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乡行小记

杨孚春

庚子暮秋，雨歇天清。赵兄电我：“得闲乎？来安乡一叙？”

赵兄与我相识有年，相知很深，每有晤谈，最感契合，乃欣然应允。

于是收行囊，乘中巴，匆匆前往。车过柳叶湖，达哥来电：“在常吗？晚餐邀友小聚？”余告之安乡行。达哥曰：“快下车！等我！送你去安乡！”余告之：车行旧路，多有不便，不必啦。达哥曰：“我走高速，在车站等你，再送你去！”

车到安乡站，赵兄之侄与达哥分别倚车相候。握见后，相随驾往仙桃村。途中，但见渠路纵横，林木迎立，白墙黛瓦，屋舍俨然，稻镶金黄，花缀彩锦，感盎然也。

甫进村口，赵兄桥头相迎。临风处，荷影秋霭，一望无际；老叶低垂，新伞犹挺，枯盏半落，残朵尤艳；野蓼铺红，芦荻吐白。岸鸟集于枝，水禽潜于浪，鸡鸭戏于林，猫犬游于篱，一派生机也。

赵兄相邀入室，忽觉满堂生香。茶师梅子已临几煮茗，普洱已熟也。梅子来自彩云之南，深山茶乡，茶技茶艺可心可人。入座，啜茶，口内生津，神清目爽，话匣一开，顿忘形也。

赵兄天资绝伦，过目成诵，学识超群，为余仅见。荷湖之中，兰台之上，雅室之内，香炉之旁，谈兴更隆，有似倾囊。古今中外，东南西北，文史哲工，天文地理，经史子集，三教九流，即谓知识者，无所不知；若有知晓者，则无不晓。余平生自负颇读书，赵兄面前，大愧不如也。尤甚者，谈到红楼梦，则可连回背出；谈到基督山，亦可逐章背诵。东贤西哲，古诗今文，皆如数家珍，如逢故交；或背，或诵，或评，或议，俱熟稔于心，可叹可奇也。

晚酒，余与达哥平分一瓶上酱。赵兄素不饮酒，今日亦破例。余兴起，竟至中醺。夜步湖堤之上，明月疏星，清风偶虫，似仙境也。入室，续侃，直至更夜过半。

赵兄送我到客舍，兴未尽，又侃。达哥已早睡也，余闻鸡声已起，赵兄归家尚有数刻车程，相约明日早侃。赵兄依依而出，余稍送门外，返身，触枕即鼾也。

次日，早餐后，又侃。因小有家事，将赴长沙，午酒后，即与达哥返常也。

相约再侃。

中有好友何君闻我在村，驰而相见，意甚快，略记。

哦嗬！余出身寒微，长于贫贱，少时苦学，中年勤业，壮岁无奈，老来有闲。怀志而未能偿，蓄力而不得用。情寄山水，心托田园，落拓江湖，浪迹四海。怜可怜之人，笑可笑之事，感恩忘怨，瞻前思进，不觉已是晚霞炽热，暮烟初起也。长途漠漠，平生淡淡，寂寞与伴，希冀相随。幸善良人得佳友缘，率真心交诚挚情。行经之处，每遇嘉朋；蹉跎之时，总逢挚友，或交心，或伸援，或扶携，或挽行，颇感星光在眼，温暖在心。

感道：

晚秋渐凉盼天晴，

披烟逐雾水乡行。

单飞刚从柳堤起，

相邀便有挚友迎。

分瓶大约属好酒，

贪盏岂止是多情。

蕉语确因人夜话，

波响断非书课声。

千年风云入壶浅，

万古人物到杯轻。

与君一日半宿坐，

江湖从此重仓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