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年龄小——童年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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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r></p><p>八岁前我家安在了姥姥(外婆)家居住的村庄里。那个村庄极小,记忆中只有一条街,本就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一到下雨天竟能鸡鸭同游。</p><p><br></p> <p>村里的人大多姓李。前街上有一家姓孟的,听姥姥说他家和我家一样,都是住姥娘家(女子出嫁后仍旧住在娘家)。印象中我们虽是外姓人,但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总觉得一村子人都是我的亲戚。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姥姥们压箱底的白糖、果子(点心),舅舅家的枣子、料豆,表嫂们家的用米面贴的锅饼都能吃到。</p><p>我的家在村西头,地势比前后人家都稍高。堂屋是两间土房子,中间用高粱杆夹开,两面用碎草掺着泥巴抹平,然后开有一小门,布局类似今天的客厅和卧室。家里有什么家具已全然忘记了,也许是没有吧。在堂屋右前侧有一厨房,那时最不愿干的事就是烧地锅,这样会耽误我疯玩的时间。偶尔逃不过,我便会拼命似的往灶膛里填柴,浓烟滚滚时便会引来母亲高一声低一声的训斥。</p><p><br></p> <p><br></p><p>厨房的对面不远处有一棵树,我早已忘记了它的名字。树根到树杈得好几米的光景,想不起来是否爬过它。也许是不敢在自家门口逞强,怕遭大人追逐、叫嚷;也许是树本就高,八岁之前的我本就爬不上去。虽然那个时代的孩子爬树如同现在的孩子玩手机一样熟练。</p><p>有一年的秋天家里来了一位父亲的战友。他们在树下喝酒、谈天,谈的是收草包(用稻草编织起来的能装土、石之类的东西)的生意。那位叔叔说他家在泰安,小时候的我对大人说话不怎么感兴趣,那次不知怎地突然来了兴致。心里对“泰安”充满了各种疑问:泰安是什么“安”?是邻村氨水池(小时候见过的装氨水的池子,氨水的功效类似于现在化肥)的“氨”吗?为什么是“泰安”而不是“泰水”?氨水刺鼻,“泰安”是啥味呢?……父亲的战友走后,我依旧追着父亲问。而后才知道它是个地名,在遥远的地方,得坐一种叫汽车的东西才能到。听到这些我更各种想了,这之前我只知道我生活的村庄的名字,我父亲上班去的小镇的名字。原来还有比小镇更大的地方,还得坐车去,那儿还有山,山上满是石头和树,树比我家的这棵高很多很多……</p> <p>那时候的水很多。房前屋后有坑(池塘),村边有河,母亲管得严,小时候下水的机会比其他人少很多。我也曾抗议过,母亲说我两个表姐都掉进河里淹死了,开始我还不信,直到有一次妗子(舅妈)抓住我念念叨叨,我才知道这事不是子虚乌有。</p><p>记忆中最有趣的事是跟着大人们去河里摸鱼。一手挎着篮子,另一只胳膊夹着瓷盆,跑上河堤,再飞速滑向河边。比我大点的有水性的都跳进了河里,浑水的同时,也会摸到鱼;我只能眼巴巴站在河边期待母亲能给我带来惊喜。有一次母亲摸到了一条很大的鲑鱼,鱼出水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它左摇右晃的身子上滴下了浊水也滴着血水。鲑鱼的鳍很锋利,人捉住它时肯定挣扎得很厉害,伤到手大人们一点不惊讶。母亲高举着鱼,猛地把它扔到离我最近的岸边,又忙着追逐属于她的下一个目标。</p><p>也跟着年轻的三舅去逮鱼。他一般用竹罩(一种捕鱼工具)捕鱼,但每次都逮不多少;也用推网(一种捕鱼工具),大多时候也是收获了了。三舅总会看出我的不乐意,他会说我们不是来逮鱼的,哄我捡些田螺、河蚌回去喂鸭子。现在想来定是三舅的技艺不佳,在那个有水就有鱼的年代,我们咋逮不住鱼呢?</p> <p>秋收后捡拾稻穗是我童年最难忘的记忆。这时的稻子已收割完毕,麦苗也参差不齐地长了出来,大地像一位刚生产完的妇人,或远或近地躺着,幸福而静谧。我和母亲刚踏进地头,眉毛上便沾上了秋露,衣袖上也沾上了秋露。鞋刚踏进麦田,露水便贴了过来,泥巴也尾随其后。鞋,就这样湿重了起来……</p><p>早起的鸟雀在田间三五成群地散着,或啄食散落的稻粒,或捡拾不发芽的麦种。远远地见有人来,它们也不害怕;待到人走近时,“噌”地飞起,窜到远处,再次落下,觅食。</p><p>那个年代捡拾庄稼的人很多,往往走出十多米,也看不到一株稻穗。如果运气好那就另说了,定下眼来搜寻时两三株躺在一起的情形也是有的:满足地蹲下,飞速抓起。幸运的时候也能看到一缕,总会失声叫起:“我捡到一大把!”这时会故意把“大”拖起长长的音,母亲往往配合似的一抬眼,便埋下头接着寻找去了。我丝毫不在意母亲的举动,得胜般抓起稻穗,要是漏下一株,我都懒得再次弯腰。那种瞬间阔绰的心态现在还能记起。回头看看母亲,她竟能在我走过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弯腰,我的心顿时就恹恹了许多。</p><p>秋天的原野渐渐暖了起来。霜不见了,露气也消失了,却把精神魂儿留了下来,渗进了绿得碧乌的麦苗里面,渗进了那黄得亮眼的树叶上面。母亲口袋里装满了散落在田里的零碎稻粒,腋下挟着沉沉的稻穗,脸上挂着颗粒归仓后的笑意,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p><p>八岁那年,我们搬了家。拖拉机满载着各种零碎驶出了村子,我坐在上面懵懵前行。回过头望向河堤下的小村庄,似乎看到小脚的姥姥站在村口,想着她定是在抹泪相送。这一场别离,注定是渐行渐远。</p><p>童年,就这样裹着贫困而来,挟着未知远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