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长假未罢,得几天空闲,加上默许延后的上班,就有了六天说走就走的旅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地图上搜了搜,和朋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山西,出发躺在卧铺上,才想起山西的地理、历史书籍似乎没怎么读过。对山西的了解,源于身边众多的山西人以及郭兰英那首“人说山西好风光”,除了风光好,还有赵树理《小二黑结婚》里的欢喜与朴实、曹乃谦作品里晋北农村令人惊悸的赤贫与荒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葛剑雄先生在《家乡何止大槐树》中写道“在中国移民史上辐射范围最广、影响最大的一个移民发源地,大概要算山西洪洞大槐树了,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生息和在迁移,当年山西移民的后裔遍布华北以至全中国......”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更多有关山西的传说湮没在历史封尘中,无从知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平遥的旧梦与新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清晨,动车驰进平遥,出站台,口罩遮掩不住的煤烟味道,手机上显示“重度污染”。旅馆登记毕,出来吃饭,街边小馆,当地的剔尖面、一盘大拌菜,妥帖舒服价格实惠。时至响午,满座皆是当地老小,嗓门高亢,面相粗平朴实 ,比之想象中的人物,缺了些许灵气与秀气,想起陈丹青先生的描述“那种前消费时代的淳朴表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平遥古城,明清时期完整古城的存证,民居与大院基本保留如昔,比起南方的古镇,土灰色的平遥是苍郁平和、敦厚大气的,色调格局气息全然一副北方模样。明清时期,山西商人与满人、蒙古人乃至俄罗斯人做生意,贸易和票号飞速增长,平遥城里建起众多富家大院,鳞次栉比,豪华气派。随意地拐进入一家大院,满眼精巧的木雕、砖雕和石雕,户户垂花悬柱,雕花门檐,青石高墙、玉石台阶,暗示着昔日主人的地位与财势,硬朗中不凡精巧,抬眼之处,大户人家的琉璃飞檐在十月的秋阳下熠熠生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趁掌柜不备,拐进一家辟为民宿的大院,紧凑精致,青砖铺地、门扉斑驳,屋檐下挂满了含义暧昧的大红灯笼,自《大红灯笼高高挂》播出后,大红灯笼即流行于全国,仿佛成了中国古镇的标配......,改革开放几十年,山西输出煤炭,还输出了大红灯笼……接待室闪出一年轻女子,峨眉紧蹙,带着尚未盹醒的迟缓,北方的鹅蛋脸,平和温柔的美。</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照例有城隍庙、有文庙,旧时中国氏族乡绅孜孜以求的文明教化、尊卑秩序在这里一样不落。六百多年前的县衙高踞着仍带有它的威严,鄙睨着高堂下一众小民,俯视与仰视之间,是界限与距离。随处可见的楹联匾额,表达着当时执政者的道德操守和为官者的自勉:“万事莫苛求只要大家共守此法;一心惟清白期与斯民相见以天”……为官理念与二十一世纪的官员述职几近相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暮色时分登上南门城楼,一眼看到城门内万瓦鳞次,民居连绵,由近及远拥着鼓楼,城墙内民居累累,城墙外车流滚滚。远望过去, 每一处城门、墙垛都坚实牢固、巍然高居。正值夕阳斜射,此刻眼里的城墙俨然“汉家陵阙”完整再现,那是曾经遍布北方的汉家陵阙啊,可还有几处留存?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在战争里发家致富的晋商,随着清王朝的没落,渐渐消失在了岁月里。中国第一大日升昌票号,也终归只剩下“传奇”供后人瞻仰。如今的平遥,王牌旅游景点的声名已成为其存在的唯一价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是想像中的平遥,也是出乎想像的平遥。不久前平遥国际摄影节刚刚谢幕,平遥国际电影节马上举办了 ,古老的平遥频频上演着与世界接轨的不懈努力,需要挖掘更多的亮点来续接曾经的盛名。只是,无论营建、盛大与落幕,古城始终是平遥人的古城,它的面孔与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会改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华灯初上,平遥的街道店铺被灯光秀平添了一份浪漫温情的色彩,情景剧《再见平遥》开演了,满街散落的游客都涌进了剧场。一流的舞美,一流的人物造型,一流的背景设计,英武的汉子与如水的女人,大户人家的血脉延续与走西口的跌宕起伏,繁华落尽,人物落幕,遥远的历史变成了舞台上一咏三叹的传说。山西民歌“桃花红杏花白”从来没有今晚这般委婉动听过……</span><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爬山越岭我寻你来呀,啊格呀呀呆,榆树来你就开花,圪枝来你就多,你的心眼比俺多呀,啊格呀呀呆…… ”</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 夜色里,这愁肠百结的歌声为平遥古城格外增添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这座城有过繁华热闹的人间烟火,也演绎过柔情万般的人间故事,它繁华过、也衰落过,在大起大落中书写着独有的北方商埠历史。历史不仅仅是战争与杀戮、算计与阴谋,也是桃花夭夭、红袖添香,更是山西民歌里哥哥妹妹的情深与意长。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二 、云岗石窟-----文明与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云岗石窟,因为今年5月最高领导人的莅临再成焦点,到山西,这里必选。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北魏,一个全民全心侍奉佛教的时代,佛法东传、西域取经曾盛级一时,皇室与平民共同尊崇的佛教在云岗石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比之敦煌莫高窟、麦积山石窟,这里的几尊大佛是我所见过最大的。一路慢慢看过,大小洞窟40多个,佛像上万,皆高鼻深目、眉眼细长,佛教人物和故事通过一帧帧精美的雕塑绘画呈现着、流传着。驻足几个大窟,仔细端详那些佛像,它们的每一个角度,每一寸结构、每一个时辰,都觉得好看,好看的让人暗暗吃惊,古人多么懂得比例与尺度啊,懂得大佛眉眼起落之间该有着怎样的神秘与超然……年轻时曾游览敦煌莫高窟,彼时尚不能领悟历宗教与历史,不知道1500多年前开放的汉文化如何宽容的接纳着外来信仰,也不知道佛教兴旺的魏晋南北朝,同时拥有者王羲之、陶渊明和竹林七贤,我们对历史是多么的无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魏晋南北朝之后,朝代变迁中各地反复上演着兴佛灭佛的风云,在不少洞窟的壁画上能看到不同朝代遗留的痕迹,隋唐与辽金的工匠直接在北魏壁画上绘制新的壁画,明清的修缮又使得有些壁画过于明艳。这些壁画的覆盖与被覆盖,都是佛教故事,在无数次的临摹与修复中,壁画中的圣人们已渐渐爱上人间,它们的面孔眉眼由粗犷壮硕渐渐变为骨相清秀,他们的着装,被渐渐世俗化、宫廷化、汉化、软化。1500多年前,你能想象印度的、波斯的、甚至罗马的建筑风格、人物雕塑在这着偏僻遥远的武周山下熠熠生辉么?! 吾非佛教徒,但面对这样的宗教遗迹依然心存敬仰,延续千年而依然动人心魄的,唯有艺术!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大同原属边关要塞,曾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冲突的最前沿,几百年间频繁征战,民族交错,优胜劣汰。我想象不出武周山下历朝百姓怎样在这些石窟旁朝朝暮暮,异族的军骑怎样一次次兵临城下,边关鏖战之际也是工匠们的潜心雕刻之时,一边是杀戮一边是超度,世界是何其荒谬又何其自然!几代僧人和工匠在几个世纪的风云变幻中能留下这样庞大的文明遗产,该有多么了不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到了大同,无法不联想到山西作家曹乃谦《到黑夜我想你没办法》及《温家窑纪事》,写作背景都是晋北地区。晋北黄沙背景下的温家窑,苦寒、封闭、赤贫,卑微活着的村民,基本欲望、尊严无从谈起。这样荒寒的边疆之地,何以在北魏时期吸引那么多僧人与信众成为佛教的一方领地!它兴旺了几百年,又荒芜了几百年、风沙又肆虐了几百年,很多佛像面目被风化、模糊,只剩下轮廓,也剩下时间与文明......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佛家说,没有什么是长住的,所有的一切,终将毁灭。唏嘘之际,耳际恍然有佛经在低低诵颂,端详之余,阳光从洞窟前壁的窗孔洒下,光线顿时轮转,众佛似笑非笑,一刹那, 如睹佛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三、王家大院---曾经的盛世与人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慕名前往王家大院,梁思成先生曾评价王家大院为“深邃而富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历史上,汾河流域曾是黄河以北富饶发达之地,富裕起来的晋商在各自的家乡大兴土木,一座比一座富丽庞大的院落遍布汾河周边,尤以明清时期为盛。对中国古民居,一向有“北看山西、南看安徽”说法,乔家大院、王家大院代表了山西大院乃至中国北方大院的最好水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进入王家地界,才觉王家大院是院落,更是一座城堡。导游自豪的介绍大院的建筑风水与人文,叙述着它的独一无二,北方的大家气派。大院前后有成百上千的房屋,三进的、四进的,各院落每一进都高低不一,极富层次感。迈进一扇门,又是一扇门,走进一个院,又是一个院。院内砖石照壁,高台大阶、琉璃飞檐,建筑格局与风水人文充满了古代中国人对生活的尊崇与执念。从屋檐、斗拱、照壁到石兽、石鼓,无处不是精雕细刻的艺术品,那些屋檐、瓦当、悬柱带着强烈的中国符号,传递着众多的治家理念与人文气息,也构成了一个封闭的城堡里大家族人生活世相。</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院落门口,凤凰与麒麟对视着,石狮与小兽紧相随,墙壁上诗书画卷、亭台榭院一一展现,尊卑孝悌、诗书礼仪以各种形式被反复强调着,所见之处砖雕、石雕精美如昔……想象一下,昔日王家鼎盛之时,王氏先祖们心满意足地巡视着庞大的家业,一定有着“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的得意与自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即是在现代,这样的城堡也同样令人震撼。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走进大院居室,每间屋子都暗沉沉的,仿佛与岁月无关,多少年来就这样沉默而凝重的存在着。历经朝代更迭、民国、日寇入侵、解放战争以及快速的现代化进程,大院难未被触及过么?建国后或文革期间,那满满“封建礼制”牌匾又是如何逃脱“破四旧”的厄运以及红卫兵的铁拳的? 从雕花的窗户探看过去,属于上两个世纪的家具家什仍安放在属于它的位置,青石地板,高背太师椅,楠木大床,天井里的大鱼缸也许与百年前完全一样,窗棂下精心栽种的绿植摇曳生风,这些无声的摆设曾经目睹几代王氏家族家族的盛世与人烟,与主人一起兴旺过,又长久的落寞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路走到城堡最高处,回头一望,层层叠叠的庞大院落沿着山坡向两翼展开,视线中是无数屋顶的飞檐和小兽,那大片大片青灰色调在那一瞬间“非常非常中国”!移步踯躅,视线不舍得收回,眼前山势、树木、巷道,重重院门与正殿高堂,绵延无尽,分明就是古老中国的形象缩影,那些个耳房、回廊还有阁楼绣房亦完整如初,中国古民居之美之讲究,在遍布现代化大厦和火柴盒居民楼的今朝,更令人沛然神伤。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晋商在清末迅速变幻了另外一张面孔,再经后世的战乱和上世纪的社会巨变后,晋商就彻底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半个多世纪连一丝遗风流韵都寻不见,唯有留下的这座座大院群落供游人感怀、感叹。大院里形成的人伦关系、古老礼数统统消失了,连同那些方言、风俗和排场讲究的生活场景等等,都消失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如今这庞大的院落已归属于当地政府,城郭清晰,屋厦如昔,只是再好的建筑长久没有人烟的浸润定会失去灵魂,那几百间老房子经过大红灯笼的映照修饰,显得温情而衰颓。夜里游人散尽,月下虫鸣,这大院如同一巨大的建筑遗骸,静静的眠卧于绵山脚下,成为历史遗迹的代名词,日日等待游人的凭吊与赏看,引人怀想着当年王氏家族的盛世与人烟!</span></p> <p> 2020.10.30</p>