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父亲33年前的心愿

席嵩年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前言</b></p> <p><b style="font-size: 18px;">  本篇的文字有点长。</b></p><p><b style="font-size: 18px;"> 之所以用歌曲《梦里常回大别山》作为本篇的背景音乐,亦因皮旅中原东路突围大部分时间和多数主要战斗是在大别山,篇中提到的3位女孩诞生是在大别山,我寻访父辈中原突围路的地理坐标点基本上是在大别山,旅长皮定均伯伯和副旅长方升普伯伯等首长的故乡也是在大别山。</b></p><p><b style="font-size: 18px;"> 时光流逝,岁月峥嵘。篇中提到在战火中诞生的3位女孩,现已都是74岁了,父亲表达重走中原突围路和看看她们,并把她们出生与成长的悲壮情况写出来的心愿至今,也已过去33年。</b></p><p><b style="font-size: 18px;"> 自古忠臣多逆子,唯有宝黛入神州。 希望我的家人能记住这段往事,不忘父辈创业难,永远跟着共产党。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特别是年轻人,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更加热爱革命胜利换来的和平……</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大别山</b></p><p><b style="font-size: 15px;"> 皮旅从河南光山白雀园出发,经地处大别山的湖北麻城,河南经扶(今新县)、商城,安徽立煌(今金寨)、霍山、六安,进入皖中平原</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b></p> <p><b> 74年前的1946年6月至7月间,我的父亲席旭参加了皮定均旅长、徐子荣政委率领中原军区第1纵队第1旅7000英雄儿女,历时24天的中原东路突围,经受了生与死的考验,血与火的洗礼。</b></p><p><b> 几十年过去,对那段艰难的历程,父亲刻骨铭心。让他难以释怀的,是23位女同志中有3位母亲在大别山分娩的女孩,那是3株顽强而倔强抗争的“战地的花朵”,是3位和“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女孩。她们是:范中原(取纪念中原突围之意)、青碧涛(乳名突突,取在中原突围中诞生之意)、王和平(该是取在苦难中祈望和平之意。后改为王新平)。</b></p><p><b> 40年后的1986年冬,父亲收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181师军史办寄来的《铁流千里——中原东路突围纪事》等书,“读之无限感慨”,引起对往事的“强烈怀念和回忆”。随后的1987年,他分别给范惠伯伯,何济华阿姨,王维华伯伯、陈桂竹阿姨夫妇写信,表达了准备从郑州骑自行车,用双脚重走突围路,看看被战火燃烧过的地方,看看当年战火中诞生的孩子的心愿。并特别表示,他打算把这些孩子出生和成长的悲壮情况写出来,“借此告慰先我们而死的老同志。并告诉青年一代要十分珍惜与爱护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发奋图强地创造更美好的未来”。然而,由于客观原因,父亲未能实现这一心愿。</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前排中为父亲席旭</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二</b></p> <p><b>  时间来到2016年9月,我加入“红色皮旅”(现为“铁流千里”)微信群。突突姐也在群里,但我并不知道我父亲曾给她母亲何济华阿姨写信的情况。</b></p><p><b> 2018年12月22日,突突姐从河北石家庄来到原中国人民解放军西藏军区郑州干休所(今属中国人民解放军河南省军区郑州第二干休所),看望他父亲青雄虎伯伯的警卫员熊锦玉叔叔。她还带来了我父亲当年写给她母亲何济华阿姨的信,希望能找到我父亲及后人。随行拍摄历史文献片《八月桂花遍地开》的安徽广播电视台韩德良导演提示,席嵩年会不会是席旭的儿子。接到裴子明伯伯的儿子裴营州的电话后,我赶往河南省军区郑州第二干休所。</b></p> <p><b style="font-size: 15px;">  与突突姐在一起。我手持的信是我父亲33年前写给她母亲何济华阿姨的</b></p> <p><b style="font-size: 15px;">  突突姐、裴营州、我、干休所的同志 和熊锦玉叔叔及家人合影</b></p> <p><b>  突突姐是在大别山腹地的安徽省霍山县青风岭战斗中出生的,那是1946年7月10日下午。突围开始时,何济华阿姨已怀她9个多月。</b></p><p><b> 26年后,何济华阿姨是这样回忆的:“部队到了青风岭,前卫2团与堵截的敌人交上了火,一时炮火连天,杀声动地。青风岭山峰笔陡,中间夹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在这个地方,我快临产的肚子一阵阵剧痛,眼看就要分娩了。曹玉清团长的爱人许清同志,马上扶我走进路边一间破烂不堪的茅草棚,我就在这里等待新生命的问世。</b></p><p><b> 恰巧这个时候,我的爱人3团参谋长青雄虎走来了。他瞅了瞅草棚内外的环境,鼓励我说,‘济华,坚持就是胜利,你要勇敢些,渡过这一关!’他把警卫员留下照顾我,就匆匆赶去指挥部队去了。</b></p><p><b>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使我几乎昏了过去,我咬紧牙关坚持着,黄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滚动着……一会儿,小宝宝出生啦。许清同志打开早准备好的小药箱,拿出一块消毒棉花,一捆绷带,把孩子包起来。我顾不得自己的身子,顺手拿起破被单包住孩子,外面再用绷带捆一捆,许清同志接过去抱走了。我使劲一挺爬起来,拖着虚弱的身体也跟着部队上了路。</b></p><p><b> 不久,前边传话说:‘好消息,2团在青风岭歼灭敌人一个连,残余敌人逃跑啦!’我听到这胜利的喜讯,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心想,这枪声好似鞭炮,炮声正像锣鼓,不正是在庆贺我的小宝宝诞生吗?</b></p><p><b> 我分娩后,刚走了一段路,就觉得浑身酸痛,肚子空空。若在平时生小孩,一定得卧床休息,还要吃流质和营养丰富的食物。而现在是弹痕遍地的征途上,不要说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有时连一点干粮都吃不上,还必须跋山涉水急行军。我横下一条心:跟上部队走到底!我又用原来的那一大块土布,绑紧肚子,和许清同志一起跟着同志们的足迹继续前进。……</b></p><p><b> 在行军路上,我处处感到同志情、战友爱。部队一边行军,一边打仗,首长和同志们无微不至地从各个方面关心我。同时,他们也非常喜欢这个革命后代——新生的小宝宝。警卫员、饲养员、给养员等同志们,不顾征途的疲劳,一路上都轮流地抱着小宝宝行军。每到途中休息时,同志们总是围上来。这个说:‘小宝宝,你是炮火里生,炮火里长,给你起个名,就叫青火生吧!’那个说:‘小乖乖,真是乖,你是革命好后代!’有的喂她温热水,有的喂她泡馍花。这个在炮火硝烟中出生的战地的花朵,在同志们的照料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b></p><p><b> 在燃烧的战场上,我的小宝宝一出世就面临着严峻的考验。抢渡磨子潭时,敌人堵截我们,子弹横飞,有一颗子弹把包小宝宝的小被单打穿了一个洞,我们母女俩都平安无事。一路上,我发现小宝宝很有自己的特点。听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她不哭;敌人子弹呼啸着打穿她的被单,她不哭;抱着她急行军,她不哭;饿了,噙住我那没有奶水的奶头儿,她也不哭。说也奇怪,每当我们原地休息时,一停住脚步,她就哇哇哭叫了。作为母亲,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样可爱,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幸福和骄傲。</b></p><p><b> ……</b></p><p><b> 有一天,皮旅长看到我,他跳下战马兴致勃勃地逗着小宝宝玩,并鼓励我说:‘何济华同志,听说你很坚强,很勇敢,是好样的。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祝你胜利进入解放区!’皮旅长这一席话,给我鼓足了劲。我把牲口让给伤病员骑,每天坚持走路,和大家轮换着抱小宝宝,行进在长长的行列中,终于胜利地进入了苏中解放区。”</b></p><p><b> </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何济华阿姨</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青雄虎伯伯</b></p> <p><b style="font-size: 15px;"> 1946年冬,何济华阿姨青雄虎伯伯和女儿青碧涛(突突姐)合影</b></p> <p><b style="font-size: 15px;">  突突姐已从石家庄飞机工业责任有限公司退休。这是2016年5月,中原突围胜利70周年前夕,突突姐在安徽省霍山县磨子潭</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在青枫(风)岭磨子潭战斗纪念碑地</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纪念碑</b></p><p><b style="font-size: 15px;"> 2016年10月在碑前,我已向陪同的磨子潭镇政府工作人员提出碑名和碑文的字迹补漆问题</b></p> <p><b>  据皮定均伯伯的爱人张烽阿姨讲,青碧涛的乳名是皮伯伯给起的,他说就叫“突突”吧,在中原突围中诞生的孩子。</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皮定均伯伯</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张烽阿姨</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三</b></p> <p><b>  当见到突突姐和信的时候,我心情无比激动,也瞬间产生了完成和实现父亲心愿的想法。</b></p><p><b> 突突姐联系上了,有四川姐和小菊帮助,中原姐也能取得联系。我的印象中,父亲1976年写的《我的记忆》中具体提到巩县(今巩义市)人陈之竹(应为陈桂竹)在突围路上生女孩的事。但181师通讯录中没有她的信息,怎么办?我想,只有从原籍开始查,而原籍的线索往往相对集中,且参加中原突围的女同志更是少之又少。</b></p><p><b> 据此,从2019年1月开始,在巩义市民间红色文化人士张志建和有关部门的帮助下,特别是在各公安派出所的协助下查找。但由于陈桂竹阿姨的原籍实际上是与巩义市鲁庄镇邢村接壤的偃师市府店乡参驾店,这样,寻找就陷入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地。无奈之下,张志建提出联系新闻媒体帮助,扩大寻找范围。</b></p><p><b> 2019年9月28日,河南《大河报》、《大河网》、《今日头条》等刊登寻人启事的第2天,我接到从登封少林寺后山上打出的电话。对方称,他叫陈克政,与王维华的爱人陈桂竹、王中原的爱人陈紫竹是堂叔伯姐弟(父亲误将陈桂竹写成其胞妹陈之〈紫〉竹),刚从手机上看到寻人启事。他告诉我,“文革”前王维华、陈桂竹夫妇在湖北沙市(原是湖北省辖市,现为荆州市中心城区)工作,但“文革”后至今的情况就不知道了。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多遍谢谢他,真的是谢谢他!那一刻,我不能不认为是禅宗初祖在施爱心,不能不感到是中岳嵩山在保佑它的儿女。</b></p><p><b> </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媒体刊登的寻人启事</b></p><p><br></p> <p><b>  等国庆长假一结束,2019年10月6日,我即致信中共湖北荆州市委组织部,恳请共产党员的娘家帮助寻找王维华、陈桂竹夫妇及子女的线索。经过10个多月的曲折,在中共荆州市委书记何光中同志的重视下,寻找终于有了令人振奋的结果。2020年8月21日,当荆州的同志在郑州向我反馈寻找情况的那一刻,我的心在酸,眼充泪,1年多的寻找等待,虽然难,但值!</b></p> <p><b style="font-size: 15px;"> 感谢荆州来的同志</b></p> <p><b style="font-size: 15px;"> 承蒙中共郑州市委组织部和中共中原区委组织部的安排</b></p> <p><b>  王维华伯伯和陈桂竹阿姨的女儿王新平姐找到了。当天下午,我即与新平姐的女儿李咏梅取得联系。第2天上午跟新平姐通了电话,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随后,我与新平姐的大弟王工力又多次通话,微信联系,就有关实质性问题作了认真的交流和取证。</b></p><p><b> 关于新平姐的出生情况,我父亲在《我的记忆》里写道:“书中(笔者注:即皮定均伯伯所著《铁流千里》)谈到团参谋长青雄虎的爱人何济华同志在炮火连天的行军路上生小孩的情景,使我联想多端,无限感慨。这种感人肺腑的动人景象何止何济华一个呢?我们工作队副队长王维华同志的爱人陈之竹同志(巩县人)路上生孩子,小女孩刚抱起,敌人追上来了,她把小孩胡乱地用烂军衣裹起放在一个临时找到的糖果盒里,用布条缠住挂在脖子上一手扶着,就一拐一拐地跟着队伍前进了。一个刚生过孩子,片刻未停的女同志,能立即加入战斗行列,这需要有多大的革命毅力?忍受生理与精神上的痛苦啊?!大约走了小半天,实在走不动了,才在同志们的帮助下,将可爱的婴儿寄养在路旁边的一个农民家中继续前进了。前几年我曾和王维华、陈之竹二同志通过信,他们说,解放后已将这孩子接回来……”。而据陈桂竹阿姨的自传和回忆,新平姐是突围前的6月初在光山白雀园地区出生的,突围时寄养在当地老百姓家中。</b></p><p><b> 这是为什么?目前,除了父亲《我的记忆》和1987年4月、9月两次与王维华伯伯和陈桂竹阿姨的通信中都提到新平姐是在突围路上出生的之外,我还找不到最后的答案。或许它将成为一个谜,永远尘封在历史的长河中。对此,政委徐子荣伯伯的儿子徐清漳大哥表示,在突围前还是在突围中出生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皮旅成功突围是中外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在恶劣的环境下3个女孩都存活下来也是一个奇迹。据载,有关部门曾统计,在整个中原突围中,有近百名10岁以下的孩子寄养在老百姓家里。解放后有的找到了,有的已夭折,有的下落不明。</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陈桂竹阿姨和王维华伯伯</b></p><p><br></p> <p><b style="font-size: 15px;">王维华伯伯陈桂竹阿姨和子女合影。左1为王新平姐</b></p> <p><b style="font-size: 15px;">  王新平姐已从荆州市第3人民医院退休。这是新平姐和家人在一起</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四</b></p> <p><b>  突突姐是幸运的,她没有离开父母和部队;和平姐也算是幸运的,解放后她被父亲找到接回;而旅供给部部长范惠伯伯、薛留柱阿姨的女儿中原姐则没有这样幸运。她在大别山腹地安徽省金寨县吴家店出生后的第10天,准确的说是第8日后,也就是突突姐出生第3天的1946年7月12日,在抢渡霍山县磨子潭的战斗结束后,被父母寄养在当地一户船工家中。28年后的1974年8月22日,当这位42天被转养两县8家、备尝艰辛的女孩与母亲薛留柱重逢时,她已是有4个孩子的母亲了。</b></p><p><b> 薛留柱阿姨永远不会忘记:“真不巧,中原突围时,我已临近分娩期。眼看婴儿过几天就要降生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准备好行装,走向充满艰险的突围道路。</b></p><p><b> 临出发前,旅首长知道我快要分娩,专门给了一匹骡子要我骑。一路上,在同志们的帮助照顾下,经过7天的行军,7月3日晚,我和大家一起突围到了吴家店。在离村口几里路的野地里,我感觉有临产的预兆,同志们知道了,都过来帮助我。在大家搀扶下,我才坚持走到了宿营地,慌慌忙忙地在一家老乡的灶房里开始生产了。大约在晚上10点左右,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b></p><p><b> 这时,旅供给部的同志们,都为我分娩的事忙得团团转。虽然当时正在行军打仗,物质条件差,但大伙儿都像办喜事似的喜气洋洋。有的帮我做护理工作,有的问寒问暖,有的送汤送水。孩子下地后,就有人提议:为纪念中原突围,就给孩子起名叫范中原吧。我和爱人范惠一合计,认为这个名字很好,就同意了。</b></p><p><b> 正好,旅领导决定部队在这儿休整3天。第2天天刚亮,我生孩子的消息就传开了。旅首长和同志们先后都来看望和道喜。首长们春风满面地对我说:‘行军打仗还添人进口,真是喜事呀!’皮旅长还轻轻地抱起‘中原’,边端详边夸奖:‘这娃娃很漂亮,生在艰险的征途中,很有意义,要好好照顾她,长大好接革命的班。’</b></p><p><b> 由吴家店出发时,首长还专门派了4个战士,轮流用担架抬着我和孩子跟着部队走。我是一个饱经风雨的女兵,首长的亲切关怀和同志们的热情帮助,几次使我流下了幸福的热泪。</b></p><p><b> 我们部队在炎热的夏天里行军,走的多是山路,跋山涉水,忍饥挨饿,还要时刻准备战斗。可是,我还要人抬着,越想越不是滋味。我是第一次做妈妈,人说天下最高尚的感情就是母爱。孩子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但是,我思前想后,为了不拖累部队,为了部队突围胜利,为了革命的整体利益,我决不能连累同志们。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含悲忍痛地向范惠同志谈了我的想法,得到了老范同志的积极支持。我们毅然决定忍痛割爱,把孩子寄养在附近老乡家里,等革命胜利后,如果她还活着,再来接她。</b></p><p><b> 7月11日,我们一路斩关夺隘,来到了霍山县抢渡磨子潭后,发现在左边山坡上有几户人家。我去一打听,有家姓项的是船工,男人近日不在家,女人刚生下的孩子死了。我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向项家的女人说明了情况,请她行行好,收下了我的女儿‘中原’,我将身边仅有的一点钱全部留给了她。在敌人的阵阵枪炮声中,我抑制住母女分离的内心的痛苦,久久地亲吻着我的小宝宝,便匆匆踏上征途。我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中原,我一定要回来的,一定要回来的……</b></p><p><b> ……</b></p><p><b> 再见到孩子已是28年以后。当时她已经结了婚,痢痢头,穿一条补钉裤子,成了4个孩子的母亲。</b></p><p><b> 解放后,我们给霍山县政府写了封信,没有音讯。但我总是想找。曾任皮旅2团团长的钟发生同志(后任南京军区副参谋长)到北京来开会,我们又托他打听寻找我女儿。他来了封信,仍没结果。我们仍然不死心,托在那边工作的老战友继续查找。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时孩子父亲的一个老战友,曾任修建磨子潭水库的副总指挥郑向生同志,根据老范画的图(当时留下孩子的位置),顺藤摸瓜,终于在1974年找到了孩子的下落。我立刻去了霍山县,在钟团长的大力协助下,一个挨一个,走访落实,最后确定了孩子被转了8家两个县。第1家是船工,说部队走后,因敌人杀回来,在白色恐怖下,他怕受连累,把小孩放在路边,但仍盯着。集镇上的一个过路的抱走后不敢养,又给了第3家。第3家养了两三天,还是不敢养,又给了1家。岳西县有个30多岁的篾匠,他听说没人养,就专门编了个筐子,把孩子背回去了。篾匠的妈妈同意养,但老婆不同意,老婆老骂,篾匠一气,就把孩子抱到镇上,放在布店门口。布店早晨一开门,听到外面有小孩哭,就抱进去了。这时来了一位老太太,听到布店里有小孩哭声,就走进去看。布店老板说:‘你把孩子抱走吧,我再送你一匹布’。就这样将孩子送给了第8家(笔者注:是由一位姓杨的又介绍给范中原的养父母)。……</b></p><p><b> 我住在岳西县招待所,见到了孩子的养父母。他们在战争年代那种险恶的环境下收养孩子,把孩子抚养成人,我非常感激他们,流下了感动的热泪。</b></p><p><b> 1975年,中原全家来京看望我们。当年皮旅的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郭林祥同志(笔者注: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政委)把我们请到家中,一起回忆当年突围的情景,把这讲给中原听。告诉她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及在那种环境下父母的无奈和父母对她的思念、寻找……</b></p><p><b> 范中原,大别山的女儿,她热爱大别山,怀念大别山里养育她的乡亲们,她回到了大别山的怀抱。”</b></p> <p><b>  文字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上世纪60年代安徽电影制片厂拍摄的《风雪大别山》,想起了影片结尾时林天祥那段感人至深的话:“这真是个不平常的日子。我们在斗争的大别山离散,在胜利的天安门重逢了。”</b></p> <p><b style="font-size: 18px;">  薛留柱阿姨与范中原姐28年后重逢,是与军地有关部门的通力工作分不开的。</b></p><p><b style="font-size: 18px;"> 1972年,根据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副参谋长钟发生同志的指示,位于霍山县的国营淮海机械厂(国防工办第9356厂)派专人从霍山县查到岳西县,并有了初步结果,但由于在要求与范中原本人见面问题上,与当地有关部门的意见不一,只好暂时搁置。</b></p><p><b style="font-size: 18px;"> 在此期间,范中原和养父母对找小孩的事已有所闻,多次写信询问。1973年,范中原的养父汪宗南致信中共中央组织部,要求查找范中原的亲生父母。</b></p><p><b style="font-size: 18px;"> 1974年上半年,原安徽省六安地区副专员郑象生同志(曾任磨子潭水库工程副指挥长)也进行了查找。随后,他又陪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供应部的同志,再次踏上查找路线,其结果与淮海机械厂的同志的查找结果是一致的。在查找过程中,霍山县委、县人武部、磨子潭区委主要负责同志很重视,派专人协助。南京军区后勤部、安徽省军区后勤部、南京军区后勤部第14分部六安兵站的首长也派专人协助提供保障。所到之处的大队、生产队干部都亲自找人了解,认真调查。</b></p><p><b style="font-size: 18px;"> 最终,总后勤部供应部的同志与薛留柱、郑象生同志及岳西县的同志综合证明材料分析肯定,共同认为:岳西县天堂公社五星大队小冲生产队的汪兰香,就是范中原。</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钟发生伯伯</b></p> <p><b>  同年9月,范惠伯伯和薛留柱阿姨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致信霍山县领导和人民,表示深切的感谢。信中说,我们的女儿范中原(又名汪兰香)从1946年与我们分别后,已有28年之久,毫无音信,不知下落。在霍山县各级领导同志的亲切关怀下,在贫下中农的大力协助下,经过军地双方派出的干部共同调查了解,分析研究,设法查找,终于帮助我们找到了久别的亲生女儿,使母女见了面。信中还说,1946年蒋介石破坏停战,撕毁协定,向我解放区发动猖狂进攻的时候,使我们与女儿分离;而在毛主席、共产党领导下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里,使我们与女儿团聚,再次感到党的无限温暖,毛主席的无比恩情,社会主义制度的无比优越。</b></p><p><b> </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薛留柱阿姨</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范惠伯伯</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薛留柱阿姨和范惠伯伯</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薛留柱阿姨和女儿范中原合影</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薛留柱阿姨与范中原养父母及家人在一起</b></p><p><br></p> <p><b style="font-size: 15px;">  1997年6月,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兼中央军委纪委书记郭林祥伯伯来到范中原家看望。这是与范中原合影</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郭林祥伯伯与范中原及家人等在一起</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郭林祥伯伯</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五</b></p> <p><b>  2020年10月25日,重阳节。上午,我从郑州踏上了驰往东南方向的动车,由江苏无锡转乘中巴到张家港,去看望居住在小儿子程京榜家的中原姐。</b></p><p><b> 在一处静谧的小区,我终于见到了中原姐,一位受苦而有文化的大姐,一位坚强而不屈服的大姐。</b></p><p><b> 人世无常,战争的残酷和父母的无奈,中原姐出生后的遭遇是不幸的。苦尽甘来,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原姐逐步过上了美好的生活,她有4个孝顺的子女,有一个幸福的大家庭。这就叫做苍天有眼,大地有爱。</b></p><p><b> 我们很高兴见面,因为这是一种情感。 我们交谈了很多,我也知道了许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命运与皮旅紧密相连,皮旅就是她的娘家。交谈中,我感觉到,对苦难,她不埋怨而坚强,对命运,她不后悔而倔强。这是因为在她身上流淌着父辈的革命血液,凝结着不朽的红色基因。</b></p><p><b>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说再见的时候到了,我和中原姐夫妇拥抱告别,互道保重。</b></p><p><b> 第2天,我在去无锡乘坐动车返郑的途中得知,2016年6月,薛留柱阿姨辞世后,得到噩耗的中原姐让家人买回烧纸和香烛,来到河边远祭痛哭。儿子程京榜说他从来没有见妈妈如此这样过。我理解中原姐,她曾经经历了出生10天后的母女分离、28年后母女重逢的悲欢离合,而这次则是重逢42年后的母女永别。</b></p><p><b> </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我和中原姐及家人合影留念</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六</b></p> <p><b>  回望在大别山诞生的3位大姐的往事,不能不提到照料何济华阿姨分娩和照顾突突姐的许清阿姨,她是3团团长曹玉清伯伯的爱人。这位红二方面军的老战士,也是唯一的一位参加皮旅东路突围的女红军。突围出发前夕,她将1岁多的儿子曹海涛装在藤箱里,放到当地一户老乡家门口,希望得到收养。渐渐远去的她依稀听到孩子的哭声而心如刀绞,本能的跑回原地抱起嚎啕大哭的曹海涛,一道加入了突围队伍的行列。曹海涛哥也因此成为唯一的一位经历中原东路突围全过程的皮旅二代。突围环境是恶劣的,我父亲在《我的记忆》中是这样描述曹海涛哥当时的情形:“在皖中平原的行军途中见到这个孩子,简直使我无法认识。脸瘦得仅仅剩了一层皮,眼睛深陷在黑洞洞的眼窝中,放射着一种天真的但却似若有所思的焦急神色。”</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许清阿姨</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曹玉清伯伯</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曹海涛哥(后右)与父母及家人合影</b></p><p><br></p> <p><b style="font-size: 15px;">  2016年5月,曹海涛哥和突突姐在河南登封市革命烈士纪念馆</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七</b></p> <p class="ql-block"><b>  父亲在致几位伯伯阿姨的信中,对阿姨们的艰难和毅力表达了无限的感慨。 正是因为有像何济华、薛留柱、许清、陈桂竹等这样的23位阿姨,英雄皮旅的旗帜才更加鲜红,突围史诗才更加壮丽。在24天的时间里,她们用柔弱的身躯,以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跟上部队的不可动摇意志,和男同志一样,艰难的走完了东进突围路。</b></p><p class="ql-block"><b> 1946年7月20日拂晓,皮旅东路突围胜利前夕,最后一场重要战斗——冲过津浦铁路正在位于安徽省嘉山县(今明光市)的张八岭火车站附近进行。副旅长方升普伯伯在路西等待旅直和后卫1团时,一位眼眶里含满泪水,已经寸步难行的女同志正一拐一拐的走来。他安慰她说:“快走吧,过了铁路就到解放区了”。“首长,我走,”“我一定走,爬也要爬到解放区!”就这样,这位阿姨鼓起最后的一点力气,爬过了铁路。迄今,我所阅读到的资料没有记载这位阿姨的名字。虽然她的名字无人知晓,但她的事迹将永垂不朽。</b></p><p class="ql-block"><b> 2016年7月,在中原突围胜利70周年之际,曹海涛哥提出,参加皮旅中原东路突围的23位阿姨是伟大的母亲,英雄的战士,应该把她们的名字载入史册。</b></p><p class="ql-block"><b> 这23位阿姨是:孟松涛、周道、李伟、许清、夏琳、时英、薛留柱、何济华、柴桂欣、丁新、张当丑、焦秀珍、裴秀英、马兰英、王兰、陈新明、张玉秀、乔九若、陈芬芝、王春哲、胡进、陈桂竹、陈华。</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李伟、薛留柱、时英、陈新明阿姨</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结束语</b></p> <p><b>  父辈忠贞为国酬,何曾怕断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战争,是一幅威武雄壮的历史画卷;千百万在毛泽东旗帜下前仆后继、浴血奋战的革命父辈,是一群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b></p><p><b> 皮旅这支出自太行的英雄劲旅,在为创建豫西抗日根据地和中原突围中所立下的功绩,是其军史上最辉煌的篇章,也激励着代代豫西儿女向前。我最早的红色印记是上小学时听父亲讲中原突围的艰难,为此还写了一篇作文。几十年后,当我走近这段历史,触及着段段往事,深深的感到,人除了生死,还有信仰,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就是父辈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b></p><p><b> 父辈回眸应笑慰,擎旗自有后来人。至此,可以告慰父亲的是,除因家务原因,我将择期去湖北荆州看望新平姐外,综合我和大弟席丰年2016年10月寻访父辈中原突围路并已写成文字,加上本篇文字,父亲33年前的心愿我算是已基本完成。</b></p><p><b> 那年,父亲66岁。今年,我也66岁。</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