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九月的秋雨下的人心里湿湿的,但生产队麦场上的庵间房里却暖暖的,人多。乡亲们都在围着看篾匠织席子。篾匠“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他怀里跳跃着。”(偷一句)篾匠是白鹿原上的人,一边织席一边和村里人玩笑,“川道里有啥好,一下雨,你听水(fei)声”。“你原上没有水你眼气啊”。“谁眼气!等雨下大了,水(fei)涨上来,我坐原棱上洗脚看你扑腾”。村里人一时没话应对,却念出一段顺口溜“原上娃,不念书(fu),耍水(fei)上树(fu)逮老鼠(fu)”。川道人笑原上人发音不准,原上人不以为然。谁知道谁的准呢!原,就是白鹿原,天晴净了,傍晚,透过矮矮的院墙,看着红彤彤的太阳跌跌停停的压着了原,只留下一片红色的晚霞。原上那么窄,像一堵墙,怎么住人呢?那种疑惑在幼年的脑海里徘徊了很久。</p> <p> 上高中了,班里有许多原上来的娃。他们念书,而且念的很好,个个都是优秀的让人羡慕。聊天中,知道原上确实缺水,耍水自然不如我们方便了,至于是不是上树逮老鼠,也不好意思问了。假期里骑着自行车到原上玩儿,过了辋川河,就是十里原坡,盘旋着骑行,玩命的骑行,下决心一路骑上去,汗流浃背了也没能如愿以偿。推着自行车上原坡,回头看熟悉的川道,灞河由东南蜿蜒而来,与同样由西南蜿蜒而来的辋川河汇聚一起,一路向北。河川里树和庄稼郁郁葱葱的如一块块儿毯子。脚下的路平了,不知不觉已在原上了。啊呀,这原上原来大得很,平的很,天高很。原上,一片无垠的沃土,一片辽阔的蓝天。原上的村庄一如川道的村庄,原上的炊烟一如川道的炊烟,只是原上的落日远远的落在天边。</p> <p> 早上,我站在办公室门前,端着一杯茶水,暖暖的朝阳从白鹿原上升起。时间真快啊,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这可真是三十年原东,三十年原西了。</p> <p> 从蓝田坐车去西安上学,我喜欢坐在靠左边的车窗边。白鹿原美丽的侧影,宛如一幅移动的画屏,把一帧帧生动的画面逐次铺排开来,或绿树葱茏,或沟壑纵横,或炊烟袅袅,或麦黄满坡。白鹿原逐渐的在纺织城止住了脚步。</p> <p> 著名作家陈忠实的鸿篇巨著《白鹿原》出版了。一翻开就没有停住。故事虽久远,乡情却亲近,文字更是如同家乡的锅盔一样耐嚼,如同家乡的稠酒一样酣畅,饱餐一顿舒舒服服。于是对于原上的风土人情就更有了一种向往。有一年带学去八十一中基地军训,闲暇之余,沿着附近村庄的公路,东西南北的走,想寻访白嘉轩的后人,想寻觅白鹿的蹄印。秋天的月夜,凉风习习,不小心却迷失了方向。好容易遇到当地人,不好意思的开口问路。人很热情,带着我们往回走,“这地方容易迷路呢,这叫迷村,也叫迷鹿村”。我们都笑了,我们都是白鹿了。原来《白鹿原》中白嘉轩的故事在原上很多地方有原型。</p> <p> 洪庆,现在人们喜欢叫田洪国际。这里距白鹿原很近。天晴气清时,站在家里阳台向南望去,白鹿原的身影清晰可见。二十多年来,白鹿原上的绿色多了,道路多了,熟人多了。夏季,去白鹿原,樱桃,路边摆的,树上挂的,让你挪不动脚步。樱桃,几乎快成了白鹿原的代名词了。</p> <p> 《白鹿原》搬上了电视。黑棉袄、黄土地,金麦穗,绿包谷,张嘉译地道的陕西话,何冰狡猾的贼眼神儿,鞭子吆喝牛回梨,镰刀蹭蹭的割麦,一切都是岁月的过往,一切都是记忆的沉积。喝者茶看电视,看着白灵荡秋千,又想起了那段顺口溜。片尾,当韩磊从胸腔里唱出“麦子终又再黄”时,仿佛把人的身子拔了起来。</p><p> </p> <p> 太阳已经升起在白鹿原上了。太阳升起的方向就是我小时看到太阳落下的老家。这世界很大,而我却绕着白鹿原转了半生?我在微信里和我的恩师韩文谦老师这样说。韩夫子以他最擅长的冷幽默回复我:白鹿有灵性,你有福气啊。</p> <p> 庚子年深秋,记于高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