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裙裾

山石有音

     

最先喜欢绿色，是因为小学时的一位老师，她说绿色是春天的颜色，更是保护眼睛的颜色。因为这句话，绿色就注入了我的心田之中。成长中，有绿色的地方就有风景，有绿色的地方就流溢着生命的葱翠。

 

喜欢霞也是因为绿色。那时的的霞和我一样，刚刚师范毕业就分到大山深处的小镇教学。为了教育孩子不近视，我常跟孩子们说的一句话就是绿色是春天的颜色，更是保护眼睛的颜色。偶然间，路过霞所教的班级，霞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裙子，她正用那温柔的话语教育孩子们，眼离书本一尺远，多看绿色，绿色是生命的颜色，记住了吗！

 

那一天，霞的绿裙子和那句诗意盎然的话就跌进了我的心畦里，从此我的内心就开始疯长起爱情的梦想。那个夏天，不管校园里的哪个方位，一旦有了绿裙子的飘逸，我就会想到霞，我的目光也跟着飘逸，心也就跟着旖旎，正如诗句所言：“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至今我都不知道，当年的霞穿的裙子是什么样的面料制成的，竟然那样流畅滑软，束在霞的腰身上是那样的得体，别致地衬托出霞的曼妙身材和清纯的脸蛋。

 

那时看霞，真的弄不懂是霞让身上的绿裙子清婉柔媚，还是绿裙子把霞整个人装点得芊芊玉立。我就想，世间最美的人与物的搭配就是霞和她那身绿裙子吧！那是我青春时代关于美关于爱情最殷实的畅想。

 

也许上天眷顾我的情怀，也许我的一首首恰如徐志摩的爱情诗融入了霞的心怀，我与霞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的岁月里，我给霞买的衣服和她自己选择的衣服基本都偏向于绿色，淡绿 、草绿 、黄绿、 橄榄绿 、 翠绿、 深绿、墨绿 。我们的爱情也就像这颜色，从最初的淡绿交融成底蕴丰厚的碧绿。我知道，即使有一天，那绿渐渐由浅变深变黄，那也是生命真实走过的颜色，我们都不会后悔和埋怨。每一次霞穿上那些绿色的衣服，就是一株枝清叶茂的生命树。孩子们亲切地叫她绿老师、绿阿姨。

那一年的夏天，我偶然看到了杂志上著名的欧梦达品牌服装设计，其中一款的样式是嫩绿白点的套裙。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牵引过去。想到即将到来的霞的生日，于是第一次背着霞去邮局汇款邮购，那时还没有网购，邮购在僻远的小镇该是多么时髦现代的一件事啊！

 

生日前一天，那套绿套裙如期邮到。看到这款融合了欧美时尚简约与东方恬静大方的套裙，霞是万般惊喜。令我不敢相信的是，霞穿上套裙后，竟然有了异域的风情。于是，那个夏天，霞是上班穿，下班穿，逛街也穿。我几次看见学校里的几位女教师向霞打听裙子是哪里买的。看到一双双羡慕的眼神和大街上频频溜过来的目光，我和霞都骄傲极了。要知道，在这个山区小镇上，又有谁能买到这样漂亮的裙子呢！那个夏天，霞穿着绿套裙的身影是小镇上最浪漫的一笔。

霞是什么时候不再穿绿色的衣裙呢，该是她三十岁以后。无论我怎样的央求，她就是不答应。她说，现在我已过了用衣饰打扮自己的年龄了，太显眼太新款的衣服不再适合我了，更何况我还要走上讲台上课。于是，她开始穿中年妇女们很休闲很随意的衣服，颜色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这种打扮后，我发现霞就有了一种更加成熟的女人的味道和一个更智慧更慈善的女教师的味道。虽然，我的骨子里还没有脱俗，还在眷恋当年霞的青涩、清新和清灵的美，但现实告诉我，珍惜眼下才是幸福的本真和归宿，切莫让将来的自己为自己当下的蒙昧和偏激去品尝悔恨和遗憾。

时光荏苒，四十岁的霞不再穿任何一款的裙子。到了盛夏，满大街是花花绿绿的徜徉，霞就一套李宁品牌的半截袖、八分裤。整个人干练简约，很像随时要登山出游的样子。她说，自己彻底过了裙裾飞扬的时代了。我便下意识地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倔强高傲的青年小伙，两鬓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那是岁月流逝的标记。

 

如今，青春的那片葱翠离我离霞都很遥远了；或者说，在时光的潜移中，我们把青春的色彩和丰腴无形中转给了另外的生命——那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也是所有人所有物的生命的延续。就让我和霞踏实地做夏末秋初的枝干吧！不再贪恋开花时节的缤纷，而是沉醉于枝头绿叶果实的丰茂，这是人生多么有意义的承载和境界啊！

 

双休日，和霞整理房间，在衣柜的最下端就发现了那套曾经邮购的绿裙子，很多衣物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找不到任何的踪迹了，唯有这套绿裙子被霞叠整得平平实实。在阳光下抖展开来，依然是那样绿意流淌。用手轻轻抚摸，丝滑的面料都是温婉和静好，许多旧时光就连成一片绿波涌动起来。涟漪起处，万种感慨丝丝缕缕、源源不断。

 

于是，便和霞把绿套裙重新用塑料袋封好，依旧放在柜子的最底端，就像把我们曾经的记忆放在心底里最妥善的地方一样，什么时候把握不了内心就拿出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