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二）：能工巧匠

梅慈敏

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横跨欧亚大陆，纵落地中海和黑海之间，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它历史上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作为古代三大帝国──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以及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其辉煌的历史文化遗产无以伦比。

除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和蓝色清真寺，伊斯坦布尔游客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大巴扎了。这里是手工艺品的海洋，东西交汇的多元性和融合性在大巴扎处处体现着。各种手工艺品制品不仅带有土耳其民族特色，而且品质世界一流。这些精美成品的背后，有多少匠人一代接一代为之付出心血? 他们以及其一辈子辛勤耕耘的作坊又是什么模样? 我充满了好奇，于是便有了这一集。

伊斯坦布尔的大巴扎是一座四通八达的小商品迷宫，四千多家店铺一家紧挨一家，60条室内通道川流不息，每天吸引着三、四十万的顾客。它始建于1461年，伴着伊斯坦布尔的漫长历史岁月，从一次次的火灾、地震和战乱中生存下来，最早的两个穹顶覆盖着的商业区经过几个世纪的不断扩张才到今天的规模，大巴扎的兴旺也为周边地区带来了繁荣。

琳琅满目的食品、糖果、香料、地毯、布匹、皮毛、首饰、灯具、瓷器... 令人目不暇接，在这里购物还没有开始挑选，便已眼花撩乱。

进入作坊前，且让我先带你穿过熙熙攘攘的迷宫，领略各行各业，纵观市井百态。

在大巴扎门口见到这位自食其力的叙利亚帅哥，令人再一次感受到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多元文化。

因为同一类别的商品在同一条商街出售，在大巴扎购物很方便。Aynaclar 是镜子街，玻璃和镜子的双重反光中，千年石板路在今人对话里延伸，仿佛时光穿越。

另一家镜子店橱窗的反射里，我被扫帚背后罗马时期遗留下的浮雕残迹所吸引，刚举起相机准备拍，一位卖地毯的拖着沉重的双腿疲备地走进画面。浮雕与地毯一静一动，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仿佛在聆听一场东西交汇的古老对话。

地毯是丝绸之路的标志之一，由羊毛、棉、丝绸混合编织而成，在土耳其有着数千年的历史。难以想象古时源自远东的物质经过新疆的帕米尔高原，翻山越岭驼运到这里。

点心师

理发师

鞋匠

作为古代丝绸之路的西路终点，伊斯坦布尔的古代商交易点比大巴扎的历史更久远。这些久经风霜的老楼曾经是丝绸之路西段驿点，其悠久历史可以从下面几张照片里的年轮中窥见一斑。木匠和铁匠的作坊大都集中在这些半荒废的楼里，游人很少光顾。

木匠

木匠

木匠

木匠

铁匠

铁匠

铁匠

手饰作坊一般在店铺的楼上，但出于安全考虑，把关很严，没有熟人或翻译带领不可能进入，也无法交流。

银匠（左为制作银链手饰的机器流程）

银链流水线 （上图左面机器的细部）

金匠

还是男人世界 （上图的金匠在迎客）

在一家名叫Suri Turistik的店铺里，我一眼看中这铜锁（见下图），四、五寸左右，既可摆设，也可实用，光是锁面就需用两个不同的模板浇铸出来。

我对最右面这个爱不释手，便买了下来。

如此精致的手工活，80土币一点不贵($35)。我付了100，但忘了拿找还给我的20，结果店主打电话给我的翻译让我们折回， 我索性进一步采访。店主名叫Adem Seri, 楼下是店铺，楼上是工场。我提出上去参观一下，Adem欣然答应。我跟着他爬上又窄又陡没有护手的楼梯，看到两个年轻人正忙碌着。老大Omer29岁，一付很在行的样子。老二Bilal24岁，在大学读物理，课余过来帮忙。

老大Omer从13岁起就开始跟父亲学做各种模子，没有继续学业，但他现在已基本上继承父业，可以独挡一面了。当我问到如何给他们照片时， 他给了我hotmail伊妹和Facebook脸书地址。

鞋模

浇铸

Adem的哥哥Ahmet在隔壁开一家灯具店，过来窜门时我正好遇上。

Ahmet63岁，比弟弟Adem大出整整15岁。毕竟是长兄，出道早，人脉也广，还曾竞选市政府官员，背景里的这张照片是他当年试图参政的广告，尽管后来没被选上。

当我提出和Ahmed来个合影时，他婉言拒绝了，而他那憨厚的弟弟却一口答应。事后我才得知，伊斯蘭女人除了家人谁都不能看的，拍照容易有爭端，看来他很保守，用伊斯蘭教的忌违来衡量我了，或者他是个妻管严。再一打听，发现做个伊斯蘭女人并非外人想像中的没有地位，这两位的太太和一般家庭一样，每月拿走老公的收入，管钱持家。男主外、女主内是阿拉伯文化的一大特色，尤其在公共场合，除了外地游客之外很少看到当地女人。

隔壁Ahmet的灯具店空无一人，我拍了几张静物后便转身出来，在店门外注意到一扇蓝色的门堵在一旁，古旧而结实，似乎不能打开。于是我问了Ahmet，他回答说，这扇门是丝络驿站留下的，不舍得拆除，只是上了油漆让它美观些。他还说，希望以此来留住伊斯坦布尔的古老。

回到Adem的作坊，父子俩正捉摸着做一个银盘的模子，不知是这黑沙不听话，还是框架问题，俩人重复了好几遍还是不满意，我就只好告辞了。

临别前Adem通过翻译问我渴不渴时， 我以为只是给杯水喝，没想到是电话请茶。这杯色香味俱全的土耳其红茶是主人Adem在我离开前专为我请人送过来的。可惜那个送茶的十一二岁小男孩进屋时， 我正低着头专心作笔记，等抬起头来，茶已经在这椅子上了。

补一张之前在大巴扎拍的送茶哥（见下），比给我送茶的小男孩老练多了，一路和熟人搭话，不亦乐乎。稍远一些的客人喝茶时，他们就在外面等，左右聊天，客人喝完了便进去收拾，然后像这位帅哥一样拎着用过的茶具，穿过大街小巷回到茶店。如果客户就在邻近，他们会暂回茶店，接到电话后再跑一趟。只要你留意，送茶哥便是穿梭于大巴扎的一道流动而独特的风景线。

此行前，我在网上特意请了私人向导兼翻译，绝对值得。回到匠人正题：我所遇到的伊斯坦布尔匠人都非常质朴，也非常友好，与其他地方的匠人文化相比，这里多了伊斯兰风情。

匠人，凭借自己手艺吃饭，专心、专注，精益求精，苦心经营，乃是世界上不同地域、不同行业匠人的相似之处。而手艺传承，香火不熄，也是匠人文化中的独特而难能可贵之处。伊斯坦布尔的匠人们并没有躲过工业化的冲击，目前90%的匠人平均年龄50岁以上，这意味着将来可能的断层。但就眼前来看，大巴扎就在他们的身边，无论竞争如何激烈，每天看一眼橱窗里精心制作的手工作品，他们多了一份直观的成就感。

但愿有更多的年轻人象Omer一样接过父辈的手艺，青出于蓝，继承向前。

© C. Mei 梅慈敏 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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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一）东西交汇

【关于作者】

梅慈敏，自由摄影师兼撰稿人, 《中国国家旅游杂志》特约作者。出生于中国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外国 语言文学系，1985 年赴美留学，1992 年开始学习摄影，近年来 聚焦世界各地人的传承故事和鸟的湿地故事，因为两者皆在日 渐减少。 2018 年 3 月《鹤之旅》摄影个展由美国休斯敦美术学院举办（2018 国际摄影双年展分会场）。著有《手工匠人》摄影故事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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