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精致的寡妇》

若愚

《精致的寡妇》(音乐:京剧<宇宙锋〉出嫁匡门心好惨…) 秋霜骤降叶凋零家燕南迁难回门太阳西沉心惆怅独守长夜思亡人寡妇门前是非多鳏夫房顶少炊烟事夫誓拟同生死谁来教御我儿女 故事发生在一九九六年前后。我们村的谷兰今年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丈夫李成功得了肺痨，三十五岁时吐血去世了，丢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中年丧夫，对于三十岁的谷兰来说是人生之大不幸，不用人家劝慰，她也懂得人死不能复生，整天悲悲慽慽也沒用，活着的人还要照样过日子。她告戒自己，做女人不易，做寡妇尤难，她必须谨言慎行，一定要振作起来，苦巴苦挣将一双儿女抚养成人。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些居心不良的人会在寡妇门前晃悠，想着能不能从中占一点便宜。晚上有人向院子里撂砖头，有人大胆来敲门。这一天夜晚，咣的一声，一块半截砖砸在谷兰大门上。谷兰猛然受惊一声尖叫，从木板床上弹坐了起来。一手安抚的拍了拍胸口，一手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嘴里直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谷兰的尖叫，惊动了附近的邻居们，纷纷亮起了灯。谷兰的老公公老李头提着大铁锹跑来，咋咋乎乎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贼？"哪有贼人到人家偷东西还用砖头砸门的？““这是有人想吓唬谷兰。谷兰，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谷兰开门出来:“沒事了，沒事了，谢谢大家！请都回家睡觉吧，明天还要干活。"众人散去，谷兰拴好门躺下睡不着，总觉得这事儿蹊跷，安安稳稳地过了两年，偏偏现在有人砸起门来，是谁呢？想来想去想到了那个放鸭的光棍罗圈腿。谷兰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仍然体态丰满，身材匀称，皮肤白嫩，特别是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充盈着女人的魅力和风韵，难免使男人们产生接近她的欲望。她聪慧、机敏、能干且守本分。就算是这样，在她守寡之后，村里有些单身汉，甚至是已经结婚的男子想占她便宜骚扰她，半真半假地跟在她身后，嬉皮笑脸地嚷：“谷兰啊，今晚我到你家去，你可要留门呀……”有个男人晚上竟然去叩门，要硬挤进去，被她轰走。罗圈腿三十好几了，自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下了残疾，不能干农活，一直帮生产队放鸭子，一年的工分也不少挣，只是讲不到老婆，对新寡的谷兰抱有非分之想。这一晚收工回来，服待两个孩子吃饭、睡下了。漫漫长夜，也是孤枕难眠，她感觉无聊了，听一会儿收音机吧。“笃…笃……”有人敲窗子。她起身把门打开，只见罗圈腿手里端着一只瓢，瓢里有头十只鸭蛋，边往里走边说：“哎呀，小谷，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多么不容易！。”然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将瓢往桌上一搁:“给你孩子拿几个鸭蛋补补身子。”谷兰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个罗圈腿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來了？忙说不用不用，我如数给钱。罗圈腿说:“放…放心，大哥会帮衬你的。”谷兰正色道:你说的是什么屁话，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我为什么要你来帮衬！你把这蛋拿走，不然我喊人了。他原以为谷兰是一个单纯、傻气的女人，真没看出谷兰如此乖戾，说翻脸即刻就翻脸了，灰溜溜地走了。第二天，谷兰告诉了老李头。老李头找到罗圈腿，竖眉瞪眼，一脸蛮横的表情对罗圈腿骂道:你若再纠缠我家谷兰，我把你那条好腿打断！从此罗圈腿断了念头，也怀恨在心。谷兰就怀疑这砖头是他砸的。老李头本是很殷实的人家，自幼读过私塾，也没怎么干过农活，老伴去世后与村里的一个寡妇马马虎虎，沒有再娶。1949年的土地改革运动中，他家的二十多亩土地和大型农具被没收了，他戴上了"富农分子"的帽子。儿子李成功青年时不幸得了肺痨，这在解放前是不治之症，所幸娶了个精明强干的谷兰为妻，又给他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也算是幸福、富裕的家庭了。不曾想，成功三十岁时突发大吐血窒息而去，丢下了老父和谷兰孤儿寡母。谷兰当时並没有呼天抢地的哭，眼泪往心里流。她想，人死如灯灭，哭不哭死人听不到，那是给活人看的啊！我不会演戏。然而，别人背地里说她心肠狠。两个孩子聪明伶俐，成熟早，懂事早。村里人谁见谁夸。养了这么一对好儿女，当然是她的荣耀，她觉得，即使不为她自己，也应该为儿女辛苦地活着。院子里，草木开花结实，或秋叶飘落，都不免使她触景伤情。看到别人家夫妻恩爱同进同出，自己就会感到非常难过。特别是在白日西坠之后的月夜，那皎洁的明月把银辉洒满大地，而自己却永远不能再和亲人团团圆圆地共同赏月，只是独自坐在幽静的卧室里无所事事，于是只好上床。但是人能躲进帷帐，寂寞难耐的痛苦却根本不可能摆脱。而此时此刻则更令心中悲痛难抑，泪水潸然而下。许多个孤独的夜晚，她面对自己，强行按下去人欲，她用一辈子的生命在构筑荣誉捍卫自尊，不允许些许尘埃玷污她。集体化后，斩资本主义尾巴，不准社员搞付业，社员靠工分吃饭，乡亲们地里滚成土疙瘩，出牛一样的死力气，背累弓了，手做糙了，腿累瘸了，一天也只十分工，几毛钱。谷兰一家没有像样的劳力，生活就更困难了，勉勉强强地维持着这个家，一家人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没一顿有一顿的日子，习惯了受人歧视遭人欺侮的日子。一九八三年，土地又划到户，由于她家没有强劳力，做几亩责任田很困难，犁田栽秧收割都要请人帮忙，开支很大所得无几，加上有两个孩子读书，因此经济提襟见肘。谷兰找老李头商量:爸，我们靠种田维持不了生活，我家的房屋靠大路边上，能不能开个小店？老李头说:我俩想到一块去了，现在政策宽松了，此路走不通，就得另辟蹊徑，开个小店还是可行的。老李头将土地给侄儿承包了，他一心一意为谷兰的小店做帮手。小店在爆竹声中，热热闹闹地开张了，谷兰兴奋得两腮像打了胭脂，忙着装修、进货，干劲十足。开张有一个月了，就蔫头耷脑地没了精气神儿，这一天生意仍然清淡，送走了一名沽酒的客人，便再无人迹，只好坐在自家小店门前，为儿子编织一件毛衣。眼皮沉沉的，脑袋失了重，打着哈欠。 两个月过去了，来光顾小店的人寥寥无几，生意一点起色都没有。冬夜里的月亮格外清冷，她的心也和月光一样。她整夜睡不着，琢磨怎么能让生意好起来。有一天，她在店内打瞌睡，猛然抬起头来，看见姜主任东倒西歪地从门前走过，实然得到了灵感和启发。她问老李头:爸，姜主任和我家是沾了什么亲？老李头说:他和我家是姨表亲，不过，因为我家是富农成份，很久不大往来了。你问这干什么？谷兰说:我今天看他喝得醉醺醺的从门前过。老李头说:现在的干部们一天到晚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他们还理直气壮说，吃到肚里不算贪污。一个大队每年吃喝费用少说十几万！谷兰说:爸，我想明天到他家去一趟，拉拉关系，把大队的生意抢过来。老李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姜主任可不是善良之辈，你可要小心！谷兰说:爸！你放心，我也不是好惹的！第二天吃过早饭，谷兰收拾得干净利索，大手提包里装了两瓶好酒两包糕点來到姜主任家里。姜主任不在家，接待她的是他的又黑又瘦患有肺结核病的老婆彩虹。彩虹:唷！表妹真是稀客呀，是哪阵风把你刮来了，请坐，请喝茶。谷兰将手提包里的酒和糕点拿出来放到堂屋上首条桌的拐角上。这里还放着一个菜篮子，里面有一刀肉一条魚。谷兰说:穷忙呀！平时哪有闲功夫串门子。彩虹说: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找老姜有什么事？谷兰问:姜主任不在家？彩虹:他呀，天天喝酒，全不顾家，昨夜就没回来，我这个人讲起来有丈夫，等于没丈夫，我还不如你呢！谷兰:表嫂！你怎么说话？这不明明在笑话我吗？彩虹:对不起！我哪是存心笑话你，实在气得架不住。谷兰指指菜篮子说:你说他不顾家，他不是大鱼大肉往家拎吗？彩虹:这哪是他买的，是黄墩蒋家小馆暗地里送来的。谷兰:啊！你也不是白吃他的，姜主任一年到头要照顾他馆子多少生意？彩虹:那倒不假。正说着，姜主任醉醺醺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两瓶酒，见到谷兰嘻皮笑脸说道:真是稀客，我家立时蓬荜生辉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找我有什么事？谷兰:表哥真是快人快语，你家是高门坎，平时我不敢高攀。表哥经常从我家门口经过，都不敢进屋喝一杯茶，怕我带你麻烦，还是怕我沾你的光？姜主任说:表妹真会说话，黑的能说成白的。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敢随便往你家跑？何况你们从来也沒有邀请我到家里坐坐啊！谷兰:表哥不要见怪了，我今天还真有事请表哥帮忙。姜主任:表妹一向清高，从来不求人，今天怎么啦？谷兰:我家情况表哥你很清楚，过去的事我也不说了，现在改革开放，我家老的老、小的小，家里的田亩给堂弟承包了，我开了个小店……姜主任:这事我知道，要是在以前，谅你也不敢！不是很好吗？谷兰:你知道，村里原有一家小店，我这现开的小店就沒有什么生意，长期下去生活难以维持。表哥能帮我忙，大队将来要用烟酒什么的到我店里拿，咱们肥水不外流，我知好歹，决不会望人呆的。姜主任笑道:表妹真是爽快人，大公司应该聘请你作公关。你能给我什么好处？谷兰:在表哥面前我也不兜圈子了，年终结算给你一成红利怎么样？姜主任色咪咪盯着谷兰拍了一下她的肩说:还有呢？谷兰的脸红了:那就看我们的合作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姜主任:那好一言为定！谁叫你是我表妹呢，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大队的事不是我一个人作主，但是我这张脸，还是管些用的。不过你要把我们大队领导班子请来家里坐一坐。谷兰心定了，不负此行，便说.那当然好，我听表哥安排，前一天就要通知我，我好准备。这一天晚上，大队的主要干部都来了，有大队书记、主任、会计、民兵营长、妇女主任。谷兰又请了本队的队长和会计加上老李头，正好一桌人。大家在堂屋里围八仙桌坐下。谷兰端出了茶点盘子，放了两包烟，给每人泡了杯茶说:你们先喝茶，慢慢聊，我去厨房，一会儿喝酒。姜主任说:你去忙吧，不要烧多少菜，要少而精。姜主任招呼老李头把院门关上照顾一点影响。牛书记说道:今年我大队受到大面积涝災，秋后各项上缴任务恐难完成。姜主任说:酒桌上不谈公事，拿扑克牌来打两把。不一会，谷兰喊开饭了。牛书记被推举坐上席，其它人随之依次坐下。老李头要来斟酒，姜主任拦住了说，还是我来吧。姜主任主动摆正杯筷，自任酒司令，拆开酒包装，拔开瓶塞，一股醇香扑鼻而来。牛书记被推举坐上席，其它人随之依次坐下。菜还没有上桌，姜主任就嗅着鼻子说真香。桌上陆续摆齐了十大碗，都是实实在在的鸡魚猪牛肉及海鲜。你敬我，我敬你，推杯换盏风卷残云，不一会，十大碗美味佳肴所剩不多。两瓶白酒喝空了，又拿来一瓶。姜主任的胃口特别大，一碗肉丸子他吃了一半。书记吃起来斯文样子。除了妇女主任，那些男人都吞云吐雾，室内烟雾缭绕，几个烟灰缸插满烟蒂。不知为什么，已有七成醉意的姜主任和民兵营长不知为付么事抬起扛来，两个人冷言冷语变成了互相揭短、攻讦，信口胡扯。姜主任指着民兵营长骂道:你看你"气势汹汹"是什么样子？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裤裆说，就是这玩意儿;现在装孬了，怎么又“‘垂头丧气“啦？主任以那副欠缺丹田气的声音，哈哈哈大笑起来。姜主任嚼着一节粗大的香肠，揶揄道：“好家伙，比男人那玩意儿还吓人！”几个人就一起笑，骂姜主任老不正经。这种场合，玩笑开得越荤，证明大家关系越亲密。谷兰也笑了说道，热饭都堵不住你们的臭嘴！你们就不能说点正经的，你们这些人真下一场酒喝得天昏地暗，姜主任已醉得不知遵自己是谁了，摇摇摆摆，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撑着腰，不让自已倒下去。牛书记的舌头已经发硬，揺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一手捂着嘴，一手推开了门，就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堆。谷兰忙帮他捶背。姜主任哈哈地笑说：“老牛！你真没劲，几杯酒就把你喝成这熊样了！“。那位民兵营长醉相更难看，像个倒了的垃圾袋瘫倒在地上。谷兰和老李头忙着收拾一桌杯盘狼藉的残席，乱套的桌椅，一地冒烟的烟头，一列一列踉跄的空酒瓶子，服侍两个醉鬼，打扫卫生，直忙到夜里十二点钟才收场。老李头问:这样折腾值得吗？谷兰说:你放心，羊毛出在羊身上，花小钱赚大钱！果然，沒过两天，姜主任来了，让谷兰明早多买一点菜，大队要请客，在你家办两桌酒。临走时，还说明天下午六点钟开席。谷兰起了一个大早，梳头洗脸刷牙，还在脸上薄薄敷了脂粉，骑着三轮车上运漕采购。 自此以后，大队隔三差五就来谷兰小店摆一至两桌，好酒两箱，好烟两条。这一回喝不完，存着，隔天自个再来吃喝。有人还把这里的菜往家里传。谷兰忙不过来了，就请来妹子谷梅来帮忙，付给她工资。同时，增加了鹵菜业务。到年终结算喜出望外，不失前言，真的给姜主任送去了红利，皆大欢嘉。春节期间，不失时机购制了两张麻将桌，开起了棋牌室。她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打了老王又打老张，内容都是，喂，王大哥！今天有空吗？我这里三缺一就等着你呢。实在缺人凑不齐四个人了就叫谷梅上。她殷勤地给邀请来的牌友们泡茶、倒水，换零钞，中午或晚上办一桌丰盛的酒席，她和老李头轮流值班到夜里十二点钟后才收场。老李头问她:这么大的花费值不值得？她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一天下来几百元甚至一千多元的头子便到手了。她将自己捞钱的小聪明发挥到极致，利用到极致，显得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牌友们输多了，她能借给他钱，绝大多数二次来时如数归还，也有极个别的借的钱多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有时候，因为对班出错一张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谷兰让大家小声劝说，甚至陪情央求，所有这些不愉快的事她都能坦然处之。这个富于心计精致的寡妇，是因为她对于生活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常常是按自己的意愿而构想，而实施的，即使碰了壁，她也要不屈不挠地走下去。谷兰识字不多，常常有的字认不了，就得请教人。不久竟能记账，也能拨了算盘或加或减地计算出来。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谷兰高高兴兴开始贴门对子，前两天她精心挑选了“财运亨通步步高，日子红火腾腾起”的对联。 “妈，你下来，我来贴。”不知什么时候，儿子站在她身后。谷兰笑了，儿子踩着凳子一会儿就把门对子贴好了。女儿也跑出来帮忙，在横批上贴了个福字。晶莹的雪下了一夜，大年初一，一觉醒来，开门一看，大地沉浸在一片洁白之中了，污脏丑陋的地方全被大雪复盖了，这个世界变得干干净净的，这风景太迷人了！谷兰信心十足迎接新的一年。两个孩子读中学了，吃住在学校，谷兰早晚不用给他们做饭。虽然增加了费用，但是已不再发愁。谷兰用她的漂亮、能干、贤惠给这个家庭铺设了一条光彩的道路。姜主任对她賊心不死，賊胆见大！时不时到小店来和谷兰套套近乎，问问小店生意怎么样，有什么困难没有？一支香烟斜叼在他的嘴里，冒出的烟使他的右眼眯了起来。抓一把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故意挑逗道:外面人说我姜主任现在就听你的话，对你言听计从，你怎么看待这件事？谷兰说：这是谁说的？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能听我的活？是居心欺负我这寡妇！我站得稳行得正，我不在乎！姜说，只要站得正不怕影子歪，你这态度我赞成，我欣赏，做人就应该这样！临走时，他跟她握手，感觉到他使的劲有点邪，似乎要把她拉到他的怀抱里。她知道他不怀好意，所以还这样巴结他，说到底也就是想把自己的一碗饭吃好、吃长远。有时，谷兰碍于情面虚予委蛇，便留他吃餐便饭。姜巴求不得。谷兰说:今天请你吃一样新鲜的东西。饭桌上摆上了一屉小蒸笼，一大碗老鸭汤，一碟子片好的鸭肉，一小碟子芝麻酱。谷兰拿起一张荷饼，这种饼确实很薄，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将烤鸭肉片一些生黄瓜条，加上一小勺芝麻酱夹在里面，然后卷起来递给姜主任。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接到手里慢慢地咀嚼着。谷兰说:这些荷叶饼，都是我学着烙的，好吃吗？姜点头，由衷地说:嗯，很好吃。谷兰知道，姜平时的习惯就是无酒不餐，再好的菜也不开心。不过今天谷兰也确实很想喝点酒，她说，咱们……喝酒吧。姜正求之不得。已经喝得红头涨脸，他借了酒劲，趁谷兰探身将菜盘放到桌上的一瞬，迅速在她的腰下捏了一下。谷兰没有防备，差一点叫出声来，连忙后退一步。姜又用一只脚钩住谷兰的腿。谷兰终于忍无可忍，她本想将那只汤菜盆端起来扣在他的头上，但就在伸出手的一瞬又改变了主意，扣在姜的腿上。他用惊愕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看着谷兰。谷兰在姜主任身边蹲下来，低声说：烫了沒有？我看看。姜则无可奈何地慎怪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幸亏这汤水凉了，否则要烫坏我一块皮！谷兰连声道歉。姜说，没事没事。点上烟，狠命地吸两了口，垂着头，没精打釆地走了。在回家的路上，田野上已是一派萧条之气，西风在无遮无拦的田地里追逐着枯枝败叶，一阵寒意不时地袭来。他总想把谷兰抓住，牢牢地抓在手中。可是，谷兰如同天空中飘忽不定的云彩，他总是抓不住。他暗自想到，对付这个女人真不容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谷兰很多时候是任性的，她的任性总是出其不意的给别人带来尴尬。她始终若即若离，干鱼吊在屋梁上，想死了馋猫，高超的技襾不得罪又利用忚。把他胃口吊得老高老高，使他流涎水咽唾沫，想吃却吃不到，不吃又在眼前，而姜主任似乎甘愿承受她的这种“折磨”。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心眼是多么深沉，这是个非同一般的女人。人有千虑必有一失，谷兰自以为能掌控姜，还是出事了！有一天晚上，姜和谷兰对饮，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八点多了，醉酒使他色迷迷的眼睛充满血丝，舌头都运转不灵了，说的话肉乎乎的。趁着酒兴，他突然一把将谷兰揽在怀里，用唇封住了谷兰的嘴。谷兰一下惊呆了，好几秒都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谷兰回过神来，奋力推开了他，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姜主任被谷兰搞糊涂了，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太不了解面前这个女人，她平时对自己爱意绵长，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她整个人看上去就象一种虚幻的迷离。一个人心境的转变原来竟然可以如此之快，姜主任有点吃惊，他不敢再去触摸这个女人，失魂落魄站在谷兰面前，不知道走好还是留好。“卑鄙！”谷兰手在茶几上猛拍了一把，茶几上的茶杯被震得弹了起来。男人受情欲所累，正如生命不可能抵御饥饿、干渴。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在他身体里膨胀着，渐渐狂野起来了，出其不意扑向她，搂住了她。谷兰奋力推拒，双脚蹬动，又抡着胳膊在他脸上乱抓。姜主任这才不得不松手。两个人就像是两只恶斗中的蟋蟀一样跳来跳去，喘气声越来越重，可是他们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你死我活地争斗着。他将谷兰逼到了墙根下，扼住了她的脖子。正在这时，老李头提着一把铁锹出现在她的身后:谷兰怎么啦？！姜急急溜走了。谷兰倏地转过身，扑在老李头身上，放声大哭起来，泪水从眼中簌簌而落。老李头问道，你没事吧？我来迟了，算他走运，跑得快，不然我用大锹劈了他！我早就提防着这个畜生。“我沒事，你放心。"谷兰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那种惨然的表情也能算是笑容的话。老李头长叹了一口气走了。黑暗中，谷兰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在这样的夜，谷兰知道，不会有人看见自己流泪的，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伤感。孤独的感觉几乎在那一刻一下将她吞噬。为了这个家，为了两个孩子，她受了多少委屈！“贱货！”她对自己恨恨地骂着。每年粮食入仓，稻草上垛，农民们稍闲一点，但干部们忙了。他们不怕你不缴公粮，那有国家来找你。他们要赶在生产队年终决分前，将干部提留、四属照顾、教育附加费、广播电视事业费、公路养护费、文化活动费等收缴上来，不然他们便没有奖金，甚至没有工资。镇上有个土政策：哪个大队一次性完成全年上缴任务，给予百分之二十的回扣。于是，为完成任务拿回扣，大队干部便四处借高利贷。下面的上缴款一时收不上来，于是，高利贷一时也还不了，利息一天天增加，年复一年，各个大队都负债累累。干部们催交任务抓得很紧，群众不堪重负。在复员軍人王益来的带动下，大队有头十个人联名状告大队干部贪吃贪喝、账目不清等，惊动了县里。县里不得不派人下来查帐，揭开了基层组织的惊人黑幕。县里派查账小组绕过镇上直接下来大隊走访群众，还特地找到谷兰小店，坐了下来。谷兰在一旁站着。组长摊开了笔记本，手里的钢笔旋开了笔帽。“坐呀，你坐下来呀。就我们两个人，谈一谈……“谷兰拉过一张四方凳坐下来。“谷兰，我们县委派下来绕过镇上，为了把本大队经济情况摸一个底。你要对工作组讲老实话。”谷兰点了点头。其实她心里在“扑扑”跳。"从今年元月1日起到现在有十一个月，大队在你店里分门别类总共消费了多少钱？"谷兰有些为难，这叫我怎么能一口答上来。这祥吧，大队在我店里消费都是记账的，到年底一下子结算。我将账本和单据拿出来给你过目。“组长翻了翻那账本和单据，绝大部分都是姜主任经手的、签了他的大名。还有部分是白纸条，对谷兰说：是这样，账本和单据我们带回去核算一下再还给你。 经查实，这个小大队竟然亏空三十多万元！整个大队沸腾了，老百姓人人恨得咬牙切齿地咒骂这些蛀虫。结果:大队的主要干部全部免职。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谷兰的小店关闭了，但是谷兰的一对儿女都考上了大学。精致的寡妇也能改变家庭的命运。 若愚2018年七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