是一个梦，一个属于江南的梦。它诗意古老，朴素宁静，曾经被世人遗忘，如今又被世人追寻。我总以为，走近西塘的人是些放不下有情过往的人。因为这里的每一片风景，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动你的心灵深处。在西塘宁静的风物里，可以做一个悠长的梦，梦醒时，也会有一些抓不住的时光。

青石桥傍木廊旧，细柳阶边水阳楼。来到西塘之前，我也只是一个偶然的路人，却不知早在千年，就与它有过许多缘份。春秋时期吴国伍子胥兴水利，通盐运，开凿伍子塘，引胥山以北之水直抵境内，因此西塘也称胥塘。也就因一个“胥”字，让我认定，我和西塘是有着难舍的情愫。尽管我是一厢情愿，可心存这份感觉，我对西塘的一景一物，便有了许多不由自主的眷恋。

宁静的光阴，在桨声四起的水波里微微荡漾。青瓦灰墙下，仿佛一眼就能看到西塘久远的历史。其实，西塘并没有多少厚重久远的历史，也没有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岁月就像这里的一条河流，一路缓缓走来，没有惊涛骇浪，只是平淡安稳。这座千年古镇，自一开始就是这般古朴的模样，从容地经过四季更替，从容地看淡人生离合，也从容地接受往来的过客和他们所带来的不同情怀。

西塘，她没有丽江古城的繁华，但有着独具一格的宁静和惬意，不吵、不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闲情，雅致。白墙、灰瓦、细窗、绿垂柳，古桥倒影在水中，编织成多彩而又绚丽的画卷。

临水的西塘，似乎一直萦绕着如纱的薄雾，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映衬出江南水乡的风韵。流水低吟，浆橹浅唱，两岸古典的民居，是小镇原始而真实的影像。多少年来，也经历过无数人事变迁，只是再多的轮回，都不能将青黛的记忆改变。长天之下，看不到城市高楼，只有装扮一致的老宅，年复一年讲述着几近相同的故事。

一座最具江南水乡特殊的园林宅院，称得上是宅院园林艺术中尽善尽美的典范，院内以池塘为中心，亭台、厅榭、花木、水廊环绕四周，房屋错落有致。

质朴的木楼有几扇敞开的轩窗，让我忘记旅途的疲惫，甚至多情地以为，有一扇窗是为我而开，有一个人是为我等待。却不知。西塘的风景，从来不会轻易被人惊扰。这是许多人梦里的水乡，你可以在很近的距离感受它的呼吸，但没有多少人，能够永远的停留。只是刹那的拥有，亦能换取一生的回忆，西塘也不会辜负任何从它生命里走过的人，

来过西塘的人，一定忘不了那悠长的千米廊街。在江南，这样临水枕风的廊街随处可见，可只有西塘的廊街会令人一生难忘。因为那长度，走上去，仿佛可以抵达前世。你可以在这里随心地做梦，不必担心会被任何现实的物象惊醒。只静心感受流转在长廊的风，吹拂着心底淡淡的清凉，在江南的画卷、人生的故事，就这样徐徐地舒展。

有人告诉我，这长长的廊街有着一些美丽的由来，而我却不想知道那些旧事前因，只想在这命运转弯的长廊，平静地拥有这段相逢，一段与西塘的相逢。就算转身后，她会将我遗忘，我也会捧着这份不能割舍的牵挂，好好地珍藏。

我总是以过客的方式在行走，在西塘的渡口，我等待一艘船，将生命中的际遇安排。在相逢的这一刻，就预见了离别，只是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为了过程而匆匆赶赴。在注定的情怀里，没有谁还会不厌其烦地计较得失。顺水而行，试图忘记自己背上的行囊，在流淌中寻找一份随遇而安。西塘的古桥，像一架架横在水乡之上的古琴，同样的琴弦，每个人可以撩拨出不同的弦音和清韵。

水是西塘的梦，是西塘的魂，而让人魂绕梦萦的是西塘的桥，那104座石桥，默默地倾听着千年流水轻吟、桨橹浅唱，阅尽了两岸旧事新人，繁华沉淀；以苍桑的姿式，在水的怀抱里，影动波摇，翩若惊鸿。

“上下影接波底月，往来人渡水中天”。关于桥的记忆，总会让人想起诗人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而我总以为，站在桥上的人，未必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风景，坐在船上的人，也不会知道他已经装饰了别人的梦。

其实，人与人的陌路相逢，多半只是擦肩，他们所能记住的是那经年不变的桥，而不是游走的风景。又或许，多情的只是这些过客，因为桥，每天送往迎来，它们无心留意那些浮华的许多。流水潺潺不止，载着我去另一个彼岸，只有西塘的桥和水乡的人家，相看两不厌。

在西塘，还有一处可以收藏灵魂的地方，这是被称为“江南第一弄”的石皮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写着“石皮弄”这三个寻常字。狭窄古老的小弄堂，就像是时光缝隙里遗落的一道往事，若隐若现间，仿佛没有尽头。来到西塘的人都不会舍弃这段相逢，尽管石皮弄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一个简单的承诺。可那带着某种神秘的质朴，让人可以看到真实的从前。

岁月的老墙承载着斑驳的记忆，时光将它们一片片剥落。就是这些落下的记忆，收藏着古往今来云水的漂泊，薄薄的石板路上，一些人的脚步悄悄走近，一些人的脚步已经匆匆走远，只有无言的时光停留在这，从来都不问因果。

“千盏灯笼脂粉色，八方舟楫杜康香”。寻一处临河的酒吧，与朋友谈古论今，天马行空，便尝西塘的特色小菜，品淳朴的农家味道，在古老的夜色里怀旧，共忆那些纵情苦笑的日子。抑或，坐在悠悠摇晃的乌篷船里，吟“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在橹声中望两岸人间，看万家灯火，耹听西塘千年以来跳动的脉博，悠然生活如神仙，乐不思尘世。

夕阳西照，渔舟唱晚，灯火闪耀，酒香飘溢，整座水乡古镇似诗如画，人处其间，恍然桃源琼瑶，不知是人在画中游，还是画在心中移。

夜枕清流思若水，晓听软语满檐飞。水上戏台，是西塘夜晚最生动的风景。传统的江南戏曲，吴侬软语的轻唱，在明月轻风下似一杯淡淡的清酿，将台上台下的人都熏醉。多少年华，被温润的水乡打湿，而他们甘愿沉落在水的忧伤里，只为心中那份柔软的感动。每个人都藏有细腻而美好的情怀，在烟火的凡尘，他们不轻易地将自己流露。是西塘让他们勇敢地表白，并且在束缚的人生里，可以拥有这么一次忘乎所以的快乐。

在西塘的某一个茶馆，点一壶茶，静静地看着来去的行人，心在氤氲的水雾中淡定平和。我把西塘所有的记忆，都泡在这壶茶里，待到茶淡茶凉，我就离去。既是没有给彼此许过诺言，所以也不必留下纠缠的痕迹。在西塘，我只是流水光阴里飘过的一粒沙尘，也许转身，它就忘记我是谁。可我，始终会留下一双心灵的眼睛，坚守它古老的美丽。

西塘美的就像一个梦，却又真的不是梦。或许在多年后的一天，我会风雨归来，彼此都被岁月模糊了容颜，可它还是它，我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