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青春，不同的色彩

肖俊

前天，科室里来了实习同学，我带教一位，男，二十八岁，本地青年；言谈中我知道了他，曾经有八年在新疆生活的经历，就记录下来。

同学是2004年内地初中毕业的，因正是青春叛逆期，其父亲没有办法；正好那年，新疆的叔叔要接内地奶奶去新疆，家里就让他在中考后的第三天，陪同奶奶去了新疆，他在新疆呆了几个月；十月底，因新疆要下雪，奶奶生活不惯，要回内地，同学就只能又陪着奶奶回来了！可那时，家乡的高中已经开学！家里不知道怎么办，叔叔就又让他去新疆读高中！此去新疆，天遥地远，没有想到，这一去就是八年！同学去的是新疆建设兵团农X师Y团高中-----现在改名博尔塔拉高级中学上学，上学时，高中已经开学两个多月，他在高中上了两年半学，因多种原因，他就开始辍学打工！下面是同学的口述！

刚去新疆高中上读书时，我身体比较瘦，我们高一汉语六班同学多半是少数民族学生：蒙古族三十多个、维吾尔族五个、回族五个、汉族十五、六个的样子。上学时，因同桌MG族女孩给我写纸条，班上男生吃醋，所以老受几个男同学欺负！经常被拦在教室门外，有时被打得鼻出血！班主任知道了就让双方家长来校，我因只有叔叔在那里，每次总是叔叔来校，同学们虽然当面赔礼道歉了事！最后依然照打不误！还有一个特别美丽的WWE族女同学喜欢我，她偷偷告诉我：“我们全家不吃长眼睛的动物！”她还说我要是W族就好！她曾经给我看过她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非常漂亮！像个电影明星！接着她又给我看了她妈妈当时的照片：她妈妈提着一个挤牛奶的铁桶，扎着头巾，身体发福了！一个典型的W族大妈形象！

我在学校时，爸爸会把生活费寄给我，叔叔对我要求很严历！在叔叔那儿，每天放学回家，叔叔都要问我学习及学校情况，最后我就想出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叔叔看我学习不好，又经常在校打架，估计他和爸爸商量后，才同意我出去打工的，同时留话：若吃不了苦，就继续回学校上学！

这样，我在叔叔家门口，看见一个玉器店招收学徒，就去问：“学徒有工资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去了！月薪一般，包餐，但有时要我做饭，然后去店里上班，开始我在老板家里吃了晚饭后，就回在叔叔家里住，后来就在老板家里住下了！老板对我很好，他是浙江人，家里有老婆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儿，我上高中时，她女儿正好高中毕业，因高考不是理想的大学，所以没有去读大学！就留在家里帮助她父亲！我叫她“师姐”！刚开始时“师姐”对我不好，“师姐”不上学就闲在家里，没事就到处逛：经常去酒吧！

因为要钱花！有时就把家里玉器店里20000元的“玉石” 15000卖掉，她留店里柜台10000，自己拿走5000元，师傅问起，我就说：“那个玉石上有裂纹，又是师姐熟人，就10000元卖了”师姐也说是的！“师姐”泡吧有时昼夜不归，师傅有时也忙得一夜没有回来！第二天，师傅总要问我师姐情况，我说：“师姐”昨晚睡在家里！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有一天晚上师傅回来，发现师姐不在家里，就问我，我却不知道，并且做了伪证！师傅也没有说什么！这是我后来知道的！还有有一次“师姐”外出和别人打架受伤，回来后师傅问起，师姐就说：“是和小弟一起出去骑自行车受伤的”！明眼人一看就是殴击伤，师傅还是问了我，但我也是说：“是的”！为“师姐”圆谎，那段时间，店里太忙，师傅就把“师娘”从浙江接来了！
这样“师姐”才慢慢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对我渐渐好了起来！有时出去游玩

她就带上我，吃的大包小包，我拿着！她就空着双手！一路狂拍，俨然姐弟！后来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了还在读高中的四个MG族男同学，他们问我：“还在跟女同学联系吗？”我说：“联系啊，怎么样？”我们又打了起来！回家后，“师姐”见我受了伤！中午带我赶到高中六班，问那个MG族男生：“是你打我弟弟吗！”MG族男同学说：“是的！”师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扇了那个男同学一耳光！男同学拿起了板凳，我看不行，就马上跑进教室也拿起板凳又和同学打了起来！从那以后，我们在新疆就成了“亲姐弟”-----“铁哥们”了！还有一次，我腰部受伤，不能行动，师傅就让师姐做饭给我吃，师姐不会做饭，做西红柿面条，她就把西红柿一刀两半下在面条里！新疆人一般不吃味精，商店也就买不到！但吃鸡精!再有一次，她给我们下面条，鸡精给多了，面条的颜色都变黄了！师姐做饭实在不敢恭维！但我也有整她的时候，她不吃辣的！我爱吃辣的！她爱吃硬的，我有时就煮烂的！

新疆的夏季一般早上六点钟，天就开始亮了，晚上十一点，天才开始暗下来，路灯十一点半才开放！一般到晚上十二点钟，天才黑下来，但有一次我发现直到凌晨一时天才完全黑了！夏天的日照时间一般至少在十六个小时以上，有的人一天吃四餐；昼夜温差大，中午一般35、36度，晚上15、16度！中午穿背心，夜间睡觉却必须盖被子！新疆有句谚语：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

师傅除了城里有玉器店外，还在200公里外的山里有个矿场，是投资400万买的，开了六年，直到我回内地以前，就300万卖了出去！

新疆每年十月份就开始供暖，十一月份山里开始下雪！一般大雪封山半年，一直到次年三月份才开始融雪，先是道路露出来，四月份积雪才全部融化！所以每年十月底开始，就必须往山里运送食品：冬季山上不干活，但要留四个留守人员在山上生活，看护机器！守护财物！我是2006年十月份，工作不久后，有一次跟随师傅上山送东西，师傅就让我留在山上了，我这一呆就是两年！平时我不做什么事情，就是管管材料！因师傅信任，还当监工，实际是师傅在山上的眼睛！师傅有事就联系我！经常通过电话了解大家安全施工、作业的情况！四个人一个冬季的生活，挂面要用“皮卡”送一车，羊子买70斤一般买八只！还有胡萝卜、土豆、洋葱！蔬菜放在山洞里，肉就挂在外面的大树上！冬天羊肉冻硬了，我们要吃肉时，就用斧头砍下来！吃不完火锅就放在外面冻着！胡萝卜必须在山洞里温泉洗后，切好，有一次我忘了，在洞里洗好胡萝卜后，拿到外面切，切了第一个胡萝卜，第二个已经冻硬了，切不动！有次早上起来，没有发现被雪覆盖的火锅，一脚踢翻！不要紧，冻成了冰；还有，我们经常早上起来发现：有动物来吃挂在树上的羊肉！这多半是狐狸！狐狸身体轻，踏雪无痕！我经常看见黄羊、狼、野猪！有一次我居然看见了一只小灰熊！山上没有暖气，洞里更不能烧煤、不能生火！怕有一氧化碳中毒！吃面条也一样，往往吃完第一碗，再去盛第二碗，锅里已经结了一层冰！而洞里潮，工人们就木板上垫两床棉被睡觉！大家爱抽香烟，师傅上山来时就带来5-6条香烟！贵的少点，便宜的多点！但不够抽，大家就把香烟点燃吸一口后，马上就灭掉！再想就再次点燃接着抽！夏季有时香烟放潮了，就拿出去晒！结果香烟变成了黄色！有一个70岁的搞爆破的甘肃老师傅，部队复原回来的，部队时是侦察兵，年轻时出过国、打过仗；儿子也是武警，儿子在一次抢险救灾中因公负伤回来！他烟瘾特别大，有时他实在想抽烟，可烟又没有了，就用卫生纸转成烟抽！山上靠柴油机发电，开工时八台大型发电机，封山时只用电瓶，一个大型电瓶可以用一个月！山上没有电视、手机信号不好，手机在外面也只有两格信号！大雪封山时，大家没有事干，就打牌，赢了钱，也没有地方买东西；烟刚上来时，大家就赌烟，老师傅牌技不好，经常输光，但他好这一口，就借，最后还是把输的烟借了回去！有时，大家输了牌就刮鼻子、扯头发！本来老师傅是可以回家的，但他老伴死了！儿子成家后，另立门户！所以他也就要求留了下来，冬季山上不工作，吃喝也不要钱，老板一个月还给2000元工资，甘肃老师傅也愿意！老师傅做的手工面好吃！有兰州拉面的风骨，所以后来有了面粉的时候，大家就经常要他做拉面吃，最先在山里，因为我们没有做面的厨房用具，只能在石头上揉面，吃面条时经常吃出砂粒，后来因为他经常做手工面，老板就买来案板，直到今天我还能回忆起甘肃老师傅拉面的味道，真是余香绕鼻，三天不绝！
我在山上还遇到过几次地震！我们经常会听到地底下传来轰轰的响声！第一次地震，同事们吓得拔腿就跑！只有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傻乎乎地坐在床上！后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每次地震发生，外面的鸟也惊飞了！山上石头就滚了下来！
在玉器店时，师傅除了教我玉器知识外，还让我看厚厚的关于玉器的书籍；2009年师傅出钱，让我到上海浦东他同学的玉器鉴定培训中心里去学习半年，考证！本来说好是半年的，可是我只用了三个月就考证回了新疆！师傅这时也给我涨了工资！每月5000元！但还是“月光族”，师傅原来要我每月放2000元存在他那的，年底再一次给我！因为我每周要四次和高中同学在外宵夜或者K歌，师傅给的全部工资还是不够，只能向师姐借，下月发钱后，立即还上，月底用光就再去向师姐借！我有信誉：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我就是那时候长胖的；从上海回新疆后，“师娘”在乌鲁木齐市医院检查发现胃癌晚期，没有手术机会！师傅就去乌鲁木齐医院里陪护师娘！店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和师姐打理！本来师傅是准备送师娘去俄罗斯手术的！可是师娘是老师！知道自己的病情！坚决不去，两个月后师娘就撒手人寰了！师娘去世后，师姐和师傅的关系也闹崩了！师姐怪爸爸没有治好母亲的病！师傅也心灰意冷，就放弃新疆的事业，回到了内地！在师娘病前，师傅曾经在德国订了一台不用炸药的开矿机器，因师娘病逝，师傅就把合同取消了！2011年初师傅把矿山也卖了，回浙江老家开了一家公司。师傅要我一起去那里！我因离家多年，就没有再随师傅过去！2011中旬我回到家里，两个月后，师姐也来武汉，在武汉市崇仁路古玩店，我们一起找到工作：她卖珠宝，我搞鉴定！在汉三个月后，师姐去了南方，在广州一所私人博物馆里任馆长，那在海边、城乡结合部！我在师姐离开崇仁路古玩店，我也离开了！去师姐那儿玩了四天！本来她要我也留在广州！我要回来！在武汉泰宁街市场古玩珠宝继续搞鉴定。

2012年7月2日我从汉口火车站出发，再次去了新疆！这次去新疆，是我和同学准备到和田贩玉回内地销售的！

在火车上,同学买来一个两元钱的面包、上面插着一根香肠，为我过了一个不一样的生日！我们乘武汉至乌鲁木齐特快，（平时再坐七个小时大巴车到当地！）车到了吐鲁番！再转绿皮车到和田；未到和田，在且末县遇到沙尘暴，火车困了一夜加一上午，火车门窗对着沙漠的一侧都被黄沙覆盖，因为天气干燥，那天,我在火车厢里流鼻血，流出来的鼻血里都含沙子，在和田，我们呆了一个星期；返程回来那天，我们专门乘车去哈密游玩，在哈密火站下车，然后准备返回武汉，没有想到在哈密火车站却没有地方住，只能先去吃饭，然后避开WJ，最后我和同学只能离开城区5-6公里，在外搭帐篷住了一夜！

这次我乘坐了我今生第一次吐鲁番至和田的绿皮火车！这列火车每天只有一趟往返，没有特殊情况，是上午九点到站，下午三点返程，不在和田站停留；这辆火车是当年中国唯一一辆、也是最后一辆烧煤的火车，车厢封闭不太好，大风一起，车里到处都是沙子！烧煤多的时候:供电足，电扇就有风，车里电灯就亮;煤少的时候:电扇就只摇头，叶子却不转，电扇也没有风！灯也不亮！

这是因为和和车站的距离有关，因为火车每到一站就上一次煤，车站远了煤就烧完了！新疆地广人稀，地形奇特：除天山、慕士山、鸣沙山、怪石外！还有火焰山、艾比湖、温泉、国家湿地公园！最典型的是新疆的喀斯特地貌表达着新疆的西域风情！

每年回内地再去北疆，往往七个小时行程的大巴车上只有我一个乘客！从早上9、10点下火车后再出发往往下午4、5点钟才到家里！我刚到师傅玉器店时，不谙世事，只因理了一个很“潮的发型”-----一看就不像好人！沿途WJ检查不断，往往后面刚刚检查，前面又栏着！WJ官兵很负责！要知道那里一般是两公里一个岗亭！一个城市有四个分区，每区一个中队！有事报警，JC三分钟必须到场！一个地方有事，附近几个警区都会派一个巡逻队过来！巡逻车是24小时不间断巡逻！实际上新疆比内地安全！人们也比较友善!记得有一次我和师傅送食物上山，车到中途，天气突变，天降冰苞、雨雪，车子困在山沟，外面已经黑了下来,凭师傅经验，估计山里的洪水会马上漫山泻下，正在我们没有办法的时候，下山寻找牛羊的牧民用手电筒发现了我们，蒙古族牧民一家人放下他们自己的牛羊，妻子在前面把他们骑着的马匹套在我们的车头拉车！男主人和他两个三十岁的儿子在后面推车，天上下着冰雹，他们却只带着一顶皮帽推车!我们很是感动，我要下车一起推车，牧民说：“你不用下来，我们负责把你们推上去！”！就这样他们把我们的车子推出了山涧，推上了山坡至少两百米！到达安全地带后，我师傅先要给他家钱！他们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师傅再要给他们一只我们随车携带的山羊，他们也不要，说：“我家有七百头羊”！师傅最后要给他们蔬菜！他们还是说：“不要！不要！-------”并且已经骑上马去追赶他们自己家的牛羊了！这件事情让我终身难忘！至今我和师傅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也许我们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遇到他们！但这中华民族五十六个民族大家庭血浓于水的情谊让我永生难忘，永远铭记心中！不然那晚，我和师傅就只能弃车而去！第二天回程的时候我们发现，前晚堵车的地方还被洪水淹没着！洪水还没有泻完！车子无法通行，我们师徒只能再次驾车返回矿上，直到第三天下午五点钟以后，洪水消退了，我们才返回城里！

　　师姐冰雪聪明，得到了师傅的真传：雕刻、绘画、鉴定样样精通！应该是行内里手了！离开新疆后，本来成都有老板要请师姐去的！一个月四万！最高给六万！可师姐觉得成都地方饮食太辣，生活节奏太慢！而工作节奏要求太快！师姐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师姐就没有去！

我叔叔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堂爷爷去的新疆！并在那里安家落户，他去新疆时我还没有出生！我堂爷爷是王震时期由部队整编入疆的！新疆建设兵团农X师Y团！退休可以选择留疆或者回内地！爷爷喜欢摄影，是当地摄影协会主席，作品经常获得香港和国内大奖，中央电视一台曾经专门采访过他，他也多次将自己的作品拍卖，用来赞助山区牧民的孩子读书。1988年堂爷爷回过内地家乡，在家里呆了半年，准备开影楼的，因三个孩子两儿一女都在新疆！加之爷爷多年在外，内地生活不惯，最后还是回到新疆了！

我去新疆生活的城市位于新疆自治区西北边陲，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接壤，边界线长95公里，距乌鲁木齐市524公里，是第二座欧亚大陆桥的西桥头堡，国家一类开放口岸城市；2010年人口263682人；县级市，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各民族人民居住在一起！新疆各族人民能歌善舞，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让我乐不思蜀！差点不回中原的！如果师娘不逝世，师傅可能就不会那么快回到浙江，我也不会回到内地！可能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了！在边疆的时候我思念着故乡，我在家乡却怀念着新疆！在新疆的八年，我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虽然我也曾有过痛苦、眼泪、流血、苦闷、孤独、彷徨！但今天我依然向往！回望西域，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好像又在眼前！现在我的叔叔和堂爷爷都还生活在那里！

这是我同学在新疆的亲身经历！我为什么写这篇文字呢！因为从这个家境不错的内地青年身上，从他曾经离开父母、离开家乡、离开同学八年,独自在边疆求学、工作的经历，我看到了一个痴情少年新疆追梦的赤子情怀！历经磨难，归来已然青年！他感动了我！也牵动了我走向远方的心！

(照片除两张外其余由同学提供，资料亦由同学口述！不到之处敬请指正修改！）

肖 枫

2018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