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下

木心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海洋”之中，所见之处，阳光明媚、小鸟鸣啭、花香芬芳、小草飘动。我缓缓看向脚下，树根交错，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绿地中央的一棵树。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始终是一人寂寞地生活在绿地之中。直到有一天，终于有人来光顾了。

　　在一个美丽的黄昏，我正在欣赏缓降的夕阳，正在欣赏天边火红的彩霞。突然，有两个陌生的身影从夕阳下奔跑而来。像是一对青梅竹马，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对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跑到我枝叶庇护的地方，聊起了天。我要抓住这仅存的时间，入迷地听了起来。一晃眼，明月已在空中休息，而他们竟还不眠不休地说着，可能是男孩嘴笨，讨不到她的笑容，于是两人就这样离别了，临走前，他们约定好十年后在此树下再续前缘。

　　时光总是飞快的，无数日出日落，无数斗转星移，就像只在一念之间。两人并没有违背誓言。一东一西，奔跑而来。在树底下，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两人再也没有之前的懵懂无知、天真烂漫。一个个成熟的面孔目视着对方，这场面让我不寒而栗。还好，场面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两人再次像之前一样聊起了天。可内容却没有了以前的幽默、没有了以前的快乐。都是一些生活或工作中多多少少的郁闷和难过。明明这么无聊的话题却聊得津津有味。慢慢的，我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地上只剩下一朵花瓣稀少的玫瑰花和几滴滴在小草上的眼泪。

　　时间如同一列火车，带走了所有的开心与悲痛。花开花谢、落叶归根，一切都在凋零、一切又在重生。同一片绿地、同一棵树下、同样的人，再次来到我下面。两人满面岁月、满面劳累，无论是哪里都被时间雕刻的琳琅满目。眼睛再也不是从前那样充满生机，而是如同针一样锋利，每次对视都感觉被别人千刀万剐。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两人都早已成为各行列的大人物，家里儿孙满堂。他们竟还来这里，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满脸问号。两人缓缓坐到我的树根上，诉说着各自的心事。他们说虽然自己的生活光彩靓丽，可过来的痛苦、难过只有他们自己是最清楚的，只有经历了无数的怨恨、恶骂才能成就今天的辉煌......就这样，他们聊了很久，很久。但是不知怎的，两人又各奔东西。

　　时间这把小刀，无情地在人们身上留下痕迹。生者逝世，大树落叶，罪魁祸首时间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事情。许多年过去了，女孩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把我埋葬在那棵树下，再见他最后一面。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男孩的生命也所剩无几，说的话竟然是和女孩一摸一样。慢慢的，两大部队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同把两人安葬。

一觉醒来，原来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