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也不养狗了 ——回忆插队时放羊和养狗的一些事（1）

石康

草原插队往事（三十七）

大约是在1972年入冬不久，生产队安排郭守仁、贾小牛和我一起放羊。我结束了将近三年的农场劳动，再次投身到牧业生产中。

 

我们接手的羊群原来是生产队长色楞的儿子颠不楞放的羊群。这年秋天，颠不楞参军入武，离开了生产队，色楞的其他儿子还小，老二古欣土克斯正上小学，放不了羊。色楞替儿子放了一段时间，但他是队长，队里的许多事情需要他协调、处理，不可能天天跟着羊群。因此队里决定由我们接替颠不楞放羊。我非常高兴地开始了新的劳动。

一、 有了第一条属于我们的牧羊犬

 

最开始放羊的时候，贾小牛回北京探亲还没有回来，只有我和郭守仁俩人，白天我放羊，夜晚郭守仁下夜。

草原上的夜晚，宁静、和谐，但对于羊群来说，处处潜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时时有可能遭受狼群的袭击。当圆圆的月亮把夜晚的草原照得通亮时，人眼能够看出上百米，但不一定能够看见狼，而狼却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看到羊群。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对人来说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羊群，更看不到狼，但无时不在的风，能够把羊群特有的气味吹出很远，狼仅靠闻味，闭着眼、摸着黑就能找到羊群。因此，夜晚是羊群最危险的时候，也是牧民最操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只有狗是牧民最得力的助手，它能够及时发现狼的动静。当狼群向羊群发起攻击时，狗能够赶跑狼群，保护羊群。因此，放羊必须养狗。但是，我们三个人接手羊群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养着狗，没有一条属于自已的狗。于是，我们在没有狗的情况下开始了放羊。

好在，刚接手羊群时，我们的蒙古包和色楞家的蒙古包驻扎在一个营盘，色楞家有一群狗。有了这群狗，我们当然能够应付草原黑夜中潜伏的各种危险，羊群是比较安全的。但靠别人的狗放牧不是长久之计，即算不上真正的牧民，也无法独立放羊。从哪里能够得到属于我们自己的牧羊犬呢？这是我们接手羊群后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色楞羊群属于我们生产队第四牧业组。生产队原来的管理员那苏乌里图，我们通常称他为老那，这时也在四组放牧，好象是放牛。他蒙话、汉话都能讲，与知青交流没有障碍，在他当管理员时就与我们非常熟习，这时成了一个牧业组的成员，自然就有了更多的来往。有一天，郭守仁去老那家串门，聊天中讲到我们放羊没有狗时，老那和他的夫人立刻将自己家的一条小黑狗送给我们，让郭守仁喜出望外。这条狗是头年出生的，按牧区牲畜计算虚岁的习惯，这时也就两岁，属于初步长成的小狗，全身上下都是黑亮的毛，没有一根杂毛，毛不特别长，体型不是特别大，身腰非常匀乘，后来长大了，也就属于中等体型的狗，不是特别粗壮的那种狗。脾气非常温顺，看家护羊非常认真，是一只非常标准的草原牧羊犬。郭守仁当时就把它带回来了。这是我们接手羊群后拥有的第一条属于自己的牧羊犬。郭守仁给它起了一个带着北京方言味的名字“黑子儿”。

 

　　我们接手羊群几个月后，就进入接羔的季节。这是草原上最忙最累的时候。此前，大约在1968春天接羔季节，我曾经帮助老土木勒家放过几天羊，但放的那群羊都是已经去势的公羊和头年出生的羊羔，没有成年母羊。一个多月的接羔季节里，只遇到过几只早熟的大羊羔生了几只小羊羔外，基本还没有完整、系统地从事过接羔劳动，因此，我在接羔保育方面积累的劳动经验非常有限。

接手颠不楞羊群后的第一个接羔季节里，我们的羊群经常一天之内有十几只母羊，甚至几十只母羊先后生小羊羔，白天黑夜不间断，一只接一只，忙得我们真有些招架不住。那年接羔，全仰仗色楞和他一家人的帮助和指点。接羔最忙的时候，色楞几乎天天在家，手把手地向我们传授接羔的经验。色楞夫人当时身体不好，无法正常从事劳动，但见到我们总会不停地说这说那，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如何处理接羔中出现的问题，有时还拖着病体，帮助不接纳自己羊羔的母羊尽快接纳羊羔。

我至今清晰地记得，当时我根本分辨不出每只羊长相的不同，因此每天“对羔”时，也就是帮助羔羊找到自己的母羊时，当一只一只母羊带着羔羊从我身边走过，我根本看不出母子搭配的对错。而色楞家的大人小孩都能非常清楚地分辨出哪只羊羔是哪只母羊生的，从来不会发生错误，令我非常佩服。

色楞对我分辨不出每只羊长相的差别有些不能理解，有一次非常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会分辨不出呢？真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劲，看得我有些无地自容。那时的我真不是不想分辨出来，而是真的分辨不出来。郭守仁认羊的能力和我差不多，即使比我强也强不到哪去。可能就象中国人最初和外国人接触时，外国人看中国人长相都一样，中国人看外国人长相也都一样，我那时不论怎么努力分辨，在我眼中，所有羊的长相就是差不多，看不出太大的差异。

色楞真为我们着急，今天告诉我这只羊有什么特点，明天又告诉我哪只羊有什么特点，希望我们尽快提高认羊的能力。说实话，如果改变不了这种状况，把羊群交给我们，他怎么能放心呀！我自己也着急，分辨不出每只羊长相的异同怎么能当羊倌呢！于是我先从那些母子关系不好的母羊和羊羔开始，在调整母子关系，帮助它们互认的过程中，一点一点记住它们长相的特征，一点一点提高自己对羊的分辨能力。

每天“对羔”时，只要有色楞在，羊群就非常听话，一只母羊，带着一只羊羔，慢慢地从我们面前走过，井然有序。遇到有搭配错误的，色楞用套马杆梢轻轻一拨拉就把它们轰回去了，顺势把迷失的小羊羔引导到自己的母亲身边，一切看上去非常轻松、和谐。但色楞有事不在家，由我们两人自己“对羔”时，就变得手忙脚乱，甚至一塌糊涂。当“对羔”结束时，总会出现几只找不到妈的羊羔，站在那里咩咩叫个不停，看上去就象没妈的孩子一样，好可怜。一般要过好一阵子，母羊自己感觉乳房的奶胀得难受时，才会大声叫着跑过来，寻找自己的羊羔。这时的小羊羔早就饿急了，一见到母羊，立刻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钻到母羊身体下拼命地吃起奶来。那年春天，如果没有色楞和他一家人的帮助，真不知怎样才能迈过接羔这个难关。

　　那时，我们放羊、接羔没有多少经验，算不上合格的牧羊人。我们养的狗“黑子”，还是刚长大的小狗，在看羊、下夜方面也没有太多经验，算不上是一条成熟的牧羊犬。好在当时它每天与色楞家的狗共同看护着羊群。估计黑子从色楞家的狗那里也学到不少下夜、护羊的经验。

 

春季接羔季节终于熬过去了。往夏季牧场搬家时，色楞家准备搬到公社住，色楞夫人将在公社医院治疗慢性病，他们家的一群狗当然都要跟着主人走了。色楞家搬走前，色楞专门到我们包叮嘱我们好长时间，讲了许多注意事项，可以看出，他对我们独立放羊有些不太放心。我自己当时处于“无知无畏”的状态，但接羔的实践还是让我知道了放羊的不容易，虽然独立放羊的底气不太足，但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学会放羊的信心还是很足的。

　　色楞家搬走后，我们开始独立放羊，黑子也开始孤零零地看护着羊群，看护着我们家。

草原上，如果家中只有一条狗的话，听听狗叫，招呼来人，应付简单的场面还可以，但要看护上千只羊的羊群，要在夜里保护好羊，特别是当狼冲入羊群时，那怕仅仅对付一只狼，一只狗也显得非常势单力薄，何况我们的黑子还是刚长成的小狗。怎么办？只能在下夜时格外小心的同时，尽快得到一条成熟的牧羊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