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杨子江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人们总向往有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但如果有两个地方可选，一处四季如春，一处四季如秋，那我一定选四季如秋的地方。

春天和秋天的温度都差不多，十几二十度，但春天雨水多，阴沉沉，湿乎乎的，而秋天就干爽多了。形容秋天叫秋高气爽，一个“高”字，一个“爽”字，把秋天的优点全概括了。秋天万山红遍，秋天硕果累累，还有更美的，秋天桂花飘香。

每年的九月，桂花袅袅而来，中秋前后达到顶峰。桂花开时，满世界飘香，走过一个拐角，咦！一阵桂花钻进鼻孔；迈进一个小院，哇！一缕花香扑面而来，总给你一个个意外惊喜。如果窗外有一株桂花，那太幸福了，阳光下、月光里，桂花的香气时时钻进房间，满屋生香，心情想不好都难。

桂花飘香的时节，我一直以为神州同此一香，但北方的朋友告诉我，北方没有桂花，我有点小诧异，事情原来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的这首《相思》中说的红豆，我不清楚是何许植物，想来是一种黄豆般圆圆的红色小豆豆。因为不知，所以没法把相思和此物联系起来。而我以为，桂花确是能代表相思的。桂花盛开的时节，中秋佳节就到了，这是个团圆的节日，天上月圆，人间家圆。远在异乡的游子，在月光下，闻着桂花香，自然“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了。不能团聚，遥寄相思，那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天上的月亮，自古的传说中，有一株苍老的桂花树，老吴没事就在那酿桂花酒。八月十五，想那月中桂花也开了，整个月宫花香四溢，寂寞嫦娥舒广袖、起舞弄清影，月中花香从天庭倾泻而下，如水的月光里，天上人间，共此花香。古人的想象，营造了一个多么美好的意境啊。所以，桂花才是最引发相思的，王维这首诗该如此一改：“桂花生南国，秋来挂满枝，月圆飘香时，此物最相思”。

　　桂花树是一种很名贵的树，小时候不多见，不像现在到处都有。读初中的时候，有幸学校就设在有七百多年历史的叠山书院，书院内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正中间，种了一棵桂花树，那个院子就叫桂花园，听起来就那么雅致。龟峰景区，有一棵千年桂花，四季开花，主干八枝丛生。对那些有年代的树，我们常怀敬意，于是称它为“八仙桂”，意思它已经不是一颗普通的树，已有通仙之尊。

现在生活富有了，桂花不再像之前那么稀有。百姓家如果做了新房，通常会在院子里种上桂花。城市绿化，豪气的一路排队栽过去，浩浩荡荡。花开的时候，一路风景，一路花香。行走在这路上，因一条路，爱一座城。月夜在这路上徜徉，一路清风，一路花香，你会觉得世间美好，人间值得。

　　桂花是很荣耀的，以一种树来命名一个省、一个城市，好像只有桂花。那个以山水甲天下闻名的地方，因为桂树繁多、桂花成林，遂命名为桂林。桂林原是广西的首府，所以广西简称桂，北伐时，那里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队伍，因此叫桂军，称霸一方为桂系军阀。

中国菜闻名世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才称得上品。先人们被桂花的香味折服，于是，自然想到用桂花来做天然的香料，做成可口的美食。桂花糖、桂花茶、桂花酒等等。我的家乡有一种特产年糕，将年糕切片煮熟，撒上桂花，浇上糖水，一盘香喷喷的桂花年糕，令人垂涎欲滴，舌尖上的记忆，久久难忘。

　　芳香可人的花有很多，如兰花、如茉莉、如水仙。但能四季常青，树型高大，宜庭栽、宜仰望的，似乎只有桂花。桂花树是树中的美男子，树型端庄匀称，树叶密密匝匝，树皮干干净净，望之俨然，即之也温，颇有君子之风。每当花开，满树的桂花就像烤得香喷喷的饼干屑，撒在绿叶枝杈间，黄色的，白色的，一串一串。秋日的暖阳，如一位好手艺的烘焙师，把花香焙的恰到好处。晴好的日子，人们被这暖阳晒着，花香熏着，顿觉岁月静好，山河无恙。明月高挂的夜晚，月光如水，如果你临江御风；或是深山古寺，万籁俱寂；又或者万家灯火，凭栏远眺；阵阵桂香袭来，真是人间美境，舍此无多。

　　桂花以香取胜，香飘十里。但你能说出，桂花长什么样吗？我估计大多数人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桂花的形状。桂花长的太小了，小得令人没法细细打量她长什么样？你凑近看，花开四瓣，而不是常见的五瓣，花瓣长得肉乎乎的，萌的像可爱的多肉。一朵朵细小的花，簇拥在一起，形成一支花束。牡丹富贵、荷花高洁，桃花妖娆。上帝如此公平，给了你超人的花香，便不再给你诱人的花色。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开一扇窗，便关一扇门，关一扇门，也必然开一扇窗。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万事皆有遗憾！然桂花是安详知足的，一缕绝尘，一香倾城，在天地间得万众欣赏，足矣！

　　一年一度的桂花盛宴，在霜风渐近中，向我们挥手告别。但不经意间，还可以偶然飘来几缕依依不舍的桂香，告诉你，她还没走远。如以往过年的鞭炮，即便过了元宵，偶尔在遥远的夜空中，还会零星传来几声炸响，让你觉得，年，并没走远。

桂花再来，又是一秋！

君失骄杨客失柳，

红尘万丈何曾有？

幸得浮生一缕香，

岁月如歌梦如酒。

2020年11月6日夜

农历九月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