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改军官服

我是学生兵

军装不能随意改动，这是常识。要是改身军官服穿，那更要出问题。尤其是当今，人们的法治意识增强了，明白依法管理军装成为依法治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军装从设计到生产、着装都非常规范，任何违法行为，必将受到相应的查处、处罚。新的07式军装礼服，其国际通行的流行款式，不仅漂亮威严，而且管理严格，即便士兵退役也不能随意带走，军官离开部队只能按规定留存。因此，我们再也看不到社会上穿不戴军衔的军人礼服了。

不过，我却经历了一次自行改军服的奇葩事。那是上军校的时候，穿的是“六五”式军装，也称“三点红”。绿色的军装上，缀着鲜红的领章，闪闪的红五角星，镶嵌在崭新的军帽上熠熠生辉。我们喜欢这身军装，对它有深深的浓浓情感，至今留存着一整套做纪念，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回想火热朝气的青春岁月。

1980年，当历史跨入八十年代，国家从大打早打打核战争，转变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拨乱反正，向科学进军，努力实现四个现代化成为社会主弦律。学习文化，尊重知识分子，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同。我们这些时年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很快融入这样的热潮中。努力学习，上一所心仪的大学，将来成为工程师、科学家，不仅是家人的期盼，也是自己确立的人生理想与追求。不过，高考录取后的结果却有偏差，我们踏入的是学习当好部队基层干部的步兵学校。在经历了种种的纠结之后，我们选定了留在西安陆军学院继续学习，但是，内心的失落，总会寻找机会，在有意与无意间，流淌出来。有时不得不用满足虚荣心，产生一些骄傲与自豪，亢奋地凸显在社会生活。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自改军装。

西安陆军学院在风景秀丽的秦岭山下，大大正正的校园，一次规划建成，教学、训练、生活设施齐全合理，而且充分显示出军校独特的严整。重要的是，所任教官、队干部是从全区部队挑选出来优秀者，包括老班长，都是在优秀士兵经过考试进入的。如此彰显着部队对学生兵寄予的厚望，对加强军队现代化建设的急切期望。学院虽然没有明确说要与美国西点军校相媲美，但是，我们心里有这个劲头，要成为军校锻造出来的优秀军官。我们相信，自己一定能为部队的革命化、正规化、现代化作出贡献，也清楚在我们当中一定能产生不少的将军，承担更多的国家责任。四十年后的今天，碰到年龄稍大点的军旅人，听到这所军校的大名，仍然会说，那是兰州军区的西点军校。

理想归理想，努力是努力，那点自尊与虚荣心还是要保留的。在回家的书信里，在与地方大学同学的交流中，我们着意刻画出军校的严整与优越的条件，门类繁多的军事课目设置，要成为身怀全能的未来军官。

很快，我们将迎来第一个假期，就在此时，不知谁想出了自改军装的主意。那时，我们在军校的生活，享受着比部队基层干部还优越的学习训练条件，不仅伙食比普通灶别高，教学环境好，所有的学习用品全部配发，基层部队装备使用的各种武器装备，包括兵种部队的列装武器，甚至部队根本没有的光学瞄准狙击步枪、红外线及微光夜视仪等等，让我们都有所学习与接触。但是，有一件小事确实让人耿耿于怀。明明生活训练都是干部待遇，偏偏在最能直接显示身份的军装上，却是只有两个兜、镶着胶木扣的士兵服，这让人恨不得赶快毕业，早早穿上四个兜的军官服。

私下自改军装，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对的，但是，当有同学试穿自改过的干部服，就一个“帅”字，令人羡慕。可能，军校首长理解学生兵的这个小纠纠，加上法治观念不够强，睁只眼，闭只眼。于是，很快自改军装在学员中流行起来。顶不住诱惑，有天中午，我也从仅有的两套军装里，拿出比较新的一套，去服务社。缝纫室在服务社三层红砖楼房的最上面，一间大约十平米的普通房间，工作着三个四十岁上下的军嫂。门口横放着一张课桌，作为接待用。我利用课间休息去了两次，都因为太多，赶着晚点名、集体唱歌，没有办成。眼看还有几天就要放假，再不改来不及了。这天吃完中午饭，估计人少，赶紧去服务社。这次门口果然只有三两个人，而且是来取改好的衣服，天随我愿。可接待的军嫂说，积攒的衣服太多，现在送来放假前改不出来了。这令人失望，只好悻悻地回去。

假期时间，我少有穿军装，一方面是学校有规定，另一方面，穿着士兵服，也有点觉得与身份有点不搭介。不过，有一天发生的小事，却大大地满足了一下我的虚荣心，直到今天，还能感觉它带给我的甜蜜。

那天，我着便服，骑自行车去粮站，在排队的时候，不小心与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轻撞了，赶忙回头道歉，可身后是个只有十多岁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眉开眼笑。我还没开口，小姑娘表情夸张，有点神秘地说，我知道你是一名小军官。这让人十分惊奇，这个不曾相识的小姑娘，怎么知道的，看来进入军校，早已成为邻居们关注的目标，谈论的重要话题之一了。自此，在后面的假期生活中，腰杆子挺得更直了，那种自豪与虚荣，让人精神爽快，几乎天天与中学同学聚在一起。其实，穿军官服与士兵服没什么不同。

真的一样吗？一天，有位同学说，他在大学恋爱了，并讲了如何浪漫，如何好。虽然听进来很美，可那时我还没有开化，没想到过恋爱的事情，何况上的是军校，那有机会与女生接触。他说，没有机会，你可以创造机会呀，你是未来的军官，正是吃香的时候，喜欢的姑娘多的是。

巧的是，有天可能吃的有问题，肚子不舒服，于是持学校的《军人通行证》，我去兰州军区总医院看病。就在看病的时候，碰到一个年轻的女军人，军装上套着白大挂褂，不知道是护士还是军医，漂亮、稳重，带点四川口音，用现在话说眼缘不错。回来告诉那个同学，他说，我陪你去找，要她的联系地址。

我们赶到科室时，估计她下班了。于是，同学说，去宿舍找。可进宿舍楼是要登记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姓名，只能俩人在外面傻等着。我记人的能力很差，终于出来一个姑娘好似印象里的她，于是过去搭讪。没说话，感觉到脸已经很烫了，有点嗑巴地终于表述出，想和她认识一下。但是，她露出满脸的疑惑与警惕。我知道，我穿着士兵服，军校规定不能谈恋爱，担心惹出麻烦，赶紧递上《军人通行证》，证明身份，辩白只是想要一下她的通信地址，以后方便写个信。她态度缓和下来，眼光从我的士兵服扫到了脸上，在我准备的白纸上写下地址。过后我没有看，不知真假，到了军校，也未曾写过信联系。但是，见面时她流露出不屑的眼神，却刺激着我真后悔没有及早改好军装，想必穿着军官服，就不会那样尴尬了。 

毕业去军区警卫报到，也碰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在我经过长长的遂道，去军区机关时，值勤的哨兵拿着我的介绍信看了好半天，特别是用炯炯的眼神，在我军装的两侧扫射了好几遍，那神态分明没有看到下面的两个兜，怀疑我，再反复查看介绍信，才与总值班室联系，让我进去。营部英俊精干的通信员，接我去营部的时候，也看我半天，后来忍不住问，你怎么没穿四个兜？你们没发干部服？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还没发。

到部队不久，新军装发下来了，不仅有四个兜的军装，还有三节头的皮鞋，人造革的腰带，真正的军官待遇。同宿舍的战士，忙着给我擦皮鞋，试军装，由衷地赞叹着，排长真帅。这让我心情持续地好。

有时想想，自豪与虚荣心的利弊，真的不好判断，有些虚荣性，只是自我心灵的满足感，没有伤害到别人，不是坏事，有时反而是个人努力与奉献的动力。然而，虚荣心超越了生活，无法把持，造成对工作与事业的伤害，结局自然需要付出代价，造成的悲剧令人痛心。

青春的回忆，记录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