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你是美的，可以这样说。但一开始，见你第一眼的开始，我不认为你是美的。</p><p> </p><p>你的美，需要时间来品味，需要用心来体会。</p><p> </p><p>公交车在“小路边”站台停下，你上车了。你上来，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并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因为他们当中有的人互相交谈，有的人闭目休息，有的人看窗外的风景，有的人低头看手机。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对上来的人并不在意，即便偶尔瞥一眼，转眼就忘记。</p><p> </p><p>偏巧，我瞥了你一眼，这一眼如同一道闪电刺醒了我昏睡的眼。</p><p> </p><p>怎么刻画你呢？还是从你头发说起。你顶着一头白发，像顶着一头霜，燃爆了我或许更多人的眼。</p><p> </p><p>要说你这个年纪，七十多岁的人，有一头白发也不足为奇，但你和同龄老妇相比，这头发也算奇葩，不合年龄的奇葩：一条细且白的马尾巴高高地束在脑后，像一匹不服老的马仍在飞奔。这马尾巴如果整整齐齐地束起也就罢了，可偏耳边掉几缕，肩上垂几缕，蓬头散发，感觉从密林深处穿破荆棘而来。车窗吹进来的风也来助兴，在你额前、耳旁、肩上狂舞，怎一个“乱”字了得？</p><p> </p><p>说完你的头发，说说你的服装。</p><p> </p><p>与你的身份不搭的服装——江铜蓝。我不知道我们引以为傲的江铜蓝怎么穿在你身上，那是我们江铜职工的标志，很显然，你不是江铜的一员，现在不是，曾经也不是。</p><p> </p><p>那一身江铜蓝在你身上少了干净，少了平整利落，特别是在一个女人身上应有的干净平整利落。你把裤腿高高卷起至膝盖上，袖子捋起到肘上，那漫不经心卷起的裤管、捋起的袖口，使你看上去多了几分男人的粗糙，少了几分女人的细腻。</p><p> </p><p>说完你的服装，再说说你的脸。</p><p> </p><p>你的脸，皱纹真的很多，且纹理走向分明深刻，如一条条沟壑，似乎你所有的艰难困苦从这沟壑里无情地流过；你的脸，真的黑，黝黑，如黑土地，但因孕育过生命而充满光泽；你的脸，真的很瘦，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山岭，很刚硬，没有过多矫揉造作的表情。</p><p> </p><p>奇怪，我花这么多笔墨写你的发，你的服装，你的脸干什么？你不就是一个头发凌乱，服装不整的干瘦老太婆吗？这么不修边幅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一个干瘦的老妇人，值得去写吗？我自问。</p><p> </p><p>值！在你不起眼的外貌下，你有仙风道骨的飘然感，你有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你有历经世事沧桑而看淡一切的洒脱感，你有一种我就是我的骄傲感。这些神情从你高束又飘飘的白发，黎黑又削瘦的脸感知，从你坚定的目光，紧抿的唇，直挺的鼻梁里感知。</p><p> </p><p>我十分惊讶，这刚毅感，清高感，与你的身份、年龄极不相称的傲慢冷然从何而来？</p><p> </p><p>你站定，用目光迅速搜寻了一下空位，然后以稳健的步伐向既定的目标走来——我身边靠窗的空位。</p><p> </p><p>你坐下后，推开车窗。顿时一阵冷风吹来，刺穿我厚厚的衣着，给我一个寒战。你脱下一只胶鞋——军绿色迷彩图案的、及脚踝处的湿漉漉的胶鞋，你把它伸出窗外倒出里面的水，然后是另一只，再然后你把这一双鞋倒扣在车厢地板上，让剩余的水流干净。这一切，你做得很细致，可见，你并不是一个疏于细节的人。可以想见你出门前的马尾是梳得整齐的，甚至是一丝不乱的。你的江铜蓝工装是干净整洁的，甚至有阳光的味道。</p><p> </p><p>你未及时关窗，任凭已是霜降节气傍晚的寒风，吹在你还沾满水珠的手臂上、腿上，吹在你光着的湿乎乎的双脚上。难道你不冷吗？我看着都倒吸一口寒气。我实在是佩服这副看似瘦弱实则强劲的身板。</p><p> </p><p>我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你，你或许感受到了我询问的目光，用刚好我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刚从地里出来，在水沟里洗净了泥土，来不及倒干水，车就来了”。</p><p> </p><p>哦！原来你来自土地，来自田间。你劳作于地头，你忙于割稻子，挖红薯，落花生，收豆荚，薅玉米……原来你凌乱的发，随便卷起的袖口、裤腿，都是你忙于劳动而无暇顾及服饰外貌的原因。</p><p> </p><p>我忍不住细看了你的脸，这侧着的一张脸。你的鼻梁高直，眼睛凹陷，不多的睫毛很长，紧抿的唇小巧优美，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脸上虽然皱纹多且深，但没有这个年龄应有的老年斑，也没有下垂松弛多余的肉，反而显出少有的干净和清爽，而且还泛着红光，和你手臂上腿上一样的红光。这是劳动赐于你的自然美！我徒生羡慕。</p><p>你的肤色，你的皱纹，是长年暴露于野外风霜雨雪吹打的结果，是长年于田间风吹日晒的印记。但上天是公平的，夺去了你娇妍的容颜，还给了你硬朗的风骨，强壮的体格。这是劳动赐于你的健康美！这健康美是多少保健品都换不来的啊！该羡煞多少老人！</p><p> </p><p>这自然的美，健康的美，在你经年的劳作中，一点一点渗透到你血脉里，骨髓里，铸就了你的神韵。这神韵不是光艳亮丽的衣着，也不是染发剂掩饰过的黑发，更不是美白防晒霜修饰过的皮肤所能取代的。你用你的自然美征服了丅型台上的时装美，你用经年劳作的劳动美赢得了健康美。</p><p> </p><p>是的，你是美的。你的美带着自信，收获的自信，阳光般明媚的自信！你的美含着喜悦，“采采卷耳”或“采采芣苢”的快乐和喜悦！你的美藏着洒脱，人生之秋与自然之秋相得益彰的洒脱！你的美有着骄傲，我劳动我光荣的骄傲！</p><p> </p><p>我们的江铜蓝，穿在你身上，一点也没有“掉色”“掉价”，反而更加具有干练利落，帅气又大方的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