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忘 书

欣子

1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就让一切走远。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哼唱着一支岁月里的歌，然后，无端就想起了你。

你好吗？我不知道。我不问。是的，我们不问候。

语言是苍白的，无力的。不如就这样吧。寂静。无语。仿佛消失。仿佛不存在。一些祝福，偶尔几句。电话么，大概多是酒后吧，在某个我料不到的夜晚。幻梦般，都不像是真的。

能这么久，还有联系。缘分不浅。这超出了预料。我曾以为会一直在的，都渐渐不在了。拥有是那么难，失去却是那么容易的事，容易到都不知道是哪一天就成了最后。无缘无故，仿佛没有遇过般。

曾经的，消失了。消失的，存在过。

但你还在，看上去仿佛时光里的某种珍贵，像个幻觉。让我说什么好呢。生活告诉我，一切都无法预料，一切也都有时候。

美好能好多久，永远又是多远。我不知道。如果我相信，除非是要我再次相信。

你要我信吗？

这句问话我好像说过几次了。从最初，到最近。我都记得。

也许活着，就该相信点什么，否则，人生太虚惘了。

相信。是的。

2

“你要一直在，不许离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曾对你说。

这是句蠢话。为何要说呢，是害怕消失吗？我早该习惯了的。

是的。习惯了逝去，习惯了越是美好越不长久，习惯了一切都是转瞬。生命与爱。繁华与荒凉。

曾经以为一生漫长，走过半生，才知道没有多长久。虚空的虚空，一切都将成为灰烬，成为废墟。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有了这种感受，我不知道。

相爱的人们忧伤了。他们会去相信神话和传说。那里有他们渴望的永恒与不朽。

你看，我们的文明与人类的情感，都是不堪一击的。我们与一只蝶的生命一样脆弱。但蝶有无数次扇动翅膀的勇气，直到死亡降临的一刻，来不及哭泣和悲伤。而我怀疑我们的生命未必比一只蝶更坚强。

我想生命不是用长度来衡量的，而是用爱的深度来衡量的。活过与没活过的区别就在于爱。有谁还会在最后时刻想着身份地位财富这些身外之物吗？云烟散尽，唯爱是最后的留恋与不舍。

我不求深刻，但求至真至情地活着并爱着。爱值得爱的人与事物。并且，用心记着，感恩并珍惜。就算最后终是散，是空，依然心存感激。生命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怨或恨的。其实也简单，其实也自然，并没什么。

爱是意义。爱就是一切。

3

我似乎走了很远。那里没有你，也没有任何人，只有荒芜，和洒满月光的凉。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习惯了晒月光，在月光下漫步和静坐。想我也是凉的了，像月光一样凉。

夜空深邃，月亮好近，而世界好远。相看两不厌，唯有白月光。就选择在月光下记起或遗忘。

“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它身旁……”

有一天，我黑色的长发会染上月光的霜。我知道。我不想去害怕。就唱支关于月亮的歌，不让眼泪流。

往后余生，在老去的时光里，在无所事事的某一天，在恍惚的光线里，在孤寂的某个时刻，我也许会记起你。是的。记起电话里你的声音，还有你的样子。也许日渐模糊，也说不上熟悉还是陌生。

你好吗？我不知道。我不问。我们不问候。

但你的声音还在我的记忆里。那是听上去像阳光一样的声音。感觉有温度，有情感。这个声音曾无数次地温暖了我。这个声音曾伴着许多月光与晚风陪过我。记得。

这个声音是除了阳光月光之外的另一道光，曾属于我的一道光，就像雨后的彩虹。

在所有的记忆消失之前，我希望会有一只蝶来亲吻我，温柔地带走我。我将不会害怕。我不会跟你说再见，就像见面，我们不说再见，也不留恋。什么也没什么了。

“就让一切走远。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离别的人，早已消失在告别的那天。

生死别离，一切只道是寻常。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顺应命运。人是不由自主的。你相信了吗？

来过。见过。爱过。

可以了。足够了。

4

我发现我的灵魂走得远了点。它似乎有了老去的模样。可我的肉身还来不及赶上，也不肯迅速老去。而我也明白肉身不过是灵魂暂住的皮囊，是借来人间走一趟的。可我为什么还要恋着年轻的肌肤，还是害怕容颜逝去？

越来越不忍见花落。

老之将至，我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可还是会偶尔崩塌。有时真想坐在地上哭啊。老去是如此的强大。老去是可怕的，是从灵魂开始的。我无能为力。面对老去，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什么也不想。

是将要看到灵魂的苍老吗，还是灵魂可以永不老去？不过我们不必面对彼此肉身老去的残酷现实。这是上天给予的温柔。真好。

但你的样子，我会慢慢记不太清楚。因为从来就没看清过，因为相见总是匆匆。目光掠过，不及细看。时间过了，你走，我回。

风轻云淡。简单的像个晓梦。

但手指的疼告诉我你来过，我们是见过了。在春天，在夏季。

夜晚的风。

午后的阳光。

朝开暮落的一朵莲。

今世今世的一片云。

两粒沉落的沙。

无尽的夜。

未竟的蓝。

……

时光里的碎片，散落在记忆的海滩。如梦。如烟。安静地，等着被岁月风沙掩埋，被海浪卷走。一切都在褪色，都在消失与遗忘之中。时间的事。

每次都是最后的告别，最后的晚餐。但我知道你，我还记得你的声音。反正现实里的你我是无关的。无关年老还是年轻，无关性别和其它。是什么都不相干的。于是，似乎老去也没什么可怕了。

纯粹。简单。

是的。

5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像你一样，也把你分成两个了。这样很好。

这样你我才有了交往的自由。可远可近可别离。亲疏皆随缘。你记得也好，忘了也没什么。多简单。

就忘记你，更忘记我。

在记忆与遗忘之间，我们的故事无迹可寻。它不存在。它什么也不是。它适合遗忘在风里。

无谓在意，无关念想，甚至配不上难过和欢喜。也许也没什么必要。只有远方的远，岁月的凉。无尽。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草原上风过如海浪，仿佛诉说着千年的沧海桑田。没有人知道草原也曾是一片海。

有谁会去在乎消失的海吗？

一千年算不算久，告诉我什么是永恒，它存在吗？

6

皓月冷千山。她的名字叫遗忘。

许多个夜晚，她哼唱着时光里的歌，在银色的月光下，她什么也不想。不想老之将至，不想以后，不想秋是这样的深了，世间已是一片深切的凉意。

落叶。晚风。她。和一支易逝的歌。

她记得你。她忘了你。

在许多年以后，依然，听见你说，“一直都在，不曾离去。”

而你，也一样吧。偶尔记起，也许忘记。想起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像一场你和她的虚构，而你们是彼此的幻觉。不知所起，不明所终，没有故事可叙说。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

最后的语焉不详，你什么也说不出了。她是远，是天边，是无关的存在。

生命是一曲马头琴。某个夜晚你想起来，琴声如诉。天边星月如钩，你再次听到了她。

她。是的。

她于你是幻，是空，是彻底的虚无。她不存在。

时间带来的，终将被时间带走。一切。

你记起她。你忘了她。

世界是消失的海。是什么也没什么了。

7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终于到了听这样的歌会落泪的年纪。

我不哭。要活的像一只蝶，永远有扇动翅膀的勇气。至少还有当下，还未老去。以后么，管它呢，谁还去想永远。

永远是多远。你知道的。

你曾是我荒凉世界里的一道彩虹。你不在我的任何一个明天，可那些明天都曾因这道彩虹而美好。

爱了，这世界的繁华与荒凉。此生多美好，偶然路过人间，偶然路过你，路过一些人。无论好与不好，相信都是上天恩赐于我的厚礼。

是的。我该相信点什么。至少该相信你要我信的。

“你信吗？”

“你要我信吗，百分百相信吗？”

“是的，你要相信，百分百相信。”

为了让我相信，你说起曾经的我。那个女生，你记忆里没有褪色的我。那个青涩的高中女生。我听着你说，讶于你竟然还记得关于我的琐碎，比如衣裤的细节等。记忆被你拉回去，拉回到我们曾经共有过的好年华。

“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说明我那时暗恋你。真的。你一定要相信。用那句话说就是低到尘埃里去了……”我忍不住笑，想你都不用打草稿的，青春的故事随你编。那晚的月亮要是听到了一定在偷偷笑吧。笑你，更笑我。

青春是永恒的，生活是好玩的。有游戏，有梦，有酒，有乐子。开心就好。

真假不紧要，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曾经共有过的那段好时光。它将在我们的回忆里永远存在。它让我们相信青春不朽。

8

是的。相信。

相信你说的，认识我是上天给你的礼物。

相信你所有的真话假话。

相信眼泪的温度。

相信有某种值得珍藏的情愫。

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永远。

相信我们的认识不是意外而是注定。

于是，偶然成了必然。

于是，刹那即永恒。

相聚的，散去了。消失的，遗忘了。彼岸的花影影绰绰，风中传来造舟的传说……

你说生活是什么，缘分又是什么？

我说生活是一场避重就轻的玩笑。缘分是早已写好的笑忘书，打开合上都不由自己，都有时候。

看见的，熄灭了……

一千年以后，我们所有的同学都将再次在人群中相认。再一次，淡淡地来，再把故事从头讲，在不染风尘的青春。目光清澈的少年。枙子花开的小城。在阳光灿烂的校园，彼此微笑，道一声，你好！

一一 2020.11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