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和文明 …… 甘南行随想

J Q PENG

记得去埃及前读过一篇文章说，埃及的旅游不应该是从下机舱才开始的。这是说，很多功课需要行前准备。

类似地，很多时候旅游并没有随回程而结束，甘南游如是。很多景物不时浮现，很多问题仍然似懂非懂。

见几乎所有的游记，从风景到宗教，多是充满赞美，感觉是一种格式化的文体，却鲜有多些思考，甚至反省之。

在自己的认知中，旅游不唯是看风景和休闲，它更是一种游学方式。既然是学，当有思考，尽管未必对。

这次南传佛教地区行，有了更多更深的理解。如前说过，写下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学习，只不过微信的朋友圈刚好提供了一个储存场合。

行前和朋友讨论到文明冲突的议题，就西藏而言，它古老的文明也在迈向现代文明中难免呈现某种冲突，这包括当地人自己面对外部社会时的内心矛盾，也包括不同阶层藏人的分歧，也包括我们不算外人的期待。

除了南美一些地方，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地区的人群居住在青藏高原那么高海拔的地方。

但厄瓜多尔和秘鲁那些高海拔地区，只是后来西班牙人到来，不过500年。而青藏高原，却是5000年前就有人类活动，形成了独特而神秘的民族文化。

除了高原风景，藏传佛教与其它支系就有很多明显不同之处。在今天这个所谓现代化加速的年代，能够保留和延续的历史和特性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这也是对这个地区感兴趣的主要原因。

近年西藏旅游的很多热点，其实就是人多和商业化的另一种表述，特别是域外文化的随之而来，看八廓街开铺的就知道了。

西藏游很多见是挑战高海拔的心态或猎奇，但那更多是一种运动。

我更感兴趣的是它独特的传统和文化，而焦点之外的其它藏区就相对保留了较多的原始特性。

甘南的机场在夏河县，航班并不多，成都过来也不是每天都有，九月下旬更是过了所谓最佳天气季节，但这更安静，更适合我。

夏河机场海拔3190米，甘南地区的海拔也在这上下，这高度的氧气含量是海平面的70%左右，不少人会有高原反应。

甘南是藏族聚居地，藏族人口只占全省的2%，但面积却是全省的10%。

从夏河机场出来，不时见羊群在山坡上。当地人说的草原和我们印象中习惯的内蒙草原不同，很多其实是山坡。

成群的牦牛，是藏区的特征。

甘南藏族自治州的首府在合作市，刚开始望文生义还以为是寓意民族团结，其实它是藏语”羚羊出没之地”的音译（更接近的发音是”黑措”）。

整个甘南州人口也就70万，而合作市的人口不到10万，城市干净安静，印象颇好。

做行前功课时，知道米拉日巴佛阁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寺庙，这是因为它供奉着各主要教派的宗师。

藏传佛教在它的发展历史上，也是形成了好多分支，简单的如各色辨别的白教，红教和黄教。

现在占主导地位的是黄教格鲁派，达赖和班禅都是格鲁派，而林芝那边的是红教宁玛派。

各个教派间是存在矛盾的，正如伊斯兰教的逊尼和什叶，基督教的天主，东正和新教。

分支和流派的形成，有源于不同诠释，也有与时俱进的方面。

相对其它宗教而言，佛教中的各派似主要体现在不同修行方式上，并没有太多的争斗。

甘南藏族人口过半，回族是第二少数民族，从合作寺看过去，可以见到高高的清真寺宣礼塔。

如果米拉巴日神阁供奉各教派宗师，体现了相容，那佛教和伊斯兰教也有理由和平共处。

那天和同学讨论到宗教和文明的关系时，我说，对不同意见理解或至少相容，是文明的一个体现。

如果一种宗教信仰，不能容许他人不同的信仰，怎么能够以”文明”冠之呢？

合作城南山谷中的卡加曼寺建于13世纪，鼎盛时期有五百僧侣，在当地颇有影响，包括藏医。

但它不是通常的旅游景点，偌大一个寺庙群，只我一人游走。身心其中，是此时感觉。

小狗也懒洋洋地躺在路中，既无警惕，也无担忧，莫非也是所谓佛系？

有300年历史的拉卜楞寺是藏南地区的政教中心，其实也是一所佛教大学，下有六个学院，鼎盛时期有五千来人，在格鲁派中具有重要地位。

但在我看来，除了医药学院能够普济众生外，其它的多是学习个人修行，所谓提升自己而已，少见如通常大学对社会的贡献，起码是直接的。

这跟现时一些人看破红尘便出家一样，是逃避社会，而不是投身社会服务普罗大众，在我的理解里，这不会是佛的本意，如”普度众生”。

与之相比，历史上天主教教徒不远万里爬山涉水给穷乡僻壤带来了外部世界的知识，促进了社会的进步。

对自身的反省，其实也是藏传佛教的发展历程，格鲁派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僧界的戒律涣散，从而对基本教义的重新诠释。

转经筒是藏传佛教的一个主要特征，教徒相信，转经能够改变命运。

拉卜楞寺的转经长廊3.5公里，是世上最长之。

不时见虔诚的信徒。

但很多时候，所谓虔诚未必就是正面的描述，它或是因为缺少多方信息和正确判断。

作为外人，我们理解他们的祁望，尊重他们的行为，也祝福他们如愿。

前几年陪越南朋友上衡山，见山下和路上很多卖香的，朋友欲买。我对他说，如果真那么灵，为何他们还要冒雨在路边辛劳？朋友顿悟。

相反，我跟他说学来的，在市场买老人摆摊的时，尽量不要计较价钱。

我觉得这才是听佛的教诲，对佛的尊敬。

藏传佛教相信轮回，今世的修行是为了来世的解脱和幸福，这也是一种人生哲学。

我们也在路上。

郎木寺在甘南的南部，离州府160公里，也容易望文生义以为是一座或一组寺庙。其实，它只是一个镇的名字，并无寺庙名为郎木寺。

这个镇还有特别之处是它分属川甘两省，以一条叫白龙江的小溪为界，四川这边属阿坝州，要收30元门票，而甘肃那边属甘南。

这两座寺庙都属于格鲁派，但据说也是不相来往，除了行政地段的分管，江湖地位的争夺或不服估计是主要因素。

早上从拉卜楞寺坐一天一趟的宇通大客车，近200公里从头到尾最多时只有5个乘客，看得出来，只有我一个是游客。

四川这边格尔底寺的一个现象是很多十岁左右的小僧人，尽管很多清规戒律，但童心未泯是天性。

照理由，很多小孩是在义务教育阶段，这时候却出现在寺院里，或见宗教的影响之大。

从前些年闹事多是起源寺院，或香港类似情况不难看出，教育体系的影响是多么深远。

一般人理解的义务教育是不收学费，其实更确切是一种法律责任，英文compulsory education更清楚表述这个意思。

年轻的喇嘛们在辩经，类似Seminar, 这是他们功课的一部分。

不解为何，格鲁派的一个重要戒律是不事劳作。我想，如果那些年轻的僧人多花点时间整理环境，郎木寺就可能更接近瑞士了。

印象上，甘肃那边的寺庙规模比四川的大，不知从不收门票可否看出实力差异。

行至最高处时，见海拔显示3393米，收到胡老师给我送出一箱美酒的喜讯，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一阵小雨，然后一道彩虹从寺庙到山顶，真是应时的注解。

与其它传派不同，藏传佛教并不戒酒，抛开医学不说，这也是教义戒律多元化的一个体现。

过往十来年，整个藏区明显安定多了，一个主要因素就是藏民的生活改善了。

我们很难对人权的普世定义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生存权解决了，人权的争议就少很多了。

当我们说历史文明的时候，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社会的繁荣。

格桑花，从名字就感觉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花卉，在藏语中，"格桑"是"美好时光"或"幸福"的意思。所以一直以来，格桑花也被人们称之为幸福之花。

作为大家庭中的一员，从内心上祝福藏族同胞的日子越过越好。

那天在郎木寺专门住在一藏族旅馆，四层楼只我一人。早上离开后路上给小兄弟致谢，他希望我下次再来，并道之：

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