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作者:张菱儿</p><p>(儿童文学作家、天天出版社编辑中心主任)</p><p>来源:光明日报</p><p><br></p><p>原文</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我的祖父公木与《英雄赞歌》</b></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每当这首慷慨激昂的《英雄赞歌》在耳畔响起,我的脑海中就会出现电影《英雄儿女》的主人公王成双手紧握爆破筒跃出战壕的英勇形象。我的心里除了对英雄的敬仰之情,还有一种特别的激动和亲切——因为我的祖父公木先生是这首赞歌的词作者。他生前曾经回忆:“《英雄赞歌》作为电影插曲,是1963年秋冬间,我与音乐家刘炽合作的,我作词,他制谱。诗为乐心,声为乐体。在这里,作词只是点明主题,制谱形同安上翅膀,合到一起,才成歌曲,才得为大众传唱。”</span></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是1963年秋冬之际的一个周末,时任长春电影制片厂导演、电影《英雄儿女》编导武兆堤与主演田方、作曲家刘炽一起来家中造访,他们都是祖父在延安结识的老战友。</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落座后,武兆堤先生直截了当地说,他们正在拍摄电影《英雄儿女》,想请我的祖父给电影写主题歌歌词。一开始,祖父推辞了,因为他自己刚摘掉“右派”帽子,不无顾虑地说:“我写不合适。”但武兆堤先生坚决地说:“你不是摘掉帽子了吗?摘了就没问题。”三位老战友一起劝,甚至还说“非你莫属”,我的祖父最后还是答应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他一点头,三位老战友风风火火拉起他就往外走,直接拉到长春电影制片厂,安排他住在著名的小白楼,给他讲剧情,让他看了尚未剪辑的部分电影“毛片”。</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部电影是根据巴金先生的中篇小说《团圆》改编的,讲述了志愿军某部在坚守无名高地时的英勇战斗和志愿军文工团员讴歌英雄、鼓舞斗志的故事。</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听了剧情,看完电影部分“毛片”,祖父深受触动。他回忆说:“当我听编导同志讲过《英雄儿女》的故事情节,便引起一种激动的情绪,联想起生活中曾经遇到或听到的许多相类似的人与事。”其实,类似电影《英雄儿女》中亲人失散的事情,他不仅“遇到或听到”过,也有自己的一份切身感受。当年为了能够参加抗战,他也曾将未满两周岁的女儿白桦寄养在西安回族老乡家中,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在西安诗友高敏夫、戈壁舟的帮助下,我的祖父才重新找到她。1954年秋天,祖父在北京的中国文学讲习所工作时,才第一次见到长大了的白桦姑姑。另外,他自己在抗战初期曾跟随着程子华前辈指挥的部队在前线打游击,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所以这部电影的曲折剧情,让我的祖父看得非常激动。他说:“故事情节虽然是听来的,却已经心灵化了,同自己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恰好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的祖父曾经写过一首诗叫《烈士赞》,其中的最后两节:“当你抱起爆炸筒/和敌人一同粉碎——/敌人永远化作脚下的污泥/你就变为一颗灿烂的金星//你在天的高空里照耀/你在战士的头顶上照耀/你在荫庇我们的国旗上照耀/你在人民的心坎里照耀。”这样《英雄赞歌》的初稿就在他的心底酝酿成熟了,前面提到的这几句诗,也就转化为《英雄赞歌》中的“双手紧握爆破筒,怒目喷火热血涌。敌人腐烂变泥土,勇士辉煌化金星。”</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仅用了一晚上,他就把四段歌词初稿写好了。歌词构思与《烈士赞》一个路数,是由“勇士辉煌化金星”生发出来的。基本上分为四段:一由王芳激昂唱王成,二唱王成的英武雄姿,三唱王成的壮烈牺牲,四唱对英雄烈士的赞颂。四段歌词按顺序一气呵成,前三段紧紧扣住电影的故事情节,最后一段由个体上升到整体,升华为具有普遍意义的对英雄们的赞颂。</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与编导和作曲家共同推敲定稿的时候,这首歌又变成了三段,祖父根据导演和作曲家的建议,把原来的第四段改为了“和词”,分别放在前三段每一段的后面,反复唱三遍,这样重章迭咏的表现手法,在《诗经·国风》中很普遍,反复循环,荡气回肠,更加深化了赞颂的情感力量。祖父回忆:“这样变化,主要是作曲家刘炽出的主意。”根据他的建议,祖父把改作“和词”的一段由原来的六句压缩为四句,并为了“唱起来才更有精神”,还特意改换了一个更响亮的韵脚。另外,前三段每段的第二句都重复三个字,如“侧耳听”“裂长空”“天地崩”,也是根据作曲的需要添加的。</span></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祖父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写的《广州》中有这样几句:“广州儿童的领巾/为什么格外发红/因为它是公社烈士/用赤血染成……”,语义和句式,和后来定稿的“和词”歌词中的“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是一脉相承的。</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没有见过《英雄赞歌》的曲作者刘炽前辈,但多次听家里人说起过他老人家。1944年冬,祖父和鲁艺戏音系的孟波、于蓝、唐荣枚、刘炽同志一起赴绥德地区采风。后来他们又参加了东北文工团,和田方等前辈一起步行从延安挺进东北。1945年10月间到达沈阳,为召开祝捷会,祖父执笔整理了陕北民歌《东方红》的歌词,第一次演唱的指挥就是刘炽前辈。</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祖父逝世于1998年10月30日,刘炽前辈逝世于1998年10月23日。《英雄赞歌》的词曲作者虽非同年,离世却仅相差一个星期。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纪念日的前后飘然离世。我猜想,在天上,他们一定会继续为我们的志愿军英雄烈士们联袂高唱英雄赞歌吧?</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祖父生前,我常常寄几首小诗、几篇散文习作给他看,他会逐字逐句地对我的“作文”进行分析修改。他常在信中叮嘱我:“做人,要真诚;作文和做人要一致,真诚,才会有真情实感,才容易打动人。”“要多读书,多读报,多关心一点天下大事。”……我的祖父在送我的一本《公木诗选》的扉页上郑重写下“菱儿,爷爷看着你成长!”几个大字。又快到祖父的忌日了。抬头望望天上,侧耳倾听英雄赞歌,我轻轻地用心诉说:“爷爷,您的话,我都记着呢。”</span></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