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

<p>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六日,此生忘不掉、抹不去记忆的日子。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往应届高初中毕业生,在毛主席“上山下乡"的号召下就要离开父母,离开县城,踏上插队农村当农民的征程。这是那个年代赋予的青春使命,是离开校园步入社会走向广阔天地的不二选择。</p><p> 那天早上,大家集中县城三教塘露天空旷的大会场。各自找到自己将要奔赴的公社集合点。我属于马坡靖西大队的,离县城有40公里吧。一顶笠帽,一套《征途》小说,一个口盅,就是出征的礼物。插队,取消了原有居民户口本和粮油供应本,落户到农村,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以后就要靠争工分领口粮了。还好,第一年国家供应粮食指标,补贴I0元生活费。每个插青所插生产队供应0.3方木材和300元房屋修善费。</p><p> 那天,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短暂的召令欢送会后,没有与家人依依不舍的告别。乘上一辆东风大卡车一行十几个人。满怀热情,无比兴奋,歌声笑声一路颠波二小时多吧。哪知司机走错了路?也许车只能停泊在靖西河的对面,是地处玉林的分界。我们下了车趟河过去。上了岸没走多久就到大队部,大队里各生产队的队长早已等候在哪儿领人了。我被分到向阳生产队。队长姓张,高瘦斯文和霭可亲的样子。讲的不是正宗的客家话,但能听懂。</p><p> 原来的向阳队安置了三位插青:健忠、建红、惠萍,惠萍招工出去不久。我庆幸有伴了。吃过晚饭,心里想着是不是新来插青要去大队开会?他们两个不清楚,我一个人去了。不算远,二三里路吧。路上经过一户人家,突然窜出一条狗,不停吠叫,此刻的我害怕极了,躲躲闪闪跺着脚不敢过去,主人出来后我才大胆走了过去。一到“碌扑塘"即潘二队,看到同行的同学和知青领队,我鼻子一酸,眼泪哗哗流了出来,好委屈啊!知青领队干部吕顺芳安慰了我,带着我回到了生产队。还同我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她早饭没吃上就回大队去了。</p><p> 大概9点钟,队长的哨子响了,要出工了。如果是农忙出工更早一点。队里安排去比较远的山冲田挑禾杆回队搭牛棚,搭冬天牛遮风挡雨贮草料的棚子。挑禾杆的工具是禾栎,塞满禾栎有八十至九十斤重,并必须塞满才能顺利挑回,如果不满很容易滑落。我当时就80斤体重,挑不起满担,只好挑半栎。结果滑落了两三次才回到队里。好重呀,好难呀。第一天出工真的好累好累。</p><p> 第二天,队长看到我很累的样子,安排我晒谷。晒谷也累,早上太阳升起时把谷子搬出地坪来,太阳下山前收回仓库。中午太阳很辣,隔一段时间去翻一次,一天翻好几次,脸被晒得通红,谷毛飞在脸上痒痒的很难受。收谷时,用手摇风櫃扇谷子,把瘪谷扇走,一簸箕一簸箕倒入风櫃,费力也挺大。收工回到住处手脚都软瘫了。</p><p> 插队那些年,生产队集体化,每糙插田或收割都要很久,将近一个月吧。象铲秧挑秧一般是男人的活,女人就插秧。队长为了调动积极性,不误季节,有时会采取计件工作,插完一担秧给两个签,算签数记工分。我经常被困在里面甩在后面(其实是前面,因为插秧是往后退的)。我得的签总是最少的而且弄得最脏,衣服和脸都是泥巴,有点狼狈。我喜欢插杂交水稻实验田,是牵线插的,要确保最大最合理的行株距离比例,整整齐齐就像画一样,心情很美。</p><p> 每年夏收秋种是农村最繁忙的季节,又叫双抢季节即抢收抢种,除了收割水稻,还要收花生,收豆子。每天队长叫工都很早,收工也晚,每天累得直不起腰。记得74年秋收,是十月份,天气比较冷,早上还有露水,可是到了中午太阳又火辣火辣的。温差非常大。割禾时,在田里用半自动的打谷机打禾,禾株的碎杆碎叶毛毛粘在有汗渍的身上很痒很痒,有的地方还红肿过敏。鼻子很呛很呛,真不好受。开镰带着丰收的喜悦,虽累犹悦,虽苦犹甜那种大有功夫不负有心人,所流的汗水不白费的真切感受在镰刀的挥舞和打谷的甩动响声中深深领悟了。当分到新季的稻谷,为了庆祝丰收,每家都拿出一些谷子碾成大米煮一攴新米饭吃。如果是下雨天,不出工,就踏籺粉做籺吃。</p><p> 记得一次,十月割禾,由于早出晚归,劳动强度大,非常疲劳,割禾时,精神不够集中,把左手中指割掉破了,刀口很深血流很多,如果不做处理会有危害,甚至残掉。林健忠借了一辆自行车载我去玉林地区医院,缝了三针,打了破伤风的针,吃了止血药,包扎好伤口就回去了。第二天照样出工。我最怕挑粪水淋烟叶,淋红薯,淋花生等,粪桶很大,要从大粪池搯满粪水,勺子很大很重,搯上来真不容易。挑满桶时重量相当体重了,挑少会荡来荡去泼出来粘衣服上。田埂又小又滑,步伐小心亦亦,脚指紧抓而行,好难啊!</p><p> 忙完抢收抢插,就要进行田间管理,包括耘田,拔草,施肥,除虫。耘田时脚要用力,上晒又下烫,完成那些天的劳作,人都会晒黑许多,甚至脱皮。</p><p> 晚稻收割完后,就整地种红薯种烟叶,撒绿肥种子。真佩服社员的锹地技术,挥动着结实灵活的臂膀,一锹锹一铲铲又快又细腻,一洼洼一垅垅的地整整齐齐,压得很好很好,就象线面连接成的几何图形,好一幅乡村园田美丽的风景画卷。</p><p> 那时生产队有分配的尿素、氨水、磷酸肥。尿素颗粒雪白雪白的,放入水中一下就溶解了,自己觉得好玩,不用勺子而用手抓,但不懂溶解需要吸热的知识,幸好没患风湿骨痛病。当年,水稻害虫很多,一般靠天然生物防治,以完整食物链除虫。也常用白色的石灰和草木灰,但也使用一些化学农药,象六六六粉和敌敌畏等,施用时什么防护都没有,有时手脚被腐蚀,红肿,刺痛,骚痒都有过。更无知的是看到社员为了防虫把六六六粉放入贮藏花生、黄豆、黑豆、赤小豆、粉豆、蔬菜种子等的瓮缸里。又拿出煲吃,后怕!</p><p> 第二年正月,分配给生产队的木材运回了河的对面,要搬回队里就要过河去。河床水不深但很冷,扛着四五米长的杉木过河除了冷得颤抖还沉重,又是一次挑战。上岸后,脚冻得通红甚至发紫呢。生产队没有盖新房,给我们住原有烤烟炉旁边的仓库小平房,旁边是生产队猪栏,还有簕竹根篷,高大的烤烟炉挡住了阳光,房子阴湿而暗沉。厨房较小,只有一口大锅,煮饭炒菜都在那,后来买回一个锑煲。柴火不用自己砍,是生产队里用来煮红薯喂牛的松木枝,够我们随便烧。</p><p> 时间久了,我慢慢适应了农村生活,与社员混熟了,日子就觉得好过多了。平常不出工,就到队里姑娘姐妹们家玩。没什么娱乐活动,打牌,唱歌跳舞都没有,只是跟着学针线活、剪裁、绣花、纳鞋底,做鞋垫等,学她们淹萝卜干做豆豉浆。最开心是圩日跟姐妹们一起过河到分界圩买豌粉吃也自乐亦乎。有时还扛点糠去圩上卖。在生产队跟村里的赤脚医生张医生学打针,帮忙打预防针,打狂犬针等。</p><p> 忘不了关心我照顾我的八叔公九叔婆两家人,当然还有桐瑞家、张医生家丶大家庭的麦家、队长家等。八叔公家有八叔婆、陈瑞娟、陈瑞英、陈瑞华三姐弟,两个姐姐没出嫁,弟弟也没娶媳妇,九叔婆家有陈瑞源,火狗,火孃,也是三兄妹,瑞源有媳妇和小孩了。刘建红抽去支柳铁路后,我经常去他们家里噌饭。红薯芋头木薯花生是零吃,咸萝卜干,豆豉青菜黄豆是下饭菜。每天,用队里分的花生油炒的那一碟空心菜或白菜、脉菜真的香,用干木薯片泡过水煮熟再用花生油炒,洒点葱花,味道真好至今难忘。</p><p> 当年社会治安还好。所谓的“阶级敌人地富反坏右分子”是不能乱说乱动的。我参加了大队的文艺宣传队,晚上排练或演出来来去去,几里几公里的夜路一只手电筒就是最好的陪伴,但也没害怕。</p><p> 送公粮,卖烤烟叶从靖西经过靖东再到马坡圩,一般都骑自行车载去,我有体验过,一路十几辆车的队伍,兴高采烈,春风得意的样子,铃声按个不停,有些人还吹着口哨。铃声、哨声、喊叫声,声声入耳,声声飘远传递着收获的喜悦。好象一道亮丽的风景。</p><p> 在插队的岁月里,觉得最难的是上厕所,队里只有一个公用大粪池,竹片钉成的半截门,又在路边,有人走过,马上咳嗽两声。粪池两块木板架着,大半池的粪水臭以难嗅,屎屙出来澎一声落下还可能溅出脏水。这个粪池公用的,多数人都在哪儿大便,加上农民没有草纸擦屁骰,用一根根竹篾条括,篾条扔在蹲坑的面前,恶心,无语。</p><p> 洗澡更昰麻烦事,没有专用洗澡房,总是在外把脸手足都洗净了才入没有猪的猪栏里洗,每次天晚了才敢洗。后来与细姑混熟了就在她家里洗澡了。</p><p> 建红被支柳招走后,我一个人孤单寂寞了,健忠不爱说话,第二年来的马坡插青经常不在队里。一段时间里,老是想家,虽然响亮的口号喊着“广阔天地炼红心,扎根农村一辈子”,但艰苦孤寂的生活真的难熬。那段日子,我经常到各个知青点:有陈屋队、六马队、潘二队、莲塘队等等,走走聊聊队里的事,如分红是多少呀?有什么实物分呀?如油、红薯,花生,木薯等,分有有多少呀?聊劳动的辛苦,收获的快乐,打听其他同学的情况。最想的是噌歺饭吃,在一起吃饭,即使吃素的也愉快开心,可以把辛酸苦楚抛之脑后。如果在农闲有时也不出工,成群结队上玉林看电影,到雄英知青点,到新桥知青点看看玩玩,晚上到马坡看戏等,那个时候正是青春飞扬笑脸桃红的最美日子。</p><p> 一次连继下了几天雨,河水涨高到腰了。我带着一套衣服,冒着雨过河,过了河到岸边簕竹篷换上干衣服赶到马路圩搭车回陆川县城,可是口袋只有三毛钱,只能搭到米场,从米场步行回家吧。上车正遇到妈妈单位的刘叔叔,向他借了一毛钱,总算不用步行回到家。</p><p> ……</p><p> 插队两年,我掌握了农村春夏秋冬劳作的基本技能,锻炼了体力,磨励了意志,增强了胆量,焠炼了自我生活能力。庆幸自己能跟随时代的步伐,在命运注定的轨道中不懈努力前行。</p><p> 忘不了那段生命中逃避不了的岁月,那段多么期盼祖国召唤的迫切心情的岁月,那段青春绽放活力华年的岁月。永远记住那山那水,永远记住那片田野那片天空。永远记住关心照顾我的向阳队朴实亲切的乡亲,永远记住我们曾经历过知青的那些年,那些事。</p><p> 写在陆川县知青联谊会暨玉林知青文化研究会陆川分会成立大会、陆川知青之家揭牌之后</p><p>二0二0年十一月九日</p> <p>本篇文图为本人撰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