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村大案记实》

空谷幽兰

原创/翟金生

序

    1949年，垣曲县民主政府根据解放战争时局发展，积极展开了支前运动、土改运动和政权建设。面对千疮百孔的社会和经济状况，党和政府颁布各种政策法令，迅速蕩涤着旧社会留下来的污泥浊水，但残留在大陆上的国民党反革命残余势力并不甘心他们失败，总是千逢百计地破坏新生的人民政权，危害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尤其是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更使这些反革命残余势力蠢蠢欲动。

　　一、庙小神多

胡村，距县治5华里，依山傍水，地处老县城东北凤凰山下。海拔高程506.2米麦尖古堆是老县城东山的战略制高点，日伪时期建有大型碉堡及防御工事，可东控英言，南扼黄河，西窥县城，北抑沇河。此明清以来通往济源的官道穿村而过，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长期曾是国民党、共产党和日伪谍报人员频繁活动的交错区域，在这样一个各方势力碰撞和半封建的氏族社会里，利益集团始终占据主导地位，由于特殊的利害关系，无疑也给一些国民党残渣余孽提供了藏污纳垢的场所。

二、子夜火光

1949年的冬天，劳作一天的庄户人家早早进入了梦乡。子夜时分，老王头的梆子声似乎向人们传递着平安，怎奈西北风无孔不入，一个劲儿地往裤腰里钻，刺骨的寒风吹的他一连打了几个寒碜，心想今夜总算无事大吉，该到村北的舜帝庙里避避风头了，边走他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唉！又是一晚上开会，这真是“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又一想，共产党还真说话算数，就是给咱穷人做主来啦，多少年的地主说打就打倒了，又分田又分地的，这辈子总算苦日子熬到头了，想到这儿，不由的哼个小曲儿得意起来。

这王老头是村里的老户，忠厚老实，又多年打更，对村里的道儿一清二楚，闭着眼睛都知道在那里拐弯。不意间走到村北石坡处，一阵烟熏味扑面而来，咋觉得眼前有股红光，仔细一看，不远远处火光冲天，估计是北边打麦场的麦尖积着火了！王老头的判断没错，正是麦尖积着火了，十万火急，王老头三步并两步，一路吆喝一路奔跑，直奔村东的最高处窑洞顶上，他知道窑洞顶那个歪脖子酸枣树上挂着一面大铜锣，是村里开会或有紧急事时才能用的，他左手提锣，右手拿起木锤“噹噹噹……”使劲狠敲，停下锣便扯开噪门大喊：“北头麦尖积着火了，大家赶紧去救火啊！……”

锣声就是号角，锣声就是命令，全村的青壮男女端盆挑桶，几百号人一个劲地往北湧去，怎奈大火在风的助力下越发凶猛，一会儿窜起几丈高的火龙，一会儿呼啸着就地旋转。场里的麦尖积都相距不远，好比火烧连营，不一会儿竟接连燃烧了十几个，一个麦尖积就像一个大火球，疯狂的大火映红了半个村，映红了东河槽，救火的人们根本近不得跟前，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麦草烧成了灰烬。

只有天知道，是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害的许多农户的牛驴骡马一冬无饲草可喂。束手无策的男人们一脸愤慨，恨不得手撕了这个纵火的人，女人们则把平日里的泼劲都用上了，啥难听就骂啥，还有几个被气的半死不活的软瘫在了地上。

第二天，县公安局勘验一番认为是一般失火案件，便牛泥入海再沒了消息。这一年，那些遭受经济损失的农户，在亲朋好友的接济下，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渡过一个令人难忘的冬天。

三、又是子夜

胡村经此折腾，囤有麦草的农户不免谈火变色，生怕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不少在土改中的积极分子也变的小心亦亦。鉴于上述情况，为安定民心，保卫胜利果实，根据县政府部署安排，胡村建立了民兵巡逻制度，由民兵连长王贵德负责落实。

春播秋实，转眼到了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运动如火如荼，为配合国际国内形势，巩固民主专政和新生的人民政权，全国范围的镇压反革命运动迅速展开。

但是，反革命势力总是不甘心他们的失败，暗藏在胡村的破坏分子再次顶风作案。

又是一个天黑风高的夜晚，又是子夜时分，村北的麦尖积再次燃起熊熊大火，当晚值班的民兵王汉卿及时擂响了那面让人惊心动魄大锣，村民们望着冲天燃烧的大火彻底惊呆了，许多庄户人家陷入了恐怖的沉思。1946年，胡村农会干部曾在斗地主分浮财的斗争中被反攻倒算，一个柳条箱子和一个竹暖瓶壳子就叫“还乡团”勒索了农会主席翟明贤、副主席王许志等5人25担小麦，还要把农会干部往国民党监狱里抓，要不是当年垣曲城再次解放，回想起来都叫人毛骨悚然。也有人想，或许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惹怒了天上的神灵！一些迷信的善男信女竟在现场焚香作揖，念佛许愿，乞求上苍千万不要把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全村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联想到上年的大火，个别愚昧无知的人则认为是天火，是天神在惩罚胡村人。唯有村党支部书记张士强十分镇静，他说：“这是人祸！”并星夜派人到县公安局报案，其余村干部到村公所开会，村长王廷志命令全村民兵现场警戒，连长王贵德带部分民兵进行周边搜索。

四、悬案迭起

村党支部书记张士强，与村长王廷芝，支委兼治保主任王俊才，财粮姚清廉等一干人马边走边说，也理不出个头续，众人推开村公所大门，谁知“咣当”一声从门扇顶上掉下一个东西，那时沒有手电灯，后边有人提着马灯到跟前一瞧，尖叫一声“手榴弹！”众村干部都是兵荒马乱年代过来的人，急忙卧到滚到安全地带，直到身上的瑟瑟发抖的一身冷汗过去，大家才缓过神来，一直等了约两锅烟的功夫也沒见有啥动静，张士强年龄大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他肯定说：

“是颗哑弹，要不我们早没命了！”

大家这才聂手聂脚地再次走到大门跟前，定眼一看，原来是一颗老式的“边区造”，（一炸两半个）也是这几个人命大福大造化大，手榴弹因年代久远保存不当，拉火装置受潮失效未响，不然，竟又是胡村的一起惊天大案。

五、接二连三

    俗话说，花开两朵，各投两地。暂且不说大火过后，农户散去，村公所又遇炸弹，旦说众村干部等来了县公安局两个人，一个是负责刑侦的赵科长（化名），一个是负责城关辖区的李所长（济源人）。

   借着李所长的手电灯光，一行人考察了发案现场和周边环境，又回到村公所继续开会讨论，赵科长认为，现在是抗美援朝时期，同时又开展镇压反革命运动，不排除阶级敌人报复和颠覆新政权的可能性。而且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两次用同一手段做案，可以基本肯定为同一案犯。炸弹事件足以说明敌人穷相极恶，报复心理特别严重，想扼杀基层政权，制造更大的社会穿轰动效应。为稳定民心，赵科长再次重申，炸弹事件一律不得外传。会议进行到五更时分，巡逻的民兵王小满气虚喘喘地冲到村公所院内大喊：“村北打麦场的麦尖积又着火了！”说话间村外还不时传来几声三八大盖的枪声。李所长迅速掏出驳壳枪，張开大机头，用浓重的豫北口音喊道：“他ma的，还真较上劲了，大家不要慌，跟我来！”便一溜风消逝在夜空里。

    窑洞顶上的锣又一次狂响了起来，火光，锣声，这次又加上了清脆的枪声，在宁静的夜空中特别响亮，曾经饱受战乱的女人们惊狂万分，紧紧抱住年幼的孩子，刚入睡的男人们从喊话声中知道麦尖积又着火了，再次端盆挑桶奔向村北，张土强书记用沙哑的声音指挥大家轮番泼水，赵科长和李所长冷静地观察着麦场周边的动静和人群，这次大火把剩余的麦草几乎烧了个精光。

    突然老八路李所长若有所思大喝一声：“今天后半夜民兵谁值班？”

   王小满回答：“是班长宋大朋和我！”

李所长按着问：“他去哪里去了？”

王小滿说：“去北边追纵火犯去了！”

六、慌报案情

    民兵班长宋大朋，20多岁，生的浓眉大眼，就是心眼直，死嘴硬，爱吹些云里雾里的大话。因为班长这个小官衔是王贵德封的，宋大朋向来听从王贵德的安排，叫他往东绝不往西，说打鼻子绝不打眼。

   这天后半夜恰好是宋大朋带班，发现着火时他在村西巡逻，在往村北途中撞见民兵连长王贵德，两人到了麦场发现救火人还不多，王贵德向宋大朋下令注意警戒，不大一会儿又问宋大朋：

   “看见什么了没有？”

    宋大朋历来争强好胜，好出风头，便大眼一瞪，把平时他那华而不实的劲头全拿出来了，咋咋呼呼地说:“我看见有个人往北窜了！”

    王贵德随机又加派两个民兵跟着民兵班长往北追，那宋大朋二杆子劲一来把子弹哗啦一下推上膛，一边跑一边开枪，嘴里还不停地喊叫：“我看见了，从蒜苗地里跑了！”三人一直追到去邓家庄的叉路口，因天太黑才返回胡村。

    这边公安人员早等的不耐烦了，见宋大朋等三人回来劈头就问：“你看见纵火犯跑了？”

   宋大朋说：“看见了，往无恨村方向跑了，因天黑沒追着！”

   赵科长一再重审：“天这么黑，你敢肯定？”

   宋大朋十分有把握地说：“敢，我拿脑袋担保！”

   这一番折腾，大家一夜未眠，天刚亮，公安人员、村干部、王贵德、宋大朋等有关人员前往北沟河以北蒜苗地堪验，除了宋大朋等三人的脚印外再无旁证。

    村公所里气得李所长立马收缴了宋大朋的枪，并用驳壳枪在宋大朋的额头上敲了好几次，吼道：“宋大朋啊宋大朋，你有几个脑袋，竟敢慌报案情！”那宋大朋不知利害，仍然嘴硬坚称他看见罪犯往无恨村方向跑了。一时，公安人员也无可奈何，既不能肯定，也不敢否定。

七、初露端倪

    胡村连发三次纵火大案，加上炸弹事件，迅速传遍了周边各村，在群众中造成了很大的心理恐慌，引起了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并严令县公安局限时破案。

    案发后的第三天，县公安局仍以赵科长和李所长带队，抽调10余名得力干警紧急奔赴胡村，吹风会上，赵科长义愤填膺表示“不破楼兰誓不还”，并以党团员为骨干，密秘布置了不少眼线。又把村内的地主、敌伪人员、有吸毒和赌博经历的人、社会上的二溜子等30余人集中在后沟王永生家的大院内，所有人自带米面，统一食宿，院外边是卡枪实弹的警卫战士，每天的工作基本格式化，学习、训导、检举、揭发、坦白，24小时都有公安人员监督。大部分公安人员则下到农户中实行大摸底，大排查。重点排查地主富农，敌伪人员，对共产党和政府不滿的，爱嘀二话的，对村干部有私人意见的，在全村形成对犯罪嫌疑人的高压态势，然后，半个月过去了案情仍毫无进展。

    在走访过程中，有一个细节引起了公安人员的警觉，据原垣曲野战连战士王思明反映，本村民兵连长王贵德和他都是曾经玩过枪的人，平时话语此较随意，该王曾多次暴露对胡村土改不滿，朝鲜战争爆发后又散布“第三次世界大战不久就要爆发”的流言蜚语。

八、智斗顽敌

民兵班长宋大朋，一幅好汉做事好汉当蛮不在乎的行为，几乎将破案方向引入岐途，但刑侦人员不敢掉以轻心，仍把他做为嫌疑人继续关押。除5名重点嫌疑对象外，宣布其余嫌疑人员一律放假一天，并对外宣称：犯罪嫌疑人己经锁定，纵火案破案在既，这20余名回家的嫌疑人员一夜之间便将消息传遍了全村。

其实，刑侦人员在敲山震虎，根据群众反映和各种迹象，早己把王贵德列入到了主要怀疑对象，只因该王是村干部，同时又持有枪支，又是敌伪军人出身，平时身手矫健，心恨手辣，为防极端，早己先行采取了24小时重点布控。

王贵德不是傻子，也怕公安人员欲擒故纵，只是言行轻易动弹不得，只好顺水推舟以静待变，但是他内心十万火急，急于想知道公安部门侦讯破案的确切消息，他确信自己道高一尺，但是专案组一日不撤，他一日立坐不安。

村里还有个老兵油子，老家河南人，名叫阵德功，无儿无女，性格刚烈，属于好話好说赖话赖说敢当敢做之人。此人曾参加国军，八路军、也参加过解放军，会两下拳脚功夫，平日里与王贵德猩猩相惜，语言较为投机。

某日，阵德功晚上到王贵德家串门，这档儿村人说话大凡都离不开纵火案件，王贵德不敢直言，只能旁敲侧击，闲话之间阵德功把听到的情况告诉了王贵德，来者无意，听者有意，无意中给王贵德传递了信息。王贵德好言安慰，并约定风头过去后，与阵德功二人同去打野鸡野兔下酒喝。

那阵德功打心底并不关心纵火案件，他原本是个好友之人，回到家里便老心思打野味喝酒，让他脑火的是也不知这伙公安瞎折腾到啥时才能走，不妨去看个虚实。第二天晚上他转来游去，便爬在关押嫌疑人的窑洞顶上想看看这伙人倒底在干什么，反正自己无事一身轻，只是好奇。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晚李所长一人在院子来回度步，借着月光猛然间发现窑洞顶上有人影晃动，他无声无色地回到屋里拨了拨棉油灯，与赵科长一阵耳语：“老伙计，有眉目了，三日内必能破案！”说完猛然把手枪往桌子“啪”的一摔，还是当年武工队的派头，又拾起手抢指点着众嫌疑人高喊：“全体集合！”30多名嫌疑人在昏暗的油灯下，吓得提起裤子马上跑到院子里站队，点罢名便带这伙人到村北案发地继续训话，这一连串的动作被阵德功看了个真真切切，可也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葫芦里装的究竟是啥药。

九、适时收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公安局重新布置好了警力，阵德功不知其中奥妙，第二天晚上仍爬在窑顶上听风声看热闹，院子里李所长突然打开手电一照，窑洞顶阵德功知道大事不好，正欲爬起身来走人，却被两个公安干警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审讯开始，阵德功暴跳如雷，并不承认与案件有任何关联，并扬言如寃枉了他，日后一定用枪崩了审讯他的人，公安人员觉得陈德功话中有话，马上对他住宅进行搜查，不想打草却惊动兔子，竟然搜出一支小手枪和几十发子弹，在事实面前阵德功不得不说出来龙去脉。原来，这家伙是个职业兵瘤，爱枪如命，便在荒乱之年用一担二斗麦子换了一支手枪。一来防身，二来生活过不去时，常在古同道和老婆窑做些剪经截道的小生意。

    公安人员从审讯中了解，阵德功并未参与纵火，也无任何不良意识，只是朋友之间东拉西扯，却把自己扯进了案子里边，如今也成了嫌疑人。私藏枪弹一事，按律没收上缴，公安人员要求阵德功配合侦破纵火案件，可以将功补过免于刑事处分，这时的阵德功己软了下来，表示愿意积极配合。

    同时，刑侦人员为确保万无一失，再次提审宋大朋，证实王贵德确实存在故意诱导宋大朋之嫌。

    事不宜迟，立刻行动，接近三更时分，陈德功敲响了王贵德家的门说：“老哥，睡不着觉，又过来拍闲来啦！”那王贵德听得是老陈，并不知是计，窑洞门栓一开，两只手电照在脸上，几个公安一拥而上，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王贵德嘴里还叫嚷道：“兄弟，你咋害我哩！”

    这边陈德功本是个机灵人随口回话：“好哥哩，酒喝不上啦！”

    大伙一看，王贵德压根就沒脱衣服，坑上的七九步枪还顶着底火呢！

十、水落石出

    在强大的人民民主专政面前，王贵德终于低下了罪恶的头。

    王贵德，山东人，高小文化，国民党马法五部军官，是1945年冬平汉战役露网之敌，勾结一伙散兵游勇打家窃舍，后遭太岳军区民兵打击，无奈流落到垣曲，1946年采用欺骗贿赂手段落户胡村，因行武出身，能言善辩，深得村干部信任，1949年混入农村基层政权，任村武委会主任兼民兵连长。该王在土改中以贫农自居，因沒分到地主房产对土改干部心怀不满，伺机报复，朝鲜战争爆发后，幻想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再次伺机作案，破坏农业生产，制造社会混乱，为蒋介石反攻大陆铺垫投名状。

    王贵德多年从军为蒋介石集团买命，对引火爆炸装置深得其道，他把火香一端插入用黑色火药浸染过的棉花包中，作案时将火药包插入麦尖积中，然后点燃火香，实施延时燃烧，一连三次做案现场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村公所门上的手榴弹也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安装的，妄想在国难之时制造更大的惊天大案。

     至此，大案成功告破，全村人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罪犯王贵德危害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危害新生的民主政权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后死于牢狱之中，宋大朋以“谎报案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陈德功将功补过，免于刑事处罚，只是委屈了那些作幌子的“嫌疑人”。

    1950年12月底，轰动垣曲的惊天大案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山清水秀的胡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本文计6700字）

—完—

       2020年11月11日

后记：

1.、本记实以当年真实事件为依据，因年代久远，如有出入敬请愿谅。

2、本记实部分采用真实姓名，部分采用化名。

3、如有雷同，切勿对号入座。

岁月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