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老虎”打蔫记，王贵堂

王贵堂

　　一、妙云的外号叫“母老虎”

妙云十八岁嫁到北寨村后就不是个“善茬茬”，或许是她生性就嘎，和任何人说话办事都要占个高头头，吃亏受屈的事从来不干。村里人说她的生性与她的家庭有关，爹妈生了七个儿子后才生下她一个女儿，从小在头上顶着，娇惯成性放不下啦！俗话说: 最辣嘴的是红皮萝卜紫皮蒜，最难斗的是仰天老婆低头汉！妙云就是一个标准的仰天老婆。当年别的年轻女人都是扎两条辫子，而她就扎一条，而且不在脑后中间，老是偏左扎着；她长的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嘴巴形状地包天；她身量略胖，体格风骚，一出门就仰着个头，走起路来左肩膀高右肩膀低，双手不是前后摆而是左右摆，显得趾高气扬，很是另类，有点霸道劲。

妙云不但在家里没人敢惹，在村里也是个刺头。一次在生产队劳动锄谷子时，因为件小事和生产队马队长吵闹起来，并且不依不饶地跳起来的闹。闹得队长发毛了，就说了一句：“你这个母老虎还真没完没了啦! 你要咬毬哩还是拽蛋哩？”只见她霍地站起来，手拿小锄扑向队长，嘴里喊道：“我操你家姓马的老先人哩，老娘今天是又要咬你的球、还要拽你的蛋！”多亏马队长是从部队退伍不久的青壮年，绕着谷地一直奔跑，妙云在后面紧追不舍。直到两人累得精疲力尽时，妇女队长和几个妇女才把妙云拉拽住。队长在谷地的另一头高声对妇女队长喊话：“ 你经管社员们锄谷子，我去井沟地里翻红薯蔓子了！”

从此，“母老虎”这个外号就在全村叫开了。

　　二、“母老虎”虐待婆婆

“母老虎”婚后六七年没有生育，便抱养了娘家三哥的四儿子为子，取名来福。因为是自己的亲侄子，应该是亲的不行，而一年后在她二十五岁那年自己却生下个胖小子，从此对抱养的侄子来福就死不待见了。她让丈夫把来福送回她娘家，可娘家哥嫂说他们的五个孩子根本养活不过来，便坚决拒绝送回来福。她年迈的婆婆看着孩子可怜，便接过这个一岁多的小孙子养活起来。婆婆本来是好心办好事，但她得罪了性格强势的儿媳妇，打那以后她对婆婆就由不喜欢到憎恨了。

“母老虎”的丈夫叫兔生，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在队里当保管，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干农活更是行家里手，各项活计干得出奇的漂亮。但他生性绵善，在老婆面前却是个“妻管严”，让他朝东他不得朝西。有一次她看见他从生产队仓库回家后，从衣服口袋里给娘掏出一碗玉米粒子，她硬是坐在大门口骂了一早上，弄得老娘只好把玉米给她送过去。

“母老虎”心强命不强，在她四十岁那年冬天，丈夫兔生在村办小煤窑挖煤时，擅自违规拨开用木头封堵的废弃的小巷道，进去排解大便，结果让有害气体把他闷死了。开始生产队不按公伤对待，死了白死，可“母老虎”说不按公伤对待就不安葬人！并且扬言要把尸体抬到大队办公室。村干部出于无奈，又看在死者的老母亲和两个十二、三岁未成年孩子的份上，决定对兔生按公伤死亡对待，对其未成年上学的两个孩子和老母亲每人每年补助点生活费，生产队分口粮时减免口粮款。

生产队补助的钱虽然不多，但雇人担水和两孩子上学是没问题的，而“母老虎”却让十二三岁的来福放学后用小桶桶去村子沟底的水井担水，让年迈的老母亲用罐罐去提水。三年后的一个冬天，下了场雪，因为路滑，老太太去水井提水时摔了一跤，导致胯骨骨折。“母老虎”心硬，没让送医院治疗。

老太太生活异常艰难，“母老虎”一天只给吃两顿饭，每顿只能吃个半肚肚。她一上地就用锁子把大门锁起来，不让婆婆和外人接触。老人真是欲活不能，欲死不忍，几次想挪动到水瓮边一头栽进去了却一生，但想起因为抱养的大孙子来福尚未成人，而不能为之。

“母老虎”给老人吃饭非常特殊，从不用碗，只把食物盛在一个铜马勺内，递在老人的炕头，吃下顿饭时才去取那把铜马勺继续盛饭。美其名曰: 铜马勺摔不坏。她曾几次暗示老人：“水瓮里的水一直是满的! ”可老人央求说：“我根本没力气爬进水瓮里，肚子老是饿着哩！”“母老虎”说：“你一天到晚在炕上，吃得多了能消化得了？吃得越多，屙尿得越多……”她原想婆婆顶多活个一年半载就下世了，可婆婆命大，活了一年又一年。原来是他们一直瞒着“母老虎”，来福每天偷拿一个窝窝头或红薯山药蛋放在奶奶的被子里。

　　三、奶奶张闹给孙子娶媳妇

来福从小一直和奶奶一个屋里睡觉，在他二十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奶奶对他说：“我可能活不了几天了，咽不下这口气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没有结婚成家，啥时候能成个家奶奶就走的歇心了。”来福说：“前段我生母托人介绍的一个女孩，人家嫌咱住的地方太窄逼，并说婚后死活不和俺娘在一个院里居住！” 奶奶马上说：“有人提亲这就好办了，你尽快找村干部在村西头批个地方，或占用咱的那块自留地修三眼窑就是了。花多少钱奶奶给你张闹。”来福又说：“那结婚还得购置家具生活用物和彩礼什么的，俺娘绝对不会应承的。”奶奶说：“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要赶快办理，或者买一幢小院也行。今晚你去坡道院找你二明表兄，和他合计一下，修窑和娶媳妇一共需要多少钱，然后马上告诉我。”

第二天晚上来福把预算向奶奶作了汇报：“修三孔窑得六千块钱，娶媳妇一摊子也得五千块钱。”奶奶把嘴对着孙子的耳朵低声说：“明天你抽空去集上打听一下，民间收购一块民国年间袁大头银元是多少钱……”

晚上孙子把打听到的信息汇报给奶奶：“ 一块银元公家银行兑换人民币20元，私人收购30元。咱家又没有那银元，问这干啥？”奶奶说：“咱总得想办法娶媳妇呀! 你爹死得早，没有完成给你娶媳妇的任务，如果现在不积极张闹，就怕你弟弟抱上儿子了你还是在打光棍！你娘偏心眼太厉害了!”

这年秋后，来福的三孔新窑建成了，门窗安装完毕后，来福用平车把奶奶拉到新窑院，然后贴对联放鞭炮，磕头烧香，表示庆祝完工。

新窑建成后，来福的生母和介绍人把对象和她的大人领来见面，举行了定婚仪式，并商定明年春节后举行婚礼。奶奶一掐点，离过春节还有一个月，这无论如何得挺过这一个月，只要能参加了孙子的婚礼，能在新窑住上三天就心满意足了。

　　四、奶奶交待后事

奶奶的良好愿望难能实现。在来福订婚后的第三天，她突发脑梗，嘴歪眼斜，丧失了吞咽功能，点水不能进。来福把奶奶送到县医院医治，中西医并用，没有一点效果。然而，病在谁身上谁知道，奶奶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到尽头，便叫来了本家族族长和来福以及未过门的媳妇，安排了后事，并且解释了修窑娶媳妇的资金来源，而后撒手人寰了。

原来在奶奶30岁时丈夫被阎锡山军队抓去当了兵，头两年还有书信寄回，之后就一直没有音信了 。五年后听邻村人说，丈夫已在和日军作战时牺牲了，他警卫的国民党二战区师长叫姜二廷，现在太原城里守防。奶奶思夫心切，便领上十多岁的儿子兔生去太原找丈夫的尸骨。经过长途跋涉艰难寻找，丈夫的尸骨未找到，他警卫的师长找到了。姜师长看到她们孤儿寡母的难以维持生计，便收留了奶奶给他家当佣人，儿子兔生安排到粮行当徒工。

五年后的一个秋天，大概是一九四八年十月间，人民解放军开始攻打太原城，姜师长对奶奶说：“看来太原是守不住了，我们这些阎锡山的部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还是尽快回老家吧！你丈夫给我当警卫员五年，你又伺候我们一家老小五年，送你母子一些银两让日后生活……”

当晚姜师长让卫兵把娘俩画妆成逃荒百姓送出太原城，多日后她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北寨村。

奶奶带回的银元共500多块，留下100块给儿子兔生娶回媳妇妙云，剩下的就埋藏在窑洞后的柜子底下，三十年没动，最后用这些银钱给孙子来福修下新窑，娶了媳妇。

村里人杀猪法

五、婆媳争夺铜马勺

来福婚后正赶上上世纪八十年代联产承包分田到户，他媳妇虽说个头不高，皮肤黢黑，但她粗短而敦实，而且嘴快、手快、走路快、脑子反应也快，小两口勤劳致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每年喂养一头大肥猪在春节前宰杀。这年腊月杀猪时，来福媳妇去婆婆家告诉婆婆“母老虎”：“今天我们杀猪哩，你下去看哪块肉好割哪块，在下面吃了午饭再回来。”

杀猪的这天上午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来福家院子里来了二十多位村民准备割肉。他媳妇本来是好意，对村里邻居说：“大家不要着急，先让我婆婆挑着割 ，然后大家再割。”这时“母老虎”却是“拐驴得了上坡的劲”了，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刁着纸烟，洋洋得意显摆地说:“谁先割都一样，这是我家的猪，我是自家人。”

媳妇一听这话就窝火了，马上联想到自己结婚时婆婆只给做了两床被子，一分钱也没给，并且给自己规定了“五要五不准”；自己生孩子时婆婆没伺候了一天，从没给过自己一个喜眉眼，现在倒称起自家人，自家的猪啦！我可不是你儿子来福，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今天就先给你一个下马威——媳妇指着婆婆说：“让你先割你就割，可不要像去年，告诉村里人说我给你送的猪肉不好，瘦肉多啦，肥肉少啦什么的! 真是‘猪尿泡打人，臊气难闻’，俺可丢不起那人，败不起那兴!”

屠夫按婆婆指点的部位给割了一大块肥肉，她想赶快提上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看到了院子墙上挂着的那把铜马勺，正想回击一下儿媳妇，这下可有词了：“自从你奶奶死后就再没见过这把铜马勺了，原来是你偷拿下来自己用了!”说罢，她一手提着猪肉，一手拿起马勺就走。来福家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把夺过马勺，举得高高地说：“这可不能让你拿走，这马勺可是咱家的传家宝呀! 我要留着它在你老的不能动了的时候，像你用它给我奶奶盛饭一样伺候你呀!”

人常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媳妇当着二三十号人的面如此羞辱了婆婆，“母老虎”不知哪来的一股虎劲，一把夺过铜马勺：“去他先人的‘得老’(脑袋)蛋子吧!”把马勺重重地摔在砖地上，又踩了一脚，提着猪肉悻悻地向大门走去。儿媳妇捡起掉了把子、被摔扁的马勺对婆婆说：“这下更好了，将来我就让你用这个没有把子、被摔扁的马勺吃饭呀!”

有个叫“神塌天”的老汉看见“母老虎”云里没雨了，挑衅地说:“来福家娘，你若有骨气就把猪肉放下呀！你可不能吃肉不腥口哟？”

“母老虎”提着猪肉犹豫了片刻，拿走吧不好意思，放下吧又舍不得，低声说了一句:“俺吃的这是俺儿给的猪肉。”这句话引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还有的人打口哨拍起手来。

打那以后发威了多年的“母老虎”蔫了，彻底的蔫了！

铜马勺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王贵堂，1952年生，山西省灵石县人，初中文化。种过地，放过羊，当过兵，从过政，收过税。退休后闲暇之余喜欢品茗赏景，读书爬格，自得其乐。2018年开始学习写作，收集整理对百姓和社会有贡献、有影响、有正能量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