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四十一年前,也就是一九七九年,正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开过,改革开放开始起步。我就是这一年,恢复高考的第三年,从社办中学应届毕业考上大学、十五岁多离开家乡的,至今四十一年。这四十一年,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四十一年,飞速发展的四十一年。家乡和全国各地一样发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变化。改非了,空闲了,步入了准老年生活,我也是一个准老头,爱回忆,乡情乡恋重了,想多回老家走走看看,也想写点小文章,记录一下这个重要历史阶段老家的方方面面,与朋友们分享。</p> <p>那时候的油盐坛子,方便实用,好多人家一直沿用至今。</p> <p> 在《生产队见闻》中提到,我老家是毛公桥竹溪坝邹家湾生产队。出来之前,生产队很穷。我父母亲身体不好,劳动力不强,在那靠工分吃饭的年代,我们比多数人家更困难。记不清那时一年有几个月能够全部吃上大米饭,反正红薯吃得多,什么蒸红薯、煮红薯、红薯加饭,还有红薯渣(洗了淀粉之后的渣渣)、红薯米、红薯片,甚至红薯蔸根都是用来吃的。一个家庭一年要吃几千斤红薯。最难吃的是烂红薯,虽然烂的部分削掉了,吃在嘴里总是有一股烂红薯臭。那个年代的当下季节,正是开始吃红薯的时候,一直要吃到来年开春种种红薯前后。春末夏初,青黄不接,小麦、荞麦就是主粮。小麦炒着吃,磨成粉做成麦子粑粑、麦子团团、麦子饼吃。不管花样如何翻新,有时候还放点糖精,由于麦皮未去掉,依然粗糙难咽,是我最不愿吃的。如果得知晚上吃麦子,我总是借故早早躲到床上,把蚊帐放下装睡或者推说不饿而拒吃。荞麦分甜荞、苦荞,虽然人吃的一般是甜荞,种的不多,一年还是要吃好多顿。呷菜难得见到荤和腥。好不容易到代销店去买一回肉,母亲总是叮嘱我父亲要多点肥肉。一片膘肥放在油盐坛子里,炒菜时夹出来,在热锅上划几个圈,煎出几粒可怜的油珠,就要炒一餐菜。难得的一次吃鱼或吃肉时,父亲总是吃鱼头、啃骨头,妈妈基本上就是喝点汤,尽量让我们三兄妹能多吃点。家里的餐桌上,更多时候就是辣椒汤、插菜汤和三两个蔬菜。有一次,我们看见堂舅家在流沙河工作的表哥,挑着用碳铵袋子装的油渣经过,我们都羡慕、嘴馋得流口水。我那时又瘦又矮,到1979年高考体检时身高才1.48米,体重34公斤,真怀疑就是因为营养太差造成的。要不是1979年下半年上大学以后每餐三两米基本有保障,82年以后有了饱饭呷,我相信我长不到现在一米七多的身高。庆幸的是,我们队里虽然大家都缺吃少穿,但也冒听说过哪家哪户硬是断了炊、揭不开锅的。</p><p> 我祖母、大伯、二伯、父亲、叔叔、姑姑一家六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因祖父过世从南县一路讨米回宁乡老家的。祖母是个包了脚的小脚女人,大伯父那时还不到十三岁,父亲才几岁,姑姑在襁褓中。一家人一直住在单身的舅外公家。舅外公可能是个守墓人,所以我们家叫做坟山园。这是几间有着两百年历史的土砖老房子。叔叔伯伯分家后,从我有清晰的记忆起,我家(父母和我、弟弟、妹妹共五个人)首先就两间瓦屋,一间茅屋,后来父亲在后面又加了一间。老房子遇上雨天,这也漏那也漏,屋里到处摆着接雨的脸盆、脚盆、坛子、罐子。冬天里,窗子上用米浆糊上薄薄的毛边纸挡风,但是门缝里、墙眼里,屋顶上到处都吹来冷嗖嗖的北风。地炉坑里的火,总是被吹得四面都是烟,躲哪里都不行,烤火时被熏得眼泪直流。那时候的冬天应该比现在冷得多,外面的池塘、家里的水缸,经常结着厚厚的冰,塘里的冰上有时还走得人、蹓得冰。如果哪个晚上忘记倒掉家里瓦炊的水,第二天早上看到的准是一把冻裂成三四片的烂炊壶。屋檐上常挂着从几十公分到一米多长的冰棱子,这是我们儿时的冰棒。小孩子几乎个个都冻烂了脸和手,鼻涕直流、小手缩在厚重、棒硬、改过几次、不怎么保暖的棉衣里,象提个瘟鸡仔似的。大人们则衣袖对衣袖,双手操在袖子里,或是跺脚,或是猫腰疾走。有的人腰上还扎着一根布带子或草绳子以保暖。好多人因为要在冰天雪地劳动,手和脚都裂开着深深的大口子。我们家五口人,只有两张床。遇上祖母轮到我家住,我和爸爸就只能睡门板或猪栏屋的草顶上。直到一九八二年,家里翻盖新房,八六年弟弟又加以扩建、粉刷,虽然还是土砖屋,住房问题才得到初步解决。</p><p> 队上其他人家的情况和我家也差七不差八,好的好不了多少,差的也还有。</p><p> 1990年6月初一(公历7月22日),是我最痛心的、最难忘的日子。当天晚上,我弟弟(时年24岁)在“双抢”中去接电犁田时不幸触电身亡。我父亲为救他心爱的儿子也一同遇难,时年62岁。刚刚度过难关、好日子有了盼头的时候,忽遭此惨剧,六月飞雪,天都塌了。现在提及,仍让我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地流。</p><p> 我的老家——邹家湾生产队,一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既是我最钟情、也是最伤心之所,既有儿时的生活苦难,更有我一生揪心的痛。往日情景,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p> <p>老家的宅子现已全部倒塌,剩下一块荒坪。</p> <p>老家门前的小池塘。</p> <p>弟弟在世时打的一口沉井,后来我又加深了几米,还是没打出水来。</p> <p>父亲和弟弟已在此长眠三十年</p> <p>当年我们生产队的一口好井,井水清澈见底,冬暖夏凉,水量极大。我常在此挑水回家。如今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井了,此井就保存在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