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北宋哲宗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东坡居士以“讥斥先朝”的罪名被贬岭南,遂“置家罗浮山下”,“居三年,泊然无所蒂介”,乃作《惠州一绝•食荔枝》一诗,传诸后世,”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在看似“云淡风轻”的自在惬意中,苏轼是“华屋玉食之念,不存于胸中”的。于是,我到了惠州,念及东坡先生之“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就不得不去罗浮山下走一遭了。</p> <p>罗浮山海拔不过1200米有余,但雄居岭南,坐望南海,为百越群山之祖。该山是罗山与浮山的合体,据传为蓬莱仙山。《太平御览》引《南越志》云:“此山本名蓬莱山,一峰在海中,与罗山合而为一”,故有罗浮之名。罗浮最早之记述,见于陆贾之《南越行纪》。公元前179年,陆贾奉使南越,劝其纳贡称臣。陆贾后撰《南越行纪》,称“罗浮山顶有湖,杨梅山桃绕其际。”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之故,“山顶有湖”只是见于此说而已。</p> <p>真正使罗浮赋有烟火之气的,始自汉朝的朱青精,他在朱明洞建有一庵一坛,传书布道。罗浮山中,至今仍存“青精饭”之遗俗,可见朱真人影响之流远。朱明洞,全称为“朱明耀真洞天”。对此,南朝•宋文学大家谢灵运在《罗浮山赋》中有着颇为精到的阐释:“潜夜引辉,幽境朗日。故曰朱明之阳宫,耀真之阴室……”不过,是不是因为前有朱真人,后才有朱明洞?今人难以考证,但真精先生修炼于此,当为共识。所以,东坡先生在《次韵定慧钦长老见寄八首•其一 》诗曰:“罗浮高万仞,下看扶桑卑。默坐朱明洞,玉池自生肥。从来性坦率,醉语漏天机。相逢莫相问,我不记吾谁。”颇得道学之生机气韵。</p> <p>而奠定罗浮山道家南宗灵宝派之“别有洞天”者,当属著述了《抱朴子》、《金匮药方》等鸿篇巨制之东晋奇人葛洪。《抱朴子》虽是道教之鸿篇,但葛洪主张内以道学养生,外以儒术应世,开道、儒融合之先河。所以,在他看来,“欲求长生者”,“必欲积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虫,乐人之吉,愍人之苦,赒人之急,救人之穷……”在罗浮山之冲虚古观,我在大门的两边看到了一副楹联:“典午三清苑,朱明七洞天。”该联为明末重臣袁崇焕之幕僚、岭南番禺人李云龙所书。从这副对联中,可以想见葛洪当年在此设灶炼丹、著书立说的盛况空前。唐人曹唐在《送羽人王锡归罗浮》一诗中写出了葛洪炼丹采药的“戴月行云”:“风前整顿紫荷巾,常向罗浮保养神。石磴倚天行带月,铁桥通海入无尘。龙蛇出洞闲邀雨,犀象眠花不避人。最爱葛洪寻药处,露苗烟蕊满山春。”</p> <p>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葛洪的儒、道相融,罗浮不仅有“山中洞天”,更是有“世间红尘”。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一》诗云:“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此间的荔枝,就是罗浮山的“红尘”具象。只是,苏轼在罗浮,于“一骑红尘妃子笑”中,却也品出了荔枝的“风骨”。他在《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中说:“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也许,这就是罗浮“与生俱来”的魅力所在,得葛洪归隐,使苏轼“遁世”,让我辈追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